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的菜園散文

1982年,村裏落實了土地承包責任制政策後,家裏就有了菜園。那時起,父母不僅忙碌着田地裏的活兒,更主要的是辛勤耕耘着家中的菜園。菜園子也成了我們全家唯一的經濟源泉。

我家的菜園散文

家中的第一塊菜地是在村東頭路南不遠,老107國道旁邊,離家有三百多米遠。那時,哥哥剛剛考上大學在鄭州學建築,弟弟、妹妹都在家上學。我呢剛上高中,天天奔波於學校和家之間。因而很少去過菜地。隨着村裏人口的不斷增加,1984年村裏有人辦造紙廠,菜地被佔用。1985年調了菜地之後,那時我家的菜地在村南頭,離家二百多米。那片菜地的西北角有一眼二百四十多米深的水井,供村裏各家各戶生活用水。隨後生產隊裏用青磚和水泥灰建了一個不足十平米的井房,井房西面是一個大水池子。因而,沒分到各家各戶之前,那片菜地曾是一片稻田,隨後變成了藕池。

家裏有了菜地之後,父母實時種些時令蔬菜,或是黃瓜番茄,或是茄子、冬瓜、南瓜豆角,或是菠菜、白菜、蘿蔔,或是韭菜、玉米菜,拉倒城裏沿街叫賣。家裏有了經濟來源。姊妹幾個上學的花銷也有了保障。只是父母更加辛苦了。種菜是很需要工夫的。翻地、平整、扒埂、踩畦,菜種上以後還要施肥、澆水、除草、施肥、鬆土、殺蟲,苗稠了還要剔苗。菜長成時收穫以後還要擇菜、捆整齊。青菜一類的爲了保鮮還要一捆捆放置有少許水的水盆裏。種菜最辛苦的是要澆地。

夜裏澆地離不開手燈,尤其是冬天就離不開膠鞋。澆地時,一會要看看水到頭了沒有,一會還要看看哪兒跑水了沒有,最主要的是不要讓水跑到別人家的菜地。2009年以前,每次澆菜地的頭天晚上,父親就會對我和弟弟交代一聲:“明天早上起來早一點兒,一塊兒把水泵下到井裏”。雖然如此第二天早上,父親還是早早地喊醒我們。因爲去得晚了,別的人家就會早早佔着井,不僅影響澆地,輪到晚上澆地,還會澆個通宵。那時我和弟弟也都會陪着父親一塊兒澆地。每次晚上和父親一起澆地時,總覺得夜不是那麼漫長,不知不覺天就亮了。因爲澆地的時候父親會給我們說一些種菜的學問。或許多做人的道理。諸如啥節氣種啥菜,哪幾樣菜套種既能增產又不相互影響,啥菜喜歡啥肥料,哪些菜種時要注意啥問題才能苗齊苗壯等。這些看似簡單的問題卻蘊藏着許多農時、種子肥料管理等豐富的科學知識。土豆要在出九前種還要適度深些,土豆間可以套種茼蒿、小白菜等葉類蔬菜;灌水多少,灌水是否充足,直接影響土豆的長勢。土豆秧剛出來,大量灌水,會把秧苗催得太旺,結果會是光長秧不長果。農諺說“土豆開花,壟溝摸蝦”,也就是說土豆開花時節,水灌得越多越好。栽西紅柿秧,要像架豆角秧那麼高高地架起來,不掐尖不打蔓,任西紅柿秧隨意生長。種冬瓜要壓枝。芹菜、黃瓜喜水;芫荽黃瓜最怕重茬;2009年以後,生產隊隊長把菜地裏的每一眼井都下了水泵,並且用鋼管接出了井口。人們再不用幾個人一起每次拉着水泵去澆地了,只需拉着水管,到地之後,把水管對接好就可以輕鬆澆地了。隨後雖然多年不與父親一塊兒澆地了,但忘不了與父親一塊兒澆地的時光。

1983年上半年,妹妹看看父母每天忙裏忙外,不要說田地裏的活兒,就是菜地裏的活兒,父母二人都忙不過來。因而和父母商量輟學,首先是父親不同意,父親吃過沒文化的虧,因而再苦再累也支持我們姊妹幾個多讀書,多學些知識。隨後父親對妹妹說:“你不上學也中,到時候你會不會埋怨我們。”妹妹說:“大,哥哥弟弟都比我學習好,家裏的活俺媽恁倆也忙不過來,就讓我回來幫恁吧。你放心吧,不上學是我自願的,我啥時候也不會埋怨你們。”就這樣才十五歲的妹妹爲了父母,更爲了哥哥、弟弟我們幾個好好學習,主動承擔了家中的農活兒。每天和父母一起早起晚歸,風裏來,雨裏去。收拾地裏的菜,和父親一起拉着菜去城裏沿街叫賣。

