裏耶遊記隨筆

炎夏七月, 我們一行來到湖南龍山縣裏耶。

裏耶遊記隨筆

毒花花的烈日下,裏耶似沒醒過來,依然散發着溫馨的氣息和迷人的夢囈。裏耶是女性的,以她女性的魅力,半睜開着一隻眼:“裏耶古城遺址”。

古城遺址內,一號古井,深不可測,出土多枚秦簡,堪稱有史以來最掠人耳目的考古發現。我們一行卻想不通,這些官方辦公文件理應一屆相傳,爲什麼在秦代卻要拋“屍” 井底、消聲滅跡呢?這,似乎永遠是個謎。

裏耶很小,小得可以裝進一個提包,提走。老街的木屋,像個盒子似的,裝載着一家一戶裏耶人。一陣狗吠將一家一戶串起來,裏耶醒了,大白天醒過來了,略帶倦容的姿容吸引了衆多的中外遊客。

一位金髮女郎在吃力地比劃着、描述着她的感受,可誰也聽不懂、看不懂,陪同的中方人員微笑着、應酬着,看那金髮女郎的眉飛色舞、狂躁不已的姿態,怕是要抱着古人和古籍義無反顧地跳河了。這河叫酉水河,是缺了“三點水” 的“酒”, 會迷倒你、醉倒你的。

酉水河,在這裏停下來,靜靜地拐個大彎,流過去了……

2200年前, 酉水河在這個彎上拋下“洞庭郡遷陵縣”。 古屋老牆、草上露珠、夜空星光、碼頭上一頭牛,渡船上一條狗,礁石上一頭羊……從歷史回到現實,幾乎沒什麼區別。秦簡中記錄着一個叫“狼” 的士兵,從陝西而來,家有老母和殘疾小弟,身負重債,無力償還,因人追債而告官,最後被罰服3年兵役以抵債。可見秦時的律法也很切時弊、於法於理於情都“通” 也。

看看古城的峯火牆、護城壕、駐兵營,以及那一具具掩埋在黃土下支離破碎的白骨,使人百感交集:歷史大多是戰爭史,五花八門的武噐,張牙舞爪的戰士,在史上留下不可磨滅的痕跡。因此,有人說:歷史這本教科書,封面是紅的,裏面是白的。是由熱血和白骨構成的,無可挑剔和妄評的。任後人去讀、去猜想、去謳歌、去痛心疾首……

多枚秦簡,30多萬字的容量,可用肩扛、用車拉、浩浩蕩蕩卻是一本書。在蔡倫造紙沒有問世之前,先祖們則用“簡” 這種笨重、艱難、而又適用的劃時代的創舉,留下一部光輝燦爛、令人望而生畏的人類文明史。

我們一行在一垛古城牆上走着,不經意轉過臉來,眼底豁然開闊:悠悠的酉河水,被大片大片的水草纏繞着,像一頭濃密的頭髮,平臥的酉水河只要稍稍支起頭來,就是一位村姑,一位樸素母親的形象。誰不爲之動情?誰不爲之剖腹歌唱?

月上柳梢頭,月光下的裏耶,清涼而又清脆:架一口鐵鍋,烹一尾魚,水開了,魚在水中翻騰着、跳躍着,似乎又活了……吃活生生的魚,喝活生生的魚湯,我們一行像一羣沒牙的鳥,“嘖嘖” 讚美着,盡情品嚐着,太美味了,牙都“美” 得脫落了。

月色漸濃漸重,但又異常透明地與酉水河潑在一起、連在一起,從天到地,似是一座水晶宮。女人,籬笆和狗,就成了宮中的擺設,價值連城,誰敢觸摸?

“二佬!”大人在呼喚孩子回屋去, 在這月夜裏, 遲遲不歸, 會迷失的。也許到明日清晨,在酉水河邊的草棵子中,就能撿到“迷你般” 酣睡的孩子。

亙古以來,歷史在改寫、在變遷,唯獨不可改寫、不會變遷的,是這包羅萬象、靈氣永存的天、地,和天地之間的萬物。可以說,人是過客,行色匆匆,能留下來點什麼就留下來點什麼。

次日,懷着未盡的.心境,觀賞“裏耶博物館”。 館藏的陳列品,十分精緻而又精闢。吸引並迷倒我們一行的,還是那古香古色的竹簡和木櫝,這裏有可比照閱讀的現代文字,易懂、易記,形象生動:朗朗上口的2200年前的乘法口訣,令人可堪回首、驚詫不已!但“一一而一、兩半而一” 這種口訣, 似乎又是別具一格!

最末一館內,電子屏幕上,一隻巨大的手打開一部史書《裏耶紀元》:“裏耶” 是土家語。“裏”, 大地也;“耶”, 墾耕也;裏耶,乃開墾耕耘、繁衍生息之地也。土地是根,土地是命。一代又一代的土家子民,知天命,諳地理

如今,北(西安)有秦時兵馬俑,南(裏耶)有秦時簡櫝,成爲僅存於歷史長河中十五年的大秦王朝的最有力的考古佐證。中國歷史上最早實現全國一統的大秦王朝終於復活,展現在蒼涼的畫卷上, 生動異常。

走出博物館,再度環顧裏耶,只覺“鞭長莫及”: 那山,那人,那水……源遠流長、世代不斷。而遍及大地的人間煙火,鞭子一般,嫋嫋朝上,與空落落的天籟相連在一起。

回到旅舍,退房,,卻忘了退鑰匙,這時纔想起,在裏耶小住一夜,已把魂丟在那裏了。

依然烈日炎炎,萬物沉沉入睡。

告別裏耶,告別睡美人。車子開動後,我們一行回過頭,不停地招着手。那不是在告別,

那是在招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