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愛情-情感散文
暑假清閒,一口氣讀了幾本積壓了很久的書——《霍亂時期的愛情》《白夜行》《陸犯焉識》,胃口嚴重飽和,一度拒書於千里之外。這幾本書裏各類人物的面孔,書裏過目難忘的句子以及閱讀伴隨的沉重又恬靜的感受,彌散在很多生活的細縫裏,有時填補,有時滲出。。。
老實說,馬爾克斯很合我的胃口,小說一開頭就寫"不可避免,苦杏仁的氣味總讓他想起愛情受阻後的命運“,把愛情與某種香味相連,是細膩精準的表達。生活中,各種花的香很多人的事契合得像是一場合謀,在花香裏辨別理解,很容易把握事件的質感,尤其是愛情。阿袁的小說《魚腸劍》裏,孟繁的丈夫孫東坡與呂蓓卡之間亂象叢生,她不抱怨不控訴,只說她窗前的苦柬樹的氣味,在四月的夜空泛濫,那種隱痛仇怨就直逼人心。
當然,真正讓我難以回神的是佛洛倫蒂諾與費爾明娜的愛情。費爾明娜少年時代的迷戀在不經意間變成憐憫,又在一生當中潛伏而不自知,直到年華老去生命飄零,彷彿午夜夢迴,才發現這場愛情一直在生命的.河流裏延續。“當她以爲已經把他從自己的記憶中完全清除的時候,他卻出其不意地重新出現了,成了她懷念的幽靈。”“她自己並沒有發現,若沒有弗洛倫蒂諾?阿里沙,她從家裏到學校的每一步,城裏的每一個地方,流逝的每一個時刻,似乎都是不存在的。”這些是費爾明娜用來確認自己愛的證據,就像軌道一樣瞬間將她送回到多少年之前的某個瞬間。而佛洛倫蒂諾失去了費爾明娜後,就被棄於時間的荒原,只有漫長的等待、無止境的思念,難以言傳的感傷與絕望,他用一生的時間,通過各種方式來回味、驗證他對費爾明娜的愛戀。這確乎是霍亂一般的愛情,近乎於死亡的一場守候。
這種艱難的愛情在東野奎吾《白夜行》 裏同樣激盪心靈。桐原亮司說“我的人生就像在白夜裏走路。””雪穗說“我的天空裏沒有太陽,總是黑夜,但並不暗,因爲有東西代替了太陽。雖然沒有太陽那麼明亮,但對我來說已經足夠。憑藉着這份光,我便能把黑夜當成白天。” 她,光彩奪目,但美麗的容貌下是一個不容他人窺視的扭曲而冷漠的靈魂;他,在暗夜裏,漠然冷峻,心思縝密、殘酷,殺了所有對她有威脅的人。他們如同是光和影,光在明處,影在暗處,但無論時光如何變遷,永遠不棄不離。整本書絕望是故事的內核,壓抑是故事的基調,唯一拯救我的是這份孩提時代以死守護的愛情——曖昧,濃烈,執着。
嚴歌苓的《陸犯焉識》的前半部,俗套得三流小說,不過是紈絝子弟與包辦婚姻的混合雙編,小媽的幽怨責難作酸作醋真是不忍卒讀。只是到了陸焉識成了陸犯,精神的匱乏、政治的嚴苛、犯人間的相互圍獵與傾軋,終使他華貴的自尊凋謝成一地碎片,枯寂中對半生的回顧,使他確認了內心對婉喻的深愛。陸焉識艱難等待的是自己對對方的愛情,這與費爾明娜是相似的。只是非得枝葉枯盡繁華成灰才能愛戀,這是幸運還是悲哀?但我還是在陸焉識逃離勞改場,九死一生的站在馮婉喻面前的時候雙眼迷濛,在馮婉喻失憶無法辨認眼前的他卻又固守記憶中的丈夫時淚溼衣襟。。。
再也沒有比愛更有力量的敘事和描寫了。
同樣,世界上再也沒有比愛更艱難的事情了,拿一生時光辨識自我或等待對方,要麼以死相護,要麼耗盡光陰。
然而,愛情在現在似乎輕鬆了,簡易了,速度、節奏、進程更便捷了,當然,還有更多的直接就卸載了。
影視裏純而又純,超越時代、物質、種族、階級地位的經典愛情已沒有市場。愛情必須借古今穿越、人機虛擬才能贏得觀衆,必須賦予權力財富,容顏俊美才能變得更有說服力,灰姑娘如沒有王子的匹配就是真正的路人甲。女性要變成大齡粗硬直女漢子,男要成爲蠢萌宅,愛情發生的橋段才能收穫票房,才能敲擊到不再相信愛情的觀衆內心深處那點僅存的愛意。。。現代愛情非得添加各種增味劑就像這個時代的所有食品,否則難以下嚥。
人們也不再要生生死死的愛情了,更青睞一夜豔遇、辦公室戀情、未婚生子、姐弟戀等生活寫實,所以在美劇《生活大爆炸》裏當萊納德向他的同居女友脫口說出“我愛你”,佩妮着實嚇壞了,兩人安好的是這種同居關係,你非要上升到愛情層面,壓力正是太大了,那就得結束了。失去戀人也無必要撕心裂肺,《失戀33天》裏黃小仙很快就找到了下一任,一個月就治癒情傷,一切都要速戰速決,愛情遍地是,只要你肯抓,生活沒必要吊在苦兮兮的愛情上,要的是《心花路放》。小龍女的扮相要引發口水狂歡,才能蓋住了古墓奇戀的潤物細無聲;楊過要說“我每天想你想你想你200次。。。才能雷焦觀衆,博個嬉笑怒罵。 在這個時代愛情似乎不再是必需品,而是消費品,是解壓手段而已,其價值充值量不過是一場二人轉。
裴多菲的詩句”我的愛情卻是荒涼的森林;手裏拿着劍是絕望,每一刺都是殘酷的死亡“,本是傾訴情意的濃和烈,可是用在今天的"萬類霜天競自由"的“愛情”上,倒是十分貼切的。
但願這世道真像歌裏唱的那樣:因爲愛情怎麼會有滄桑,所以我們依然是年輕的模樣;因爲愛情在那個地方,依然還有人在那裏遊蕩人來人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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