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雪歸家散文

連續一個多月的霧霾天氣,使原本自然條件下由懸浮水滴聚集而成的不透明的霧,變成一種包裹着灰塵和顆粒的視覺障礙和健康危害。霧就由一點點諸如“霧鬢雲鬟”、“霧裏看花”的美好幻想成爲實實在在的猙獰和恐懼了。

踏雪歸家散文

高速公路封閉。只好在國道上緩慢的行駛。百十米的能見度,霧霾下的一切景物都是灰暗渾濁。路上的每輛車都失去了本身的顏色,佈滿凝聚了灰塵的顆粒。此起彼伏的汽車鳴笛聲音,瀰漫着焦灼、不安,用聲音傳遞着安全的警示。不到一百公里的路程,我已經用了5個小時。所有的一切似乎都被包裹在巨大無邊的了無生機的天地混沌之初。看不到遠山,看不到遠處的樹木,河流。過年,回鄉,回家,是當下的熱門詞語。看不到的遠方,遠方家的綽影。我眼前的一片混沌和灰霾,不僅是形而下的當下天氣,還有形而上的心中陰霾。此時,我所行駛的地方是燕山山脈的懷來境內的國道。軒轅臺。我想到了懷來的軒轅臺。1200多年前,唐代的浪漫主義詩人李白在這裏誇張寫出了“燕山雪花大如席,片片吹落軒轅臺”壯闊雄渾的詩句。當下沒有雪的霧霾天空,看不到燕山山脈的。恐怕把酒臨風的李白麪對這樣的鏡像,也會壓抑的喘不過氣來,或許自封一個佚號“李太黑”了。

是的,這個冬天,因爲霧霾,寒冷的陽光變得那麼的珍貴。而冬天裏寒冷開出的花,雪,漫天飛舞的雪花無異於奢華的冬季盛裝。我情不自禁殷切的盼望着一場雪,一場飛舞的雪。雪的明亮和寒冷就像夏天的閃電,可以斬斷黑暗和灰暗,可以覆蓋和吞噬霧霾,還可以在單調的灰色中開出晶瑩的花,銀裝素裹,本該就是北方冬天尤其是燕山固有的風光。

想象,此時也只能靠想象,纔可能讓自己放鬆,至少精神上不是那麼的緊張、乏味和單調。燕山大如席的雪花,因爲時空的久遠和詩人的誇張終究是遙不可及的幻想,現在季候和環境的影響使一場大雪的來到,都是驚喜若狂。我從幻覺中理智的走出來。回憶,有關冬天和雪的回憶就是觸手可及,身臨其境的真實和親切。思維的行走是那麼的順暢、自然,沒有一點轉折堵塞和遲鈍,和眼前的道路狀況截然不同。冬天,回鄉,回家,過年,我何不預約一場雪,或者是在回憶中踏着一場雪回家。家鄉冬天的雪,雪中踏出的路,讓我的心裏就變得敞亮開闊,目標清晰。

不必太遠,三十年,二十年。雪落大地,冬天就真真切切的來了。小雪、大雪,是時節,也是看得見的風景。家鄉的冬天,雪使得寒冷不是可怕,越是有雪的年關,人們的臉色變得滋潤鮮紅,日子有滋有味。從春天播種,夏天耕耘,秋天的收穫,到了冬天是收藏,是享受。大地以一個無垠明亮的胸膛懷抱着以往的艱辛和苦樂。雪中呼吸冰涼清冽的空氣,滿地的積雪分明是汗水的結晶和昇華。雪是那麼的褒遠厚重,覆蓋大地、山川、河流,包容村莊,妝點樹木。

雪天的村莊,朦朧的乳白,遠山恬淡青黑,樹木靜怡。間或成羣的麻雀撲啦啦的從樹梢飛到柴草剁,飛到房頂。鐵雀追逐着偶爾從田野雪地中飛跑的野兔。雞鴨走出一片片春天的柳葉,狗灑出一路梅花。臨近飯口的時候,屋頂的煙筒青煙嫋嫋,祥和安然。

在家鄉的雪中行走。踏在雪上,腳下吱呀吱呀的脆響。從家的院子裏走出來,走在積雪覆蓋的土街,還有每條衚衕,前方總有腳印和清掃的痕跡。樹木的枝幹,長滿了雪掛,走着走着,就會有惡作劇的人們用腳突然的發力踹動樹幹,雪,落在你的頭上,脖頸子,涼爽的開心的笑,雪更加的活潑,讓你開心。看一看每家的房子上糧食茓子上的的雪,雪使得茓子越發的飽滿鼓脹,心就踏實牢靠。每家後院的菜窖,紅薯窖,都是一兩丈的見方,就像一個個堡壘,裏面是白菜、蘿蔔、紅薯,還有山上果樹甘甜的水果,你就吸允到了雪的芬芳。

走出村莊,走進田野。一生和土地相依廝守的父輩,雪天也忘不了看一看雪下的土地。用手扒開積雪,黑綠的麥苗在暢飲。不由得彎下腰,抓起一把雪,塞到嘴中,品嚐,不由得笑了,醉了,眼前飄動陽光下的麥浪。醉酒一般酣快的對麥苗說着,同飲,同飲。

