捂在胸口的暖散文

那年,我們九年級了,有了晚自習,學校卻沒有牀鋪位。

捂在胸口的暖散文

我焦急,心頭無處安放泰然。幾經周折,也沒能停下慌亂的腳步。渴望的眼神似乎也射不穿冰冷的現實,只能徒步於黑夜的幕布下,悄悄退場。每到午夜時分才能到家安然入睡,這樣的歲月在我稚嫩的心靈上悄無聲息。

堅持,是最美的回憶,卻始終遮掩不住憔悴的面容,刻下的滄桑痕跡,心酸不已。

直到有一天,天空飄起了凍雨,夜路難行,我無處安身。假裝複習,坐在教室裏,我數着剩下的人數,十個,八個,五個……直到最後僅剩的我一個。

第二天一清早,你來開門,發現門未鎖,教室裏有人,趴在桌子上的我,早已凍得一動不能動了。寒冷已經讓我失去了知覺,根本不知道晨曦的一抹陽光灑在了課桌上,直到被一件餘溫的外套捂熱了心房才緩慢地睜開惺忪的雙眼。那時,你很美!從不回頭的你,莞爾一笑,讓我前排的天空好美,從此,你的背影,甚至說你的後腦勺就填進了我的整個眼眸。但或許你都不知道坐在後排的我長得是啥模樣。

我從背上退下你的外套,羞澀地在你身後說了聲“謝謝”,讓自己的冰冷的目光夾雜在清晨的第一縷陽光裏,故意讓其混亂不堪。那個年紀,你也是迅速羞澀地接過外套,輕輕地放置於雙腿之上,沒有給我任何迴應,或許是你的一個不經意而已,更有可能你早就將此事視爲平常的善舉所爲。

少年時期第一次得到陌生人的關愛就是這次來自於你,我怎麼能忘記,一顆感恩的心在心底泛起了漣漪,羞紅的臉頰煮沸了我僅剩的一泓清淚,熱淚盈眶讓我整個上午都無法集中精神上課和傾聽身邊人的神采飛揚。

中午我悄悄地將弟弟帶來的盒飯吃完,準備繼續趴在桌子上補覺。肩頭被輕輕地掂了下,當我擡起頭時,你站在我身旁,喜悅之情頓時讓我振奮,就隨你走出了教室門。你帶我來到了一處老宅,並親切的說:

“我家住附近。”

“我知道,所以教室門的鑰匙一直是你拿着。”

“這老屋是我家的。”

“哦。”

“這是鑰匙。”

我眼前一亮,像是看到了救命的稻草,對於我們離校十里開外的孩子來說,能夠在學校附近找到一處安身的場所是多麼的不容易,更何況我先前那麼多的努力都付諸東流。我想要一把抓住這個救命的鑰匙,但是我沒有衝動,因爲站在我眼前的是位神聖少女,我正崇拜着了。

你輕盈地打開了鏽跡斑斑的鐵鎖,我們一同進入屋內,雖然破舊,但還是比較整齊的,只是佈滿了塵土而已。這屋子一共是三間居室,中間的一間大的當然是客廳或者叫堂屋,裏面陳設很簡單,一方大桌,四條板凳,一副中堂神龕祭祀長桌而已;左手邊的是廂房,門上同樣掛着一把大鎖,你告訴我說是你家裏的一些陳舊的家俬及未搬走的衣物雜貨之類的,主人的東西,所以也上了鎖;右手邊就是一間空出的廂房,裏面只有一張光溜溜的牀鋪和一張簡單殘破的書桌,想必應該是你家年長的姐妹那些年用過的東西,不敢造次多問什麼。

“你先把鑰匙拿着,下午放學後,我幫你收拾下。”

“不,不用了,我自己來收拾就行了。”

“你回家準備牀單棉絮之類,今晚就不用冒着嚴寒往家裏趕了。”

“那,那晚自習不就要遲到了,如果我今天回家拿棉絮的話。”

“不打緊的,我幫你請假,如果有什麼重要的內容,我幫你先記下來,不會耽擱什麼的。”

“哦!”

