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的抒情散文

盛夏的時候,大概是在七八月份。那時候,氣溫高得讓人喘不過氣來。不過,這也難怪,一直到九月底,也同樣沒有什麼好轉。所幸的是,間或下一場雨,在悶熱的天氣裏不得不說是一件美好的事情。能夠影響人們心情的天氣,大概也只有夏天能做得到,程度也比其他季節深很多。

夏夜的抒情散文

我之所以記得清楚,大概是那段時間發生了一件事情——我和小張在那天夜裏,拿着被褥,在我家的房頂上好好睡了一個晚上。但是後來,我們都埋怨那樓頂的冰涼,讓我們倆的後背難受了很長一陣。不過,即使這樣,我們對夏天反而更加喜愛了。而那天晚上的情景,已經成爲我們永生難忘的經歷之一。

去年夏天,我父親得到了工廠的分紅——那間破舊的鋼鐵廠,我父親和其他幾個熟識的人投了資,每年都會有十幾萬的分紅——這一次的分紅,我們打算好好利用。我們討論後,覺得房子是首要的問題。父親打算將舊平房拆掉,重新打地基,再蓋得大一些。父親說,等到明年通高鐵的時候,其他的房間可以出租,也可以多一些收入。我很佩服父親的眼光,而且對於高鐵通車的問題,我也有一些或多或少的瞭解。在村子東面較空曠的地方,是我少年時候玩耍的“老地方”,現在已經將承受高鐵的巨型承重結構完工了。那裏原本有一個池塘,附近是一些人家的田地。我和村裏的小孩常到那裏玩耍,所以即使在搭建了高鐵承重架後,我也不時地去那裏望上一眼。站在那裏的時候,覺得人生又有希望了——那不是普通的希望,而是一種高層次的、不同於他人的希望。於是,我對村裏高鐵通車的盼望,也在一天天變得強烈。而父親蓋房子的念頭,也在他逐一的計劃當中慢慢變成現實。

那個時候,正值是我們高中畢業後的假期。我們懷着緊張的心情,在家裏等待大學聯考成績。我報了志願——太原理工大學。許多人有着比天還高的夢想,不外乎是上清華北大,考博士研究生什麼的.。我卻覺得遙不可及。和我關係較好的,是班上一個叫張靜華的。這個名字聽起來蠻女人氣的,但是人卻是有十足的男子氣概。而且,我們的相識和友誼,也因爲某種緣由而得以開始,一直到今天。當我看着滿屋子的同學,緊張兮兮、吵吵嚷嚷地爲志願而頭疼的時候,小張湊到我跟前,跟我說,“看吧,其實我很明智的。我想過,進名牌大學並不是什麼最好的出路。而且,大學生就業也有風險。不如早早工作,早點進入社會,也能多掙些錢,人也成熟些。”我聽他說話的時候,默默地點了幾次頭。他見我對他的觀點表示贊同後,又看了看我的志願,發出一句“原來你也不傻!”的感嘆。之後便是兩個朋友之間的一些無足輕重的談話。

我家的房子慢慢蓋了起來,工人們從一開始的忙碌,到後來也漸漸有些鬆散。父親對於監工的事情很有些好辦法。你不能看得太緊,好像看犯人一樣,那樣沒人給你幹活;也不能太鬆,不然懶散起來,也什麼都做不好。父親的辦法恰到好處,不過,這也得感謝他早些時候當工頭的經驗。東面的高鐵承重架依然在空曠的地上離着,而寂寞的空氣圍着它們,顯得它們似乎也有些孤高和寡。我總以爲只有人才有感情,纔會感慨生活,從沒想過即使是山、是水也有它們獨有的寂寞,只是這種寂寞無法言說,也無法體會罷了。

張靜華來到我家,是在房子即將蓋成的那天——我們家的大門還沒有裝上。因此,我領他到我們租的房子這邊。我和他在屋子裏坐下,談起這段時間的經歷來。

他說:“前一段時間,我父親找了一個工作給我,暑期也好有個鍛鍊,也算是工作前的體驗。那時我想也沒想,認爲簡單的很,便去了父親介紹的那間飯店。端盤子上菜,看似容易的工作,其實也很不容易。你必須記住每位客人要的菜,還要記住每個座號都有幾道菜,千萬不能上錯。唉,現在總算知道父母有多麼不容易了。”

“將來我們也將揹負家庭的責任,也同父母一樣。”我贊同地說。

“回想起來,高中時候的夢想,完全是泡影一樣的東西。看不到也摸不着的。即使看得見了、摸得着了,也已經人到中年,那時候再去創業,怕是難上加難。”

“原本也就如此。”我停頓了一下,清了清嗓子,“但有什麼關係呢?別人做什麼決定,我們是無法去管,也管不得的。我們只管做好自己的事,就可以了。”

“你說得很對。”他說完這句話後,又完美地開始一個新的話題,“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曾經在草地上躺着的情形。看着那月朗星稀的夜,細聽鳴蟲的清唱,也頗有一些美好的味道。真叫人難忘。”

我知道他懷念過去,比憧憬未來要多一些。他這個人,總喜歡將美好的事情清晰地保存起來。而那件事對我來說,已經很模糊了,但經他這麼一提,也彷彿記起來一些。於是,我大膽地說,“那麼你是想重溫一下當年的情形了?我倒是有一個好主意。”