父親每次去趕集賣菜,只要差不多就賣了。賣完之後趕緊回來忙菜地或是田地裏的活兒:或是揹着鋤頭鋤玉米地裏的草;或是給蔬菜或麥子打農藥;或是晾曬麥子或玉米。而母親去賣菜,總是想着多賣幾個錢。反而往往是賣個倒上橋。老到天黑纔回來。地裏一有空白地,父親就不失時機地往地裏推些人糞尿。又因爲父親捨得投資,種番茄時每年都會買些芝麻餅上地裏,因而我家的番茄每年都是個兒大、味美。每年那段時間,中午回到家中找些不好的或是沒賣完的番茄,洗洗切到碗裏,再加些白糖,猛吃一頓。真是唯美可口、涼甜解渴。傍晚到菜地摘番茄時,看到紅得熟透的番茄時,不由得摘下一個在衣服上胡亂擦一下就猛咬一口,又沙又甜。吃了一個還想吃第二個。

1984年7月初,我放假後也每天幫着父母去菜地,擓着籃子穿梭於一畦畦黃瓜番茄地,幫父母摘黃瓜番茄,摘滿一籃擓到地頭,把崩口的番茄另外放一邊,(拉回來後或是自己吃,或是給鄰居。)沒崩口的一個個放到鋪有軟布、有擋板兒的架子車上。第二天早上四點多被父親叫醒,洗把臉就和父親一起拉着一架子車黃瓜番茄或是去城裏賣,或是跑近二十里地到鄉下賣。那時鄉里人家家戶戶還不是多有錢,有的是麥子或包穀。因而他們用包穀來換我們拉去的菜。記得那時的包穀是九分錢一斤。番茄呢也是那個價。我們拉一車番茄,跑二十里地,換回一車包穀,然後再跑十幾裏地把包穀拉到收糧食的地方賣了換成錢。從那之後的多少年裏,每年冬天父親都會忙着在用泥巴剁成的菜棚裏育一些番茄、辣椒、茄子等小苗。育苗也是要工夫的要,那時候沒有什麼草苫,給菜棚保溫全靠在四周壓好的農膜上鋪一層厚厚的麥秸。麥秸上再蓋一層農膜並用木棍等壓好,防止起風把麥秸刮跑。天好的時候要天天早上把麥秸挑了,好讓菜苗見見陽光。傍晚時候再把麥秸鋪在農膜上,再在麥秸上蓋一層農膜,並壓好農膜。到來年清明節以後開始把育好的苗子一杴杴剷起,裝到架子車上拉倒地裏開始栽種。剛開始種時,不知道種之前先壓一層薄膜,這樣可以防止雜草把菜苗給“吃了”因爲野草的生命力旺盛於菜苗、莊家苗。隨後壓了膜後,不經蔬菜長得好了,也少了除草的工序。

1985年夏,不到十五歲的弟弟放假後也幫着父母收拾菜,每天也會拉着一架子車菜去城裏賣。記得那年的8月24日早上五點弟弟和往日一樣拉着一架子車冬瓜去城裏賣。不想早上八點多,二叔看到了村東頭路邊的溝裏的一輛架子車很像是我家的。並且溝裏還有爛的、沒爛的冬瓜。到家問了我父親後,才知道那車確實是我家的,隨後趕緊找賣菜的弟弟。市裏的各大醫院幾乎跑了個遍,都沒找到賣菜的弟弟。十點左右才聽說弟弟早上拉着一車菜剛走到新修的107國道,就被一輛大卡車撞了。隨後,那司機把車輪也撞到了車上,拉着弟弟在市裏轉了一圈,隨後把受傷的弟弟丟在了西大街的一個醫院門口就跑了。弟弟八點多清醒後捂着傷口、忍着疼痛從清虛街一步步走了回來。快到縣衛校時,被鄰居嬸嬸看到。隨後嬸嬸領着弟弟去縣衛校找醫生給弟弟看病。弟弟的這次車禍,讓我對社會有了看法,也改變了我的人生目標,讓我立志學好文學。

