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野仙蹤之古兵寨下梨花白散文

緊趕任務,只爲了能參加新春第三天的戶外行。似乎天公並不作美,出行的前一天竟然下起了小雨,氣溫也明顯低了許多,陰冷的水霧瀰漫,心也降到了冰點,有些惴惴不安,也有說不出的沮喪懊惱。可是既然選擇追尋自由和自然,還有什麼可以阻止前行?

綠野仙蹤之古兵寨下梨花白散文

無視窗外的灰濛,早早打好行囊;無視刺骨的寒風,如約來到車站。原定的人半數未到,還是義無反顧地上了車。一路顛簸,後來,車窗上佈滿了密密麻麻的水珠,那雨,竟然又來了。反正穿着衝鋒衣褲,帶着手杖,是有備而來的,倒也不曾影響興致。

到了曉峯楊家河,我們下了車。隱約覺得哪裏不對勁,沒有太強勢的風,那雨卻如喝醉了酒般,腳步輕飄飄的,好似忘了什麼久久不肯落下來。終於,看到衝鋒衣上的那一點點小東西,才恍然大悟,那竟是水雪!呵,下雪了,可是今冬眼眸有記載的第一粒雪!

“山下就下了水雪,山上定是雪花漫天了!走,上山,與雪共舞哦!”一時,都有些雀躍,心裏陰鬱一掃而空,填滿了憧憬和童趣。

眺望高高在雲端的一座座突兀的小山峯,或如駝,或如筍,或如印。據說,就在那些看似小小的山峯頂,殘存着一座座古兵寨遺蹟。於是,站在現代的這端,渴望觸摸歷史的那端。

水雪間或落那麼幾點,若隱若現又無聲無息地跟我們捉着迷藏。沿着崎嶇的山路前行,田野裏也空曠無聲。一刀刀稻田從山腳疊上去,有的坦露着本色的面龐,短短的稻茬是剛剛長出的鬍鬚,增添了冬日裏的硬朗;也有的伏了一地碧綠的蘿蔔和白菜,或是滿畦都是綠葉裏點綴着紫紅葉片的油菜,甚至有已然憋不住將金燦燦的笑容提前綻放了的,又增添了冬日裏的溫情。時而,可見幾垛稻草碼在一邊的角落,那是農人爲田地準備的禦寒的風帽,有端莊的,圍着一根中心軸一圈一圈繞上去;也有調皮的,帽沿東歪西扭,找不到明顯的對稱軸。不管是刻意爲之,還是隨心所欲,都是農人們回贈給豐收的藝術品。偶爾,有枯草燃過的黑漆漆的印跡,似乎空氣中還留有那特殊的好聞的氣味;也有一兩方近乎枯竭的池塘,褐色的藻類植物覆蓋了整個塘面,上面橫七豎八地插着幾莖枯荷,殘枝敗葉的蕭條裏,呈上的是中國意境。

繞過盤旋的鄉間公路,田間地頭一陣上躥下跳,略略有些氣喘,白色的霧氣繚繞而上。遠遠地碰到幾個外出走親戚的農人,笑眯眯地問我們去往何處,是走親戚還是旅遊。得知我們的目的,一串吃飽了撐得慌的意味深長的笑,劃破了冬日的寂靜。也是,這樣的風雪天,窩在被窩或是守着爐火,似乎纔是正經要做的呢。

路途中,碰到兩株擎天古樹,一棵柏樹,一棵楠樹,忍不住在那兒又研究了一番。轉過一個土坎,便到了一戶莊戶人家,狗在吠,雞在叫,人在好奇地看。幾棵剝了皮的松樹躺在院裏,也有的鋸成幾截,一堆乳黃的鋸末,清新的松香鑽進鼻孔,說不出的舒服和享受,真是久違了的大自然的氣息,兒時記憶裏的氣息。

再轉過重重山頭,一畦油菜引起了我們的注意。有人說那像是一隻鞋墊,上面繡滿了一圈圈的綠花;也有人說那像是大拇指,依周邊外形一圈圈種植的油菜便是它的螺紋。正駐足觀賞,雪花突地多了起來,不再是水雪,而是輕盈的精靈。起初很細,若鹽般撒下來,落到地面,或是草間,或是菜葉上,都能聽到沙沙的聲音。繼而,就只見漫天的小白點狂舞,瘋狂地往衣服領子或是嘴巴里鑽。再往後,便是更爲輕盈飄逸的雪絨了,一團團,一簇簇,隨風旋着華爾茲,時快時慢。

