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隻金高跟鞋的散文

我是一隻叫明明的小老鼠,不漂亮卻有一頭好頭髮。

一隻金高跟鞋的散文

抽屜的右邊有一隻小巧的金黃色高跟鞋,很喜歡它的顏色,連男朋友磊磊也喜歡它。我是個文靜的女孩子,但跑起來也笑聲朗朗,磊磊總在我靜下來時看我的眼睛,他說那裏有一汪明淨的湖。雖然我很喜歡他,喜歡他的臉,他善良的心地,仍是不敢大膽回覆他的擁抱和吻,愛情始終還沒在我心底泛開來。

我喜歡黃昏後坐在星空和月光下,出神的望着天空高處,磊磊也這樣陪着我,攬着我的肩膀。旁邊的莊稼正葉子茂密。我覺得兩人的心靈和精神相契最好,而不是他究竟給了我物質的什麼。似乎我有一點憂鬱,而磊磊也就這樣愛着我的憂鬱。看到那隻金黃的高跟鞋,有時我也會發呆,會想到我的媽媽和姊姊弟兄。

那是一段時間前的一個夏日。母親正懷這我們幾個寶寶,她咬破了一戶人家的窗紗鑽進去,準備生產,而不是在一個洞子裏。被發現後女主人好幾次看着媽媽跑過電視櫃、書櫃、牀邊去,而抓不住媽媽,男主人太懶,對着她說說而已,不太在意一隻老鼠的造訪,他迷戀着玩電腦遊戲,樂此不疲。

之後男主人出了一陣長時間的.差。女主人也似乎忘記了媽媽的存在,看到媽媽的影子她會拿着隨手可拿的東西打她,然而還是抓不住。媽媽隨意可找到東西吃,不用操心我們的營養,便安心住下來,總趁女主人不在家時出動,日子相對着安定下來。不久媽媽就生產了,生了7個小寶寶。

媽媽看到我們的笑臉,總是幸福地笑。她偷偷拿了幾樣女主人的東西給我們玩,也包括這隻小巧的高跟鞋,那原是個鑰匙鏈。我們幾個都喜歡這些玩具,媽媽把窩安置在一個裝綠毛錢球兒的大布袋子裏,女主人輕易不會發現。家裏有電腦、電視、VCD、很多書,女主人還有一個乖女兒,她下班也閒不住。媽媽說她喜歡看書寫文章,文風輕盈靈動,雖然我們不懂什麼是文風。媽媽說她有時候很寂寞,一個人對着幾首卜算子詞發呆:

卜算子(一)

化作俗花看,幽處花開未。我有旗亭一段奇,舊樹青山外。

簾外兩青山,春水靈山地。莫把雲端上玉肌,綠蕊千花裏。

卜算子(二)

盡是不憨癡,鴛侶安心地。情絕更風意已羞,催去鞦韆外。

相趁況難逢,但道王孫貴。往事空勞玉指柔,龍女滕王記。

卜算子(三)

一字點眉間,淚墨池佳致。醉也中秋對月明,幾度簾櫳裏。

淨客不成歡,天遣愁無計。詔語人家幾度非,知有甘香味。

當然寶寶們不明白詞的意思,媽媽說那裏面寫的可能是一種惆悵吧,凡是惆悵總會有故事。

我們慢慢長大,媽媽不得不隨時找吃的東西給我們,女主人也發現了媽媽和我們,她極不喜歡老鼠的吱吱聲,就留心對付我們了。一日在沙發底下一個哥哥跑得慢被女主人連拍幾下拍死了。一回在牆角她用一個棒子擠死了一個姐姐。一回她買了老鼠藥拌了饅頭渣藥死了媽媽。剩下的5只小的擠在布袋子裏不敢出聲……終於有一天不知誰叫了幾聲女主人聽見了,逮住了我們,她“狠狠心”才用掃地的笤帚敲死了其中4個,只有我急着逃了出去。看女主人把那個袋子氣呼呼扔到垃圾箱裏,走前我死命抱了那個金高跟鞋。

