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散的天光散文

黑暗中。我看到很微弱的天光軟軟的掉在我的臉上,掉在我身邊那個男人的皮膚上。

零散的天光散文

沙沙的窗簾被大風輕聲的搖曳。然後軟軟的垂落下來,擋住大羣遊離的陽光。

他叫林。是不久前在star酒吧結識的眼睛明亮的男人。輪廓分明的臉已經輕微的蒼老和凌亂,但很溫暖。攤開的手掌可以緊緊的握住我心裏面的空洞。他可以給我想要的東西。懸掛在透明寬敞房間裏精緻的鞋子,和躲在玻璃櫥窗後被陽光包裹的揹包。

光着腳踝走在地板上,然後依靠在陽臺的欄杆上觀望輕盈飛舞的飄絮和快樂行走的人羣。空氣中漂浮着潮溼粘稠的水汽,大把大把的覆蓋在臉和眉毛上。仰起頭看見接連飄過的棉白色雲朵,優雅而且緩慢的行走。

很美好的時光,彷彿整齊的倒映在水面上。我想,我已經變得和平和溫柔。已經能夠一個人坐在窗邊一邊安靜的吸菸一邊聽外面密集而且慌亂的雨聲。不再象以前那樣,整夜整夜的在酒吧熱鬧的舞池裏跳舞,穿着裸露的蕾絲文胸。表情是潮溼的,如同某種散發着野性的植物。靠那些臃腫腐舊的男人生活,經常在日落後的黃昏醒來,瞳仁上是落日般的荒涼。然後孤獨的蜷縮在牀上,蜷縮在已經冰冷的被窩裏。小心而且沒有任何聲音的舔着自己的傷口。心裏面有連綿不斷的絕望的呼喊聲音。整齊而且漸次的蔓延。

林從身後抱緊了我的肩膀。手指穿過我頭髮的縫隙,明媚得有些頹廢的陽光放肆的覆蓋在上面。小涼,如果可以。我好想就這樣讓時間靜止下去。

可是。你有很多束縛你的東西。不像我,無人照顧無人牽掛和喜歡。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任何事情。我轉過臉仰起頭看着他的眼睛,我看見上面擱淺的大片的疼愛。暖暖的。

我想要給你幸福。你知道的,我受不了你的孤獨和寂寞。

可我是個在淤泥中生長出來的女孩子。滿身散發着骯髒的臭氣。偶爾看見陽光就會枯萎。

所以我想給你不一樣的.天空。裏面有明亮寬敞的房子,有透明清澈的雲朵和拍打着翅膀安靜飛行的鴿子。有我們的幸福。在某一個遙遠的地方,與世隔絕。我想,我們不會蒼老。沒有難過和憂傷。

我把頭輕輕的埋在他的懷裏。開始沒有任何聲音的哭泣,溫暖而且潮溼的淚水悄悄沿着他的絲絨線衣流淌下來,象幼稚長不大的幼獸。

如果說過的話可以變成現實,我寧願用我十年的時間去換取。

想起自己童年裏的畫面,一幕幕的羅列在視線裏。又蒼白又模糊。

我是被遺棄的孩子,在我還懵懂無知的時候。我和叔叔他們一家人生活在一起。我恨他們每一個人,就像恨我自己那樣。我記得在我很小的時候,我自己住在他家小小的庫房裏。那裏面是的窗子是沒有玻璃的,經常有寒冷的大風無邊無際的在深夜劃過皮膚。然後在黑暗中醒來,孤獨的抱緊肩膀。

那時候骨頭一直是冰冷的,心裏面是凍結的。我記得在我不可觸碰的記憶裏,我一直是忙碌的,大段的時間都是在廚房在客廳在有蝴蝶翩躚的花園裏寂寞的勞動。習慣了凌晨起牀爲他們一家人做飯,習慣了一邊安靜的擦玻璃一邊透過窗子觀望天空邊緣一圈一圈快樂優雅飛行的白鳥,覺得它們好幸福。有自己的自由,可以沿途看風景。習慣了俯下臉細數花朵枝葉的掌紋,深深的刻在皮膚上。我想,它們或許是疼痛的,就像我,麻木的生活在陰暗角落裏。

記憶裏最深刻的畫面是某個冬天的夜晚,背景是鵝毛大雪無邊無際墜落地面的聲音。一點一點的,漸次瀰漫滿地面和天空。我記得他們坐在結實光滑的地板上,坐在溫暖有新鮮木頭燃燒的火爐旁邊。圍坐在一起舒服的看電視劇,而我自己躲在結冰的庫房裏低着頭傻傻的流淚。手指深深的陷在皮膚裏,流淌出刺痛眼睛的液體,如同盛放後突然頹敗的紅蓮。那時候,我在自己的心裏種植了一顆小小的種子。我知道,在他們冷漠的表情和不會停歇的時間裏。它會悄悄的萌芽,然後生長成參天大樹。蓊蓊鬱鬱,遮住我心裏面的陰霾。也把他們淹沒的乾乾淨淨。

叔叔家有個女兒叫旎裳。和我一樣大。我記得在我十八歲那年。她的男朋友來家裏吃飯。我記得那個有長長眼睫毛的男孩子,輪廓分明。羞澀的站在門口,然後俯下臉看旎裳的眼睛。清澈的如同沒有長大的幼童。我記得我躲在洗手間透過縫隙觀望他們一起說話的情景。

有那個少年華麗的臉和旎裳傾國傾城漂亮的笑容。很隆重的光線溫柔的編織在他們的頭髮和肩膀。多麼幸福而又美好的畫面,可是與我無關。心臟被某種東西狠狠的揪過一樣疼痛。我記得自己望着那個少年挺拔偉岸的背影發呆,彷彿漂浮在海平面下方擡頭仰望微弱的天光。我記得自己在深夜的時候偷偷進入他的房間然後抱緊他身體的畫面,有很柔軟的春風沿着皮膚和頭髮蔓延。如同人性的慾望,嘩啦啦的滴落。忘不掉凌晨的日光瀰漫的時候,站在視線裏接連吸菸的叔叔和滿臉淚水的旎裳。陽光,肆無忌憚的飛行下來。

好像很多事情一旦發生,就會留下不了抹去的陰影。

深夜躲在林的肩膀裏,我想念起那個少年的眼睛。以及他留給我的挺拔的背影。惶惶然的,消失在指縫深處。我見不到的地方。我想起那個夜晚他給我的溫暖和他的氣息。很洶涌的,掩埋在記憶的河灘上。

很多東西。或許是不能忘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