很快,路旁枯黃的萎草、落了葉的枯枝,上了霜;空曠的稻田、矮矮的草垛,塗了粉;白菜、油菜、蘿蔔菜那些蔬菜葉,又都敷了層膜,先是淡淡的水膜,再是薄薄的底膜,後來便是厚厚的美白膜了;黑的屋頂,疊瓦縫隙先是露出了白,繼而,中間的一條條凹槽也白了,黑的瓦也成了銀灰的了;屋旁一坡青翠的修竹,害羞地罩上了一層白紗,欲說還休;幾株棕葉樹,直直豎立的葉還是綠蒲扇,只是鑲了一圈玉白的花邊,橫斜的,則蓋上了薄薄的羽絨;一排排的茶葉樹,頭髮理得整整齊齊的,上面平整地攤着一薄層玉帛,仔細看來,玉帛中還鑲嵌着一朵朵淡黃的小花。

回望與雪共舞的我們,帽子上、衝鋒衣上,都落了一層雪。露出帽沿的發,已是花白一片,還掛滿了晶盈的水珠。一時興起,伸出舌頭想品嚐仙女撒下的微型棉花糖,卻是八戒吃人蔘果般,什麼味道也沒有嚐到,只覺得舌尖小小的冰涼了一下,小小的癢癢了一下。不過癮,順手捻起茶樹上的一小撮玉帛,放在手頭細細觀賞,看着由白到盈潤,再到清水一汪。最後,乾脆掄起登山杖,狠狠敲打着竹,也只抖下些許白沙,便把目光聚焦到了棕葉樹上,用杖輕輕地一碰葉梗,便有一盤白糖傾泄而下,再碰,又是一盤,樂此不疲,倒是滿足了那顆已經老去的童心。

轉而鑽進密密的樹林。山上多是松柏杉,也有不少花梨木。林間地上到處都是赭黃、棕褐的花梨木葉,也有磚紅的松針,厚厚的一層,上面附着薄薄的一層雪,踩在上面鬆軟又有彈性,奏着嘩嘩、茲茲、沙沙的前進樂章。低矮的常綠灌木隨山勢高低起伏,雪落得便有多有少,此時就似搭上了綠花白花氈毯。高高的落葉喬木,光禿禿的枝丫上長了又厚又白的絨毛,同樣光禿禿的樹幹,偶爾還會與一藤黃色野花,或是單純的一株綠藤,纏綿。常綠的松樹,蒼翠的一簇簇針葉上,小心地捧着一團團白;偶爾,高高的枝丫間,生着一圓壇形的野蜂窩,外面也亦披上了白色的絨衣;或是攀援上一種不知名的小藤,上面綴滿紅寶石般的小漿果,有的漿果外還粘着一層細細的白砂糖。幾隻不知名的山雀忽地撲騰出來,一縷麪粉便沙地撒了下來,還沒回過神,就只剩下幾聲或長或短,或清脆或婉轉的鳥鳴,在悠遠的天際迴響。

羊腸小道錯綜複雜,林間又滿是放倒的樹木或是一堆堆修剪下的枝葉,正躊躇間,忽聞渾厚的`男中音從前面的林裏鑽過來。快步趕過去,原是一位老伯,揹着揹簍準備上自家山林背些柴禾回來。得知我們要去往東埡再到聶家河,便熱情地要給我們帶路,邊走還邊介紹着古兵寨,介紹着新修的公路,說着開春後剩下的一段土路也會硬化了,到時就會有通村裏的客車。滿是滄桑的臉上,有着說不出的自豪,和不盡的嚮往……

很快,我們就看到了風雪中影影綽綽的古兵寨。陡峭的山峯上,有長方形的類似城牆樣的石頭壘的物件,不是很清晰,但那種獨遺於世的寂寥感覺,夾雜着威嚴又悲壯的沙場氣息,於這風雪漫天的冬日裏,倒是清晰明瞭的。同伴躍躍欲試,想攀上去看一看,近距離感受那份神祕和滄桑。老伯打消了他的念頭,說是當地的農人都上不去,更別說這種風雪天了。同伴有些失望,我卻在想,真要上了,恐怕失望比不上還要來得大,有些東西,註定只能遠觀不可近視,距離纔是保持神祕和引力的手段。

老伯告訴我們前面那個埡口就是東埡,謝過老伯,看着他離去。我們立在埡口,注視着對面的古兵寨。風雪依然,田間,林裏,地上,白得更耀眼了,更放肆了。這是我們幾個入冬以來親眼看到的第一場雪,也是新春報到後的第一場雪,沒想到,一次固執的出行,竟能有如此意外的,又深得我心的收穫,暗自感嘆。

過東埡以後,便開始在林間下行了。隨着山勢降低,白色的世界倒是弱了許多,而雪,也是時斷時下,明顯小了許多。一輪紅中帶黃又帶灰的太陽懸在當空,完全像是鑲了一層厚厚的磨砂玻璃,不甚明晰,也沒有絲毫暖意。

就在不停地下行間,雪徹底停了,而在不知不覺中,周邊的白色也悄然隱了身影,最後是蹤跡全無,只有濃濃的溼意。等到了聶家河,等車的間歇,卻又是下了數得清的幾滴水雪,就嘎然而止,算是給我們送行吧。是呢,人走了,心還留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