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頭再來吉他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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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頭再來吉他

從頭再來吉他譜

  推薦

當你已經沒有什麼可以失去的時候,你就會無所畏懼,也意味着轉折的開始。

從頭再來吉他譜 第2張

我有個好父親。我知道自己很幸運,不是每個人都有個好父親的。上週,我陪他去醫院做一個很常規的檢查,檢查完後,醫生告訴我,他要死了。他所患口咽癌已到晚期,無法治癒了。幾年前,癌症已降臨在我父親身上。那時醫生們是樂觀的,而父親的確擊敗了疾病。

這次,醫生們說有幾種選擇。我們什麼也不做,我父親會在幾周後死去;父親可以接受化療,如果起作用的話,能多給他幾個月的生命;父親也可以接受放療,不過很可能它帶給父親的傷害要大於助益;或者可以通過手術,把父親的舌頭和喉嚨摘除掉——那是個複雜的耗時將超過10個小時的手術,而考慮到父親年事已高,醫生們認爲這不是個可行的選擇。不過父親喜歡這個主意。“在我這個年紀,我不再需要一條舌頭啦,只要頭上有眼睛、心臟在跳動就行了。”他這樣告訴那個年輕的腫瘤專家,“能發生的最糟糕的情況不過是:我不能親口說出你有多漂亮了,而是得把它寫下來。”

醫生臉紅了。“如果手術成功,你不光是不能說話,還要面臨手術創傷。”她說,“還要遭受痛苦和進行康復治療。這可是對你生活質量的一次巨大打擊。”

“我熱愛生活,”父親給了她一個固執的笑容,“如果生活質量好,那最好不過;如果不好,那就不好唄。我沒那麼挑剔。”

在我們從醫院回家的出租車裏,父親抓着我的手,好像我回到了5歲。我們準備穿過一條繁忙的街道。他興奮地談着各種治療方案,就像一個企業家談論各種新的商業機遇。父親是個商人,不是穿着西裝三件套的企業大亨,只是一個平常的喜歡做買賣的人,而如果他不能買或賣的話,他就準備租進或租出。對他來說,生意是與人會面、交流、籌謀的方式。如果讓他去書報亭買包煙,10分鐘之內他就會跟櫃檯後的傢伙聊起一個可能的合作項目。“當下我們真的遇上了一個理想情況,”他一邊撫摸着我的手,一邊十分認真地說,“我喜歡在事情到谷底時做決定。現在的情況太惡劣了,我只能向前看:做化療,我沒多久就完蛋;做放療,我的下巴全爛光;每個人都確定我在手術中活不下來,因爲我已經84歲了。你知道我有多少塊地是在這種情形下買來的?當所有者不想賣,而我口袋裏一個子兒也沒有的時候?”

“我知道。”我說。我確實知道。

我7歲的時候,我們搬家。我們的新居與舊公寓在同一條街上,我們都很愛舊公寓,但父親堅持要我們搬去一個更寬敞的地方。“二戰”期間,我父親和他的父母,還有其他一些人,在波蘭小鎮的一個地洞裏藏了將近600天。洞太小了,他們不能在裏面站着或躺下,只能坐着。當蘇聯人解放了那個地方,軍人們不得不把我父親和祖父母架出來,因爲他們已經動不了了,他們的肌肉已經萎縮。父親在洞裏度過的時光讓他對隱私很敏感。事實上,哥哥、姐姐和我在同一個房間里長大讓他抓狂。他想讓我們搬去一個每人都有自己房間的公寓。我們小孩其實喜歡共住一間房,不過當父親打定了主意時,就沒有迴旋的餘地了。

我們打算搬離已經被他出售的舊公寓前幾周的一個週六,他帶我們去看新公寓。我們都洗了澡,穿上了我們最好的衣服,雖然我們知道去那兒並不會見到什麼人。不過,畢竟不是每天都能見到新公寓的。

公寓雖然已經竣工,但還沒人入住。當父親確認我們每個人都進了電梯後,他按了5樓的按鈕。當時,那幢樓是那個街區唯一一幢有電梯的建築物,電梯短短的上升過程令我們震顫。父親打開了新公寓堅固的大門,開始向我們展示房間。先是兒童房,再是主臥,最後是客廳和超大的陽臺。視野太美了,我們每個人,尤其是父親,在將成爲我們新家的神奇宮殿中狂喜不已。

“你們見過這樣的景色嗎?”他抱着母親,指着從客廳窗戶可以望見的綠色小山。

“沒見過。”母親勉強回答。

“那你爲什麼板着一張苦瓜臉?”父親問。

“因爲地上沒鋪瓷磚啊。”母親低聲咕噥着,低頭看看我們腳下的塵土和裸露在外的金屬管。直到這時我才和哥哥姐姐一起低頭,看到母親所看到的景象。我的意思是,在這之前我們都已發現沒鋪瓷磚,但是由於父親的興奮和熱情,我們都沒太在意這個事實。父親現在也朝下看了。

“抱歉,”他說,“我已經沒有多餘的錢了。”

“在我們搬過來後,我是要鋪瓷磚的,”母親用她最平常的口氣說,“我知道如何擦瓷磚,而不是沙子。”

“你說得對。”父親說着,試圖去擁抱她。

“我說得對這個事實不能幫我打掃乾淨房間。”母親說。

“好了,好了,”父親說,“如果你不再抱怨這個,讓我安靜一會兒的話,我就考慮考慮這個問題。你懂的,是吧?”母親毫無把握地點點頭。電梯下行的時候,歡樂氣氛少了許多。

當我們幾周後搬進新公寓時,地面全鋪上了瓷磚,每個房間一種顏色。在20世紀70年代前期的`以色列,只有一種顏色——芝麻色的瓷磚,而我們公寓的彩色瓷磚——紅色、黑色、棕色,與我們曾見過的任何瓷磚都不同。

“看見了嗎?”父親自豪地吻着母親的額頭,“我說過我會考慮這事的。”

只過了一個月,我們就發現了他是怎麼辦到的。那天當我一個人在家洗澡時,一個灰色頭髮、穿着領尖有鈕釦的白襯衫的男人帶着一對年輕情侶進了浴室。“這些是我們的‘火山紅’瓷磚,直接進口自意大利。”他指着地上的瓷磚說。那個女人首先注意到了一絲不掛、渾身打着肥皂的我正盯着他們。他們3個人迅速道歉,離開了浴室。

那天吃晚飯的時候,我告訴大家發生了什麼事,父親這才揭開了他的祕密。由於他沒錢買瓷磚,他就和瓷磚公司達成了交易:他們免費提供瓷磚給我們,而父親讓他們把我們的公寓當作樣板房。

出租車已經到了我父母現在住的大樓樓下,當我們下車時,父親依然握着我的手。“我就喜歡在這種情況下做決定,當沒有什麼可以失去時,怎樣都是賺了。”他重複道。當我們打開公寓的門,撲面而來的是愉快、熟悉的氣息,十數種顏色的瓷磚,以及唯一的強有力的希望。誰知道呢?也許這一次,生活和父親也會令我們驚訝不已地達成另一個意想不到的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