雪後的陽光明亮,柔軟慈祥。孩子們堆積雪人。雪人的身上插滿了四季的收成。用高粱秸玉米秸當做手臂,眼睛是金黃的玉米粒,胡蘿蔔當然是鼻子,耳朵乾脆就地取材,是手裏吃着的乾紅薯片,還忘不了在嘴巴上粘上鬍鬚,雪裏紅的蘿蔔櫻子,經風一吹,陽光一曬,蘿蔔櫻子就軟乎乎,貼在嘴上了。圍觀的大人們看着笑,孩子們自豪和滿足。倘若有人故意的說不好看,靈機一動的在雪人的嘴上灑滿沙子,告訴那個人,你老了吃飯就這樣,連腮鬍子喝米粥,墨墨跡跡。

一場雪走了,又一場雪又來了。一片雪花覆蓋着一片雪花,一個腳印覆蓋另一個腳印,堆積成一天一天,堆積成一年一年。在冬雪中,迎來了一個個新年。

稀稀疏疏的鞭炮響了起來。小年掃房了。各家各戶都把屋子院裏一年動過的沒動過的都搬出來,打掃傢俱,清晰被褥衣服,在陽光下拍打塵土,吸收陽光的溫暖。溼潤的空氣,洗淨了灰塵,當然更是撫摸一年勞作的疲勞。一年的不快苦辣以及陰霾一掃而空,明亮乾淨,笑容在雪中綻放開來。

接下年關臨近的幾天裏,村莊進出街道的腳印多了,忙了起來,村莊也熱鬧了。殺豬宰羊,置辦年貨,孩子們提前老燈籠弄好。村莊的雪,變得暖和柔軟,也不再是開始的冰冷,天空中的雪到了村中成了喜慶的薰紅,在路口,在窗前迎着回家過年的相親。

依稀聞到了家鄉過年燉肉的香味,聞到了依稀炮仗的火藥味。一陣吵雜的'聲音,把我從回憶中拉回現實。前方的車子停了下來,看不到盡頭。聽到人們議論說,有幾輛車追尾發生了事故,還有一輛商務麪包車翻到了路邊的溝裏。精神又是無比的緊張起來。已經快到了家鄉的境內了。此時的空氣寒涼中似乎有了一些似雪似雨的顆粒在飄,不是雪的白,不是雨的透明清亮,包裹的是煤灰礦土和灰土的混合物。看不清,摸不到,聞不見的霧霾,遠方和道路尋覓不到可以辨別方向的座標物。

只有等候,等候車禍事故清理完畢。打開手機,看到《新聞1+1》裏說的,霧霾的升級導致全國140多萬平方公里都被霧霾籠罩,8億以上人口受到影響。而我所在的京津冀地區,一個月內,四次嚴重霧霾天氣接連發生,僅有五天沒有霧霾。終南山說,這空氣的污染比非典更可怕。心更加變得沉重,恐懼到甚至不敢呼吸空氣。車子,身上,頭髮眉毛,滯留着渾濁粘溼的霧霾。

又是5個小時,好不容易到了京東地區。快到家了,精神上多少有了一些的輕鬆。國道上的車輛更多更緩慢。一路走來,躲不開的霧霾,所有的話題都和霧霾有關。前些天新聞聯播報道,京津冀是全國霧霾最嚴重的地區,主要來自於鋼鐵焦化重工業的空氣污染。不由得想到我家鄉近年來鋼鐵爲主的產業狀況,地區經濟有了飛速的發展。但是鐵礦的過度開採造成土地的流失惡化,鋼鐵廠、焦化廠引起空氣質量的惡化是看得見的。

記憶有些模糊,記不清從何時起,村莊裏的樹木漸漸地少了。土地失去了原有的耕種價值,豎起的是一座座鐵礦鋼廠。山上的果樹連同山體都被推掉,接着挖出深不見底的大坑。土地裏長出的莊稼,佈滿了鐵粉煤灰。冬天的村莊,難得一兩場稀薄的雪,算是村莊還沒有和雪絕緣。可能,天地之間乾淨的雪花,也恐懼橫天的煙塵,也不願玷污了本來的面目來到村莊。

村莊的路口,兩顆古老的柳樹。這隻在我的腦子裏一閃而過,就了無蹤影。山林果樹夷爲平地的後山,那幾個聳天的煙筒隱約的影子鎮守着,頭頂一團團巨大的霧霾。霾,遮蔽了黑色的妖魔一般的猙獰,恐懼到無助和麻木。村莊,土地和人們,逃不開的霧霾,眼下主宰天空的是霧霾,沒有他物。

好在我預約一場雪,預約了一場回鄉過年的雪。一場雪在除夕的夜晚降臨村莊。在一陣陣的鞭炮中,灑落滿院的雪花和紅色的鞭炮紙屑,就當是後山的杏花和桃花在村莊的心底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