到了晚上,我們一起吃過飯,坐在一旁開始計劃着。爲了不讓我的父母聽到,所以我們說話的聲音很小,只有我們自己能聽得到。我們談着話的時候,父親接到一個電話,後來看到他和母親急忙地走了,臨走時還說晚上不會回來了。我猜想一定是什麼人得了病,在醫院裏需要照看,當然,也有可能是別的什麼事情。我和張靜華等到一點他們的聲音都沒有的時候,歡樂地跑進我的臥室。

我的臥室非常簡單。一個磚壘起來的炕,長一米八,寬兩米,上面鋪着涼蓆,還有一個雙人的棉毯子,兩個枕頭。

張靜華好奇地問,“你一個人睡雙人牀——連枕頭和毯子都是雙人的?”

“嗯。我覺得雙人的比較寬敞,也好轉身。當然,也不用怕掉下來。”

“你可真夠可以的。”張靜華說,“我不像你,一個單人牀就足夠了。雖然我有幾次掉下來,但都是聽宿舍的人說的。”

“你估計是在夢裏覺得自己爬回去了吧。”我調侃地說。

“也許吧。”他停了停,接着說道,“我們宿舍都是上下鋪,他們幾個人比較容易醒,而我卻睡得熟。有時候做了夢,弄出動靜來,還擾了他們。不過他們也有手段,要不是用手機給錄下來,要不是變成笑話到第二天戲弄我。你知道的,睡覺的時候,有些動作和夢話,是不太雅的。”

“原來是這樣。”我有意將話題又拉回來,“既然如此,我也想看看你晚上究竟會說什麼夢話。”

“那好吧。”

房頂上的地板不管在什麼季節,都是有着“透心涼,心飛揚”的感覺的。這種涼爽讓人在第二天會背疼,而且還是一陣一陣的,着實有些讓人受不了。雖然我們倆曾經在校園的草地裏躺過一個晚上,但那些草除了扎人,也還帶着些夏日的熱氣。不像水泥地面,涼得透徹。於是,我們多拿了兩條薄褥子,然後拿上枕頭和毯子,從院子裏的樓梯繞了一個大圈,來到我家的房頂上。

鋪好了被褥什麼的,我們各自坐在自己的“牀”上。我仔細看着他的臉,發現那張瓜子臉上滿是滄桑。那不是和中年人的滄桑一樣的,是來自少年時候的憂愁,還有些青年時候的不滿,但更多的還是希望。

“你看什麼呢?”張靜華說,他向別處看了一眼,露出了他心裏的一絲羞怯,“我在想,過了這個晚上,恐怕就沒有機會再坐在這裏了。”

“你說的對。”

“正如一根燃盡的火柴,再也無法回到從前了。”

“但他燃過了,就沒有後悔。”

“而我呢,我的生命走過了十八年,有哪一次是燃起的?我想還沒有。”

“你出生的時候,給父母燃起了希望;你會叫爸媽的時候,他們也更加高興起來。甚至當你學會禮貌待人的時候,他們也同樣爲你高興。你不能說完全沒有燃起什麼希望,只是自己沒有注意罷了。”

“可就沒一件讓人高興的事情。我是指我自己——在任何方面都毫無發展,作爲一個平庸的人有什麼好的。如同平常人那樣結婚生子,生老病死,過着與所有人都相同的日子,有什麼意思呢?”

“你有沒有想過。我也曾想過這個問題。雖然我也沒有找到什麼恰當的答案,但是我知道關鍵在哪?就在你心裏,在你對待人,對待生活的態度,就這麼簡單。”

“總之現在一切都難以預料。我根本無法想象將來的日子。現實永遠都很殘酷,而美好只存在幻想與希望之中。”

“你還真有雅興,真叫你說出一句有哲理的話來。”我讚揚地說,“但是你總是壓抑着自己的才華,不讓人看見和知道,是爲什麼呢?”

“中國有多少人喜愛寫作,而又有多少人能靠寫作掙錢,又有多少人能寫出來傳世的世界名著來?恐怕也是少之又少。我既不願意落入世俗,也還不能實現自己的理想——如果不能寫出一部好的作品來,恐怕我自己都不願意承認自己的水平,更何況是別人呢?”

“你真是愛白日做夢。”我打算了他的話,“你爲什麼不想想,你的作品編輯喜歡嗎?周圍能夠幫你審覈文章的人喜歡嗎?等你真正有了足夠的生活閱歷,瞭解讀者需要看什麼樣的文章的時候,也許就能寫好了。”

“我想你說的也對。”他若有所思地笑了一下,“好了,不談這個了,談點別的什麼吧。”

“好啊。”

我和張靜華對着黑幕般的天空,在我家院子裏的散出的黃色燈光裏漫談着。寫作的話題之後,我們談到生活、結婚,甚至還談到了未來的子女。

我們不能夠說能過上我們想要的生活,但是我們確實是一步一步地走着。至於生活回饋給我們什麼,我們也樂意欣然接受。不然,如果連這一點回饋都沒有的話,那麼生活的意味和希望又在哪呢?

在將近十二點的時候,我們各自睡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