幽味人生經典散文
在人的一生,特別是年少時,對抑鬱幽暗的事物總會很嚮往,這大概是對人性本源的回溯,渴求黑暗和幽幻的情節與心理。我因此在一個下着雨的下午,在古老而沉重的圖書館裏,讀芥川龍之介,讀愛倫?坡。陰暗而又潮溼的天氣,映襯着陰暗又潮溼的筆調。幽暗而又抑鬱的氛圍讓我陷入幽谷。圖書館暗紅的色調顯得格外的沉寂與蕭條,猶如一人獨行於連綿雪山之中,填充在視野與腦中的只有漫無邊際的白色與絕望。
喧鬧和浮華只會讓人的眼和心蒙上越來越厚重的油膩,只有夜晚的黑與無人的幽才能帶給人思考,洗刷人的靈魂。獨處是自己與自己的對話,能聽見內心最真實卻羞於言表的話。“大隱隱於市”還是世俗的觀點,隱於市仍就強調此人觀世之徹,處世之妙,按照現在的說法應該是位社會學家。人必定會受身處環境的影響,在鬧市中沒有純粹的道,很多被名和利牽絆或者熱衷其中,只有真正歸於山林湖海的人才達到真正的道。古代的哲人應該只存乎于山林與寺廟中。在落葉蕭蕭的夜晚,能聽見窗下夜遊動物咀嚼聲音的人;在大雪紛紛中,能看到遠處一點紅梅的人;在夏日傍晚,能看到落日餘暉,聽到幽遠鐘聲的人,都是得道之人。他們可能是樵夫,漁人,僧人,孩童,在某一地方因某一機緣,借之以外物感悟到人生宇宙的真諦,從此,一生難忘,不可言傳。
世界上最可怕的不是塵世的喧鬧叨擾人心,而是無人問津沉入潭底的幽靜,承受住蕭瑟與幽寂,才能跨得過風浪與波折。獨釣寒江雪,是一種空境,但少閒人如吾兩人者耳,是一種閒境,霧凇沆碭,天與雲與山 與水,上下一白,是一種曠境。一百多年前,梭羅帶上斧頭隻身來到了瓦爾登湖,開荒種地,寫作看書。一澄湖水上,千萬只鱒魚聆聽着他的笛聲,穿過四個春夏秋冬,留下了一部《瓦爾登湖》以及後人對它的`無限嚮往。此中文字已讓我感動不已,但文字也肯定表達不出他當時的感念,瓦爾登湖的冰層下仍就藏着詩人的自由與素雅,其中散發的安靜的力量,足以讓人沉入湖底。現今想孤身於山林湖海中,實在難,狹小的空間,扭曲的所謂的景點,以及暴露於人前的隱私,已出賣了我們的魂靈,以貌似華麗的面紗掩蓋。日本的枯山水便能以小見大。日本這個民族的思想與文化,有種深入骨髓的獨特和令人讚歎的細緻,雖然很多人不願承認。在庭院之中,用細細耙制的白砂石鋪地、疊放有致的幾尊石組,一人獨坐於前,觀之如海便是海,如壑便是壑,人生或有曲折或有順逆,全都包藏於幾塊頑石與沙海中,這大概就是把自己的思想與靈魂都投入這枯山水中所致吧。任何思想都是在安靜,幽暗中迸發的。這與中國的看雲也很相似。
雨天的路很難走,雨天裏的靈魂也在艱難跋涉。人生最美好的事情之一便是躺在牀上聽雨打瓦片的聲音。雨聲清冷卻不孤傲,孤伶伶地就在那裏,不需要寵溺與同情,只是在那裏落下。雨天的氣味就像剛敲開堅果那一刻迸發出的淡淡苦澀,會勾起離人的傷懷,會讓人安心、安眠,這些都讓我迷戀不已。雨天也是個適合閱讀,撫摸貓的時候。一直想餵養只黑貓,這是愛倫?坡帶給我最大的影響。貓是動物中的伯爵,高傲卻不失態度,他是做不了王的,太過閒情幽雅了,而黑貓必定是最尊貴的伯爵,下雨天有它伴在身邊,便無怨無悔,即使於我不理不睬,能遠遠望着,便也無怨無悔,我願爲它的驕傲買單。
如果氣氛有味道,那麼幽暗應該是苦澀。《黃帝內經·素問》有云:苦入心。人生百味,少不了這入心之苦。自然少不了蕭瑟與幽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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