我將帶着你手心裏餘溫的鑰匙緊緊地攥在手裏,捂在胸口,長舒一口氣,感受來自天空的清澈和純良,這一望無際的白雲盪悠悠,像朵朵棉花團簇,更像成羣結隊的綿羊正在趕往回家的路途。

一個下午的心思都在琢磨着怎麼安置這個屬於自己的臨時住所。從未離開過家的我,或者說從未有個單獨空間的我,怎麼來安放這顆意外的“驚喜”和莫大的“恩惠”?心情當然是愉悅的,面容當然是微笑的,縱然在自己的家裏還是和弟弟擠一張狹窄的牀鋪,和一家六口人擠在同樣大小的老宅子裏。這間老屋對當時的我來說就是一幢從天而降的別墅,一處豪宅,心中的兔子突突的亂跳,一刻都沒有停下來。

等我急匆匆地趕回家的時候,將要住宿學校附近的事情告訴了母親,母親更是驚訝地說:

“在家住得好好的,幹嘛要去學校住宿呢?”

“天太冷,還是住學校附近方便。”

“那你昨晚去哪裏睡的?”

“同學家,昨兒下雨趕不回來就去同學家了。”

“哦,你要是把鋪蓋拿走了,你弟弟睡什麼呢?家裏就這麼一牀啊!”

“哦!那叫他跟我一起住學校附近吧!”

“他還小呢!”

“他總會長大的。”

說完我就將鋪蓋捲起,用麻繩繫了起來,背在肩上離開了家門。感覺好像是要去很遠的地方,這次離開和往常完全不一樣。母親含着淚水追趕了出來,便急匆匆地往我的口袋裏塞了兩個窩頭,說:

“住學校附近了就不要經常回家,好好學習。多帶些乾糧,缺什麼就叫你弟弟回來拿。”

“嗯。”

我噙着淚水毅然地點了下沉重的頭顱,大踏步地離開了村莊,頭也沒有再回過。心中的惆悵卻也是煙消雲散,感覺自己一下子真的是長大了,能夠獨立照顧自己,將要獨自面對自己真正的人生。

當我再次來到老屋時已經是夜裏八點多了,大概兩節晚自習的時間已經過了,匆忙將肩上的鋪蓋丟在牀板上,關上門、掛好鎖就匆忙趕往第三節晚自習。

你見我汗水涔涔地趕到教室,就微微低着頭扭了過來,輕輕地告訴我,

“今晚沒什麼重要的內容,我已經跟班主任打過招呼了。”

“哦,謝謝。我鋪蓋已經拿過來了。”

“嗯,房間,上晚自習前我已經幫你打掃了一遍。”

在簡單的呢噥短語中,我們彼此默契着、含笑了,或許今天是我們國中時期交流最多的一次,也是我和女生交流話語最多的一次,已經突破了我上學以來和女生講話的記錄。

晚上九點四十是我們晚自習放學的時間,我沒有敢耽誤半刻鐘,下了自習立即就去旁邊商店買了根蠟燭帶回老屋。在暈黃的燭光下,整個房間映入眼簾像是布了一層薄紗,有些朦朧感,但也有新拂去塵土的掃帚印子,像是條條經絡的粗紗挑頭,清晰而分明,我知道這是有人專門我打掃過。微微擡起頭,那害羞的面容又出現在暖暖的燭光裏,印在我腦海深處,溫暖着我的'整顆懵懂心房,久久不願散去,直到天明。

第二天一早到教室剛坐下來就被弟弟叫了出來,他一個勁兒地在那裏唧唧歪歪,叨叨絮絮得個不停,

“哥,你怎麼把鋪蓋兒拿走了,又不跟我說聲,害得我晚上穿着衣服在牀板上坐了整整一宿。”

“弟啊,都是哥不好,沒來得及告訴你。今晚跟哥睡,現在哥帶你去看看新牀鋪。”

說完就領着弟弟又返回到老屋,弟弟一見這麼寬大的牀位,心中大喜,說:

“哥,這是你同學家的啊,比我們家的牀大多了!昨晚你睡得可爽囉!做夢了沒?”

“是同學家的老房子。你們不用上晚自習,放學了就自己先到這屋子來休息。這是鑰匙,記得點蠟燭不要把人家房子燒了哦!”

