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那些一望無際的記憶抒情散文

無論什麼時候,你在夢裏的情形,都給我你還在世上的感覺,一點也沒有你已經不在人世的意味。我看見你自然地做着事情,說着話,笑着,平平靜靜的樣子,一如那曾經的時日。

父親,那些一望無際的記憶抒情散文

我甚至看到你年輕時候的樣子。一身黑藍色中山裝,一副不苟言笑的神情,讓我總是不敢直視你。你輕輕的一聲咳嗽,我就老半天無法平靜心情。

直至後來,我才知道,你那是一種習慣。正如現在的我總給別人嚴肅有加的印象。其實,你內心裏的火熱,豐富,細膩,親切,不比別人缺失分毫。

父親,你辭世兩年多了。九百三十多個日日夜夜的流逝,並不曾銷蝕你在我們心頭的形象,並不曾消減你在我們心頭的分量。

至今,我還記得一個週末

那個週末,興沖沖背誦課文的我,一臉微笑地傾聽着的你——那是一幅美好、溫馨的畫面,它永遠定格於我的心間。你不知道一個8歲孩子的內心。其實小孩子的內心也不是那麼簡單。不是像大人們普遍認爲的那樣簡單。世間很多事,會在他們心裏留下痕跡。或者美好,或者相反。

當時,我是跟着媽媽住校念一年級。週末的時候,你從另外一所學校趕來,看望我們孃兒倆。就在你和我沉浸在愉快的誦讀、傾聽中的時候,媽媽以一聲斷喝,粗暴地打斷了你和我的興致。“麻煩哇!”三個字,清清楚楚,語義明確。空氣剎那間凝固了。不用懷疑,媽那天的心情肯定不好。我馬上住了口。你擡起頭,略帶詫異地看着媽媽,你的稍凸起的眼球在高度近視鏡片後,十分醒目。究竟我們的生活裏發生了什麼?抑或媽媽的工作中發生了什麼?年幼加上粗心,我一點不知道。至今不知道。

是的,我們常常就忽略了爸爸媽媽的內心感受。我們從來不去多想爸媽在想什麼。爸媽是不是需要安靜,是不是需要寬慰,我們向來不管不問。從來沒有過。我們不懂。我們傻乎乎的,就從來不換個角度替人着想。我們總是理所當然地以爲自己的天地就是最大的天地,就是最值得擁有的天地。於是總是理所當然地享受一切,並不爲此感到一絲一毫的羞愧。這就是小時候,就是不懂事的小時候。

因此,聽到媽媽的一聲斷喝,我滿心委屈。我怯生生地看看你,再扭臉看看媽媽,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直覺告訴我,自己應該聽話,應該悄悄的,應該不惹爸媽生氣。我跑出去了。我在學校寬敞的操場上跑來跑去,跑到心裏的委屈一點點消失殆盡,直到你喊我回去。

父親,行文至此,我腦海裏還清晰地閃現出你當時的模樣。你清瘦的臉上,是讓人安心的善良的笑意。你習慣地摸摸我的腦袋,告訴我說,我們要回家了。

於是,我們就走上了那條熟悉的回家的泥土路。媽媽騎一輛自行車,你騎一輛自行車,前面橫樑上坐着我。你總不忘叮囑我,不要將手指伸入車把和車閘之間。每當你這樣叮囑我的時候,我並不答言,但是不答言不等於不理睬你的.話。其實,你不知道,我是一遍又一遍在心裏複述你的話的。我努力提醒自己,不要忘記你的話,不要把手指伸入不該伸進去的地方。

我們在土路上行駛,路兩旁是兩列高大的白楊樹。白楊樹再往兩邊,就是田野,一望無際的田野。正是在這次回家途中,你給我講了“一望無際”這個成語。你以無限延展、一直延展到天邊山邊的田野爲例,讓我真切地體會到了“一望無際”是什麼意思。到後來,當老師讓我們用“一望無際”造句時,我信心滿滿地寫下了“我跟爸爸媽媽走在回家的路上,看到了一望無際的田野,心裏格外開心。”這樣的句子。老師在這句話的後面,打上了一個鮮紅的對勾,並衝我讚許地點了點頭。

父親,這些記憶是如此清晰。我們一邊趕路,你一邊給我講解“一望無際”的記憶,老師向我微笑着點頭的記憶——都是那麼逼真如畫,清新如昨。

此時此刻,記憶的閘門打開,那些往昔呼啦啦涌來,親切地注視着我,就像曾經那一望無際的田野上的莊稼,親切地注視着趕路的我們一樣。近四十年的歲月,並沒有磨損什麼。父親,這片記憶之海如此博大,浩瀚,用一望無際根本無法形容。父親,我一閉上眼睛,就能夠看到那些記憶,紛繁茁壯,綠意盎然。

面對這些記憶,我無法自抑,信筆寫下以上文字,但願能夠表達對你誠摯的感思和不竭的想念,以及遙遙的祝福。

父親安好。

2011.8.19下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