於是就只有我一個人了,我感到徹底的孤獨。終於自己有了一個窩時魂兒才定下來。我想念媽媽和別的寶寶,哭了好久。我碰到磊磊,他喜歡上了我,纔有了這些描述。

當時一輪明月高照,月光白白的。磊磊聽我講完高跟鞋的來歷,他更擁緊了我。

北方的雪好大,整個冬天都是這樣的大雪,童年的冬天也在這樣的記憶裏一季又一季,旺旺的爐火裏跳動着的火光,還映紅了姥姥蒼瘦的臉,至今姥姥高瘦的身形還留在那樣的溫暖記憶裏。

記得某年回家,正好碰上樹們結着白白的霧凇,漂亮極了。火車從省城開往老家的省城,再換汽車到縣城,再倒車開往村裏,再步行,七八百里地讓我歡喜的心難以抑制。那會兒家離得遠母親回去不太多,我卻在暑假寒假老往老家跑,與其說是看姥姥,不如說是找表哥們去玩;但是每次回去我都買吃的給姥姥,老人家也很高興,畢竟她就這麼一個外孫女。我天生嘴笨不會哄人,就知道傻幹活,至於姥姥喜歡不喜歡我也不太在乎,既然她待見男孩子就隨她的便吧。

姥姥最疼男孩,那會她是烈屬,每月有三十塊錢的補助,除了買藥剩下的買成吃的多是給表哥表弟吃了。我也不嫉妒他,爹在地質隊上班,每次探親回來都給俺們帶吃的,俺也不饞嘴。童年的我常以此爲榮,那個年代農村裏有個在外面上班的的確很驕傲。爹就我一個女兒很疼我(和娘疼弟弟類似),快過年的時候我就一心一意地盼着爹帶吃的回來,其實童年能有個人讓你撒嬌真是種幸福。

姥姥是個乾淨的老太太,院裏屋裏都收拾得整整齊齊。她瘦高,皮膚白,臉上滿是皺紋,但脾氣厲害,專愛找孃的事,她倆總是不對頭。娘結婚後脾氣也大,只會欺負爹,爹也一直讓着她,包括吵架也如此。記憶中最厲害的一次是,爹得肺癌已是晚期做了手術,後來脖子旁和腋下的淋巴那都長了雞蛋大的疙瘩,老去醫院放療,人越來越黑瘦,腿也腫了;一次娘和爹生氣,吵了幾句娘就不知跑哪去了,我來時爹正流淚,連聲說:“我不看了我不看了,看了有啥用啊?”我勸他好久他才平息下來,又到處找娘,最後是她自己回來的。其實母親不知道爹內心的苦和身體的疼,他多麼想多活幾年,可惜沒那個機會了,他知道娘不是個內心堅強的人……果然爹去世後,娘就像傻了一般,目光呆滯,背也越來越駝。雖然她門口常聚着幾個老太太,這種談笑風生的背後還是掩飾不了孃的痛苦,沒有分離,哪會有分別的痛苦?有痛苦纔會傷情,特別是陰陽兩隔的那種,你只有陷在回憶裏時間似乎纔會有一點彩色,對於母親似乎如此。五年後娘也得了癌症,拖了十來個月就離世了,之間弟媳和弟弟光鬧離婚就鬧了半年,母親生了多少氣我真不知道,只見她在弟弟離婚後的那刻放聲大哭:“老天爺啊!媳婦孫女和房子都沒了,都沒了……”,我亦陪着她流淚,其實我比她心更軟,我惟願世人皆各自幸福。

現在這裏很少再落這樣大的雪,鄉愁也在安閒的日子裏愈發濃重。童年的院落此刻也在落着這樣的雪花,潔白晶瑩,無邊無沿,我看見母親在縫棉襖棉褲,手上的棉白線,一針一針紮成母愛的溫暖,紮成雪花落下的段落,哦,我喜歡在雪地裏奔跑,和小賽打雪球,娘看着我微笑,看着我天真地在院裏院外跑來跑去,童年在小小的空間裏落滿時間的慷慨。

夜深似乎是我真正寂寞的時候,或者又不是,比起娘來說,我有文字和酒,還有好友和音樂的相知,即便傷情也比她更有寄託。夜,於我不是難熬的問題,而是我習慣坐在夜裏,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