說完我們哥兒倆就高高興興回到了學校。

一晃一年過去了,我畢業了,上了縣城裏的一所重點高中,你去市裏上了一所普通高中。但此時我弟弟也上了九年級,需要上晚自習了,我還是厚着臉皮向你申請讓我弟弟再在那所老房子住上一年。你毫不猶豫的答應了,你的爽快讓我們哥兒倆都銘記於心。因此,我們就這麼幸運地沒有中斷聯繫。

我時常給你寫着書信,雖然彼此曾經也沒有過什麼交集,我還是喜歡和你說說心裏話,談談學習,或者是學校裏的逸聞趣事、班級裏的嘻哈段子,談得更多的還是彼此的愛好、共知和情趣。

慢慢地我們上了大學,社會上也有了網絡,有一種聊天工具叫QQ,我第一次嘗試着使用,第一個想要加的人就是你,但你卻不喜歡上網的“壞學生”。因此,我們依稀使用着書信,久而久之,我們彼此早已習慣。

大四了,要找工作,我們纔開始嘗試着用網絡去尋找就業資源,卻意外的發現上網並不像學校裏宣講的那樣惡毒和病瘤,是敗壞學風的陋俗。我們第一次用QQ搭上了橋,在冗長的歲月中,我也漸漸放下了感恩的情愫,習慣了彼此間的問候和成長分享。歲月的風霜逐漸地將我們雕刻成熟、修飾成型,成爲了青年男女,也是食人間煙火,戀愛就這樣在悄無聲息的滋長髮作。直至今天,你毫無懸念地成爲了我的老婆。

今年冬天,我們又準備回老家看望父母和我曾經住過的老屋。你說岳母年歲漸長,胸口沉悶、心悸氣短、腰疼腿腳不便,我就去各大藥店詢問藥膏和諮詢治療方案。興高采烈地家帶你回孃家串門。看望老人和曾經的記憶門就這樣齊刷刷地拉開了。

在你家,我排行是老三。老大是個開煤礦的老闆,臉黑氣粗手掌像羅盤,一身橫肉喜歡耍大腕兒;老二人雖和氣,卻愛講究極度要面子的政府官員。打心眼兒的厭煩兩位連襟的作風和傲慢,卻被你的三言兩語和勸打翻,因爲我們還有老屋作伴。縱有“喬麥饃趕壽”的家宴也要硬着頭皮把心栓,那裏是愛最初的起源。

我帶着丈母孃腰疼和氣喘的藥膏早早來到了久違的家鄉,進了你家門,還企圖翹望一下就別的老屋大門,卻被丈母孃吩咐着去幫襯收拾桌椅板凳、杯盞茶碟、拖地除塵等等,樣樣都得麻利手腳,只是煩了你苦口婆心地勸老丈母孃要省着心操勞,有病早治療,再忙也要貼上藥膏。不大一會兒,老二就驅政府公車而至,下車便擺上了沖天炮的禮花,左一排右一排的羅列在道路兩旁,點燃後便上車緩慢駛進丈母孃家的庭院來,弄得正在廚房忙活的老丈母孃聞訊馬上出來迎接首長,大家左右夾道歡迎二姑爺到家後,丈母孃泡好茶遞好煙的讓二姑爺歇腳,一會兒上樓給拿雙新拖鞋剎腳,一會兒又是換件薄外套,弄得丈母孃忙上忙下、廚房裏外,折騰個不停。又過了不大一會兒,前後一列共三輛小轎車整齊的“嘀嘀”聲徐徐開進了丈母孃家的小庭院兒,整個氣場不亞於政府官員,我瞥眼一看就知道定然是老大的一家子,大姐、大侄子和大連襟一人開一輛大奔過來顯擺,老丈母孃更是親切,因爲老大每次來都是滿載貨品,從不空手,打開三輛車的後備箱,都是齊刷刷的滿堂紅,一整箱一整箱的紅酒、白酒、蘋果、香菸、補品、大魚、大肉……家常什物應有盡有,儼然是小賣部進貨的架勢,此時,丈母孃見到這些,簡直上嘴脣和下嘴脣都沒有合攏過,大聲吆喝着老丈人和我一起前來搬運這些齊刷刷的禮物,自己也是忙屋裏又忙着幫卸貨,而老大老二也要過來幫忙時,卻被丈母孃被拉到了裏屋繼續喝茶,我便笑着說:

“大哥、二哥辛苦了,整日爲國爲家操勞的,心裏還能夠惦記着老丈人家,真是不簡單。我年輕,有得是力氣,出點力氣是應該的,您們就安心得歇着吧!”

“那辛苦你老三了啊。”

我看着大姐、二姐站在門口談笑風生,一幅幅雍容華貴的樣子,再看看腳下,嗑得滿地都是的瓜子殼,簡直俗不可奈。回頭看看自己的老婆卻在水井邊幫着老母親浣洗牀單衣物鞋襪,衣衫單薄、面帶春光、活力四射,簡直就是清水出芙蓉,吐着淡淡的優雅,她滿面春風的迎着陽光對着我含笑。待我搬完貨品,她從背後輕輕地遞給我一條帶着熱氣兒的毛巾,說:

“甭理他們,我們住一兩天就走的。”

“沒事兒。我只是擔心這麼操勞的丈母孃,她的舊疾會不會又復發?”

“她老正樂呵着呢!你不要去惹她。對着我們總是說腰疼,搬那麼大一箱白酒腿腳比誰都利索着呢!”

我看到老婆心裏似有不平衡,就輕輕地拍打一下她的肩膀,說:

“只要老人開心,什麼都好說,不要計較了。”

你會意的一笑,我心裏自然就跟着樂呵了。老人家心裏自然是有她的一杆秤,我們只做自己的那一份孝心。

白天,老大、老二兩家子在丈母孃家大鬧了一通後,得到丈母孃首肯後滿意而歸,已是傍晚時分,因爲他們住得近,也有車方便回去,丈母孃自然也就客氣的說聲“挽留”而故意放他們回去。只是我們兩夫妻住得遠沒提要走,準備在丈母孃家住上一宿。夜漸加深,天降寒氣,侵膚刺骨的疼痛讓丈母孃苦不堪言,她就開始絮絮叨叨:

“三娃子弄的什麼藥膏啊,一點兒都不管用,還黏糊得讓人怪癢癢的,真是瞎參合,平日裏都還挺好的,哪有今天這麼痛?是不是藥膏有反作用啊?”

“媽,藥膏那裏癢說明有作用了。大白天的你忙上忙下、忙裏忙外、還自己搬那麼多、那麼重的啤酒、白酒,是個正常人到了晚上也會有點兒腰痠背疼的啊!”

“你這小蹄子,就知道護短,還沒說你家那啥的。就開始吃裏扒外,揭你孃的短了?”

“我怎麼吃裏扒外,我這都是爲您好啊!老大、老二表面風光,那都是勞累您、害您的,每次讓您累得苦不堪言、舊疾復發,什麼時候給您弄過一次身體檢查、治療診斷啊?”

“你這個沒良心的,自己嫁了個孬貨,還在這裏說老大、老二。你有什麼資格說他們?”

“媽,勸您不聽!您要找罪受,我們也沒辦法。”

“去,去……別在我這兒煩我。”

老婆從丈母孃房間走了出來,拉着我的手就離開了她盼望已久的家,而我在外面聽得清清楚楚,想要安慰一下她。卻被她先說出口了,

“今天辛苦你了!我們只是回來看望一下老人家,他們挺好的,我就放心了,還讓你這麼費心的爲他們找藥膏,就你纔是真的用心孝敬老人的,真讓我心裏溫暖。”說完妻子就將我的手緊緊地捂在她胸口,我感受到了她急速的心跳,那是在奮力的掙扎,用自己滿身的汗珠換來些許的溫度,溫暖我冰冷的雙手。

不是我的雙手創造不了財富,是我的心能夠感化身邊的人物。我的妻子住進了我的心裏,就從未離棄,不在乎擁有多少,只願默默的將其融化掉,合二爲一就好。

在離開那一處舊址時,我還是忍不住回頭望了一眼曾經老屋的地方,早已經坍塌殘破不堪,只是妻子不願讓我再回首傷感。連夜趕往火車站,就近找了間旅館,住上一宿,搭乘明天的列車,駛向我們原有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