1988年後,生產隊裏的菜地做了調整。我家的菜園也從南頭挪到了北地,離家有一里多地。菜園東南角是一個土牆的破舊井房。菜地南邊是一個東西向的長一百米的水渠。地裏仍是一些時令蔬菜。兩年後菜地又做了調整,我家的菜園離那井房有了距離。那時每個人有兩分半菜地。有妹妹的、父母、奶奶的、加上弟弟和沒過門的弟媳的一共一畝半。這之後二十多年來,菜地就沒再做過調整。父母那時也種過幾年葡萄,一夏天在地頭搭上了一個棚子讓舅爺(舅爺是個五保戶,在離我們家東十六裏的於莊住。1980年冬天,因烤火不慎燒燬了自己的房子。隨後父母把舅爺接到我家。)在地裏看管葡萄。只是那時沒有現在的.網可以遮擋鳥兒的啄食。因而每次和父母一塊去菜地時,總會聽到母親響亮的吆喝聲或是啪啪啪的拍巴掌的聲響,藉以驅趕地裏的鳥兒。1993年舅爺去世後,父母也不再種葡萄了,仍舊是時令蔬菜。

菜園不僅成了我們一家經濟來源的支柱,也成了一種四時不同變換的風景。春天裏走進菜園,可以看到滿樹的杏花,幼小的蔥苗、剛發丫的韭菜,長勢喜人的菠菜、青青的蒜苗、父親深翻的土壤,地頭的香椿樹上發的幼芽。剛開始時,母親不知道香椿葉是越嫩越好吃,越受人喜愛,直到有一年母親給表姐送了些長大的香椿葉時,表姐給母親說了這道理後母親纔不再怪我們說:“不等香椿葉長大就摘,那是害性命啊”。夏天走進菜園,可以看到滿樹的黃杏,綠油油的韭菜、掛滿指頭的拳頭大紅紅的番茄,翠綠的黃瓜、長長的豇豆角,黃瓜、番茄豆角都是要搭架子的,每年父親都會買幾捆竹竿,或是砍些樹枝來搭架子。父親摘蔬菜時也會留一些健壯的果實做種子,有時因爲不知道而誤摘了做種子的果實,也少不來聽幾句父親的埋怨。秋天菜園裏剛發丫的蒜苗、一個個碩大的冬瓜、黑瓜、滿樹的漸黃的柿子,一畦畦碧綠的菠菜、長得勻稱的青青的蒜苗還有蒜地裏間或種的一棵棵芫荽。以前種大白菜,入冬前人們都會用紅薯梗或是草繩等把白菜包起來,這樣白菜纔會包心,長得瓷實。隨後的白菜不用用繩子捆綁會自動包心,也省卻了菜農的一道工序。冬天裏,白菜收完之後。父母除了收拾菠菜,就是忙着深翻土壤,未來年的蔬菜備好耕地。

隨着父母年齡越來越大,我們做兒女的也心疼父親,不想讓父母這麼辛苦地勞作。但是父母卻說:“我們閒着也沒啥事,種種菜不僅能供一家人吃菜,還能多些收入,再者種地的同時我們也鍛鍊了身體,也覺得活得有意思。種菜的過程也是一種生活的享受。用鐵鍬翻地,聞着泥土的清香,心裏是快樂的;把菜籽撒向菜園,播種着希望時是快樂的;汗流夾背地鋤完雜草是快樂的;給蔬菜澆水、施肥是快樂的;收穫的時候更是快樂的。當你把種地當做一種生活的樂趣時,你就不會覺得勞累,種地的種種快樂其實是對勞動、對生活的熱愛。”因而,我打工之餘,偶爾的也會去菜地幫父母幹些活兒,或是剔剔草,或是盡情呼吸夾着泥土氣息的蔬菜花香,享受着或是粉紅、或是潔白、或是淡紫、或是淡黃的菜花繽紛絢麗,小黃瓜頂花帶刺,白色的辣椒花,黃色的西紅柿花吐露着芬芳,與紫色的茄子花競相開放,蜜蜂和蝴蝶在花叢中飛舞。加上如詩行般顯示生命底色的翠綠,從而忘卻生活中的一些煩惱,更體驗着與父母一起像陶淵明那樣“晨星理荒穢,戴月荷鋤歸”勞作的快樂。更體驗到整天面朝黃土背朝天在田野裏辛勤耕耘的父母是多麼的辛苦。

直到2010年12月16日,妹妹出了車禍後,沒法幫父母幹活兒後父母種的番茄也少了。弟弟考慮到父母的辛苦,也要回了他們的半畝菜地。剩的一畝菜地,父親種了一半比較省力的韭菜。2012年10月,表姐不幸病逝後,父母就不再種番茄了。去年這時候,父親對我和弟弟說:“菜地我也種不了了,你們弟兄兩個看看種啥請種了。”儘管如此,父親還是每天都拖着年邁的身軀辛勤勞作着,直到今年(2016年9月2日早上突發腦梗暈倒在菜市場)。我的父親!我的受苦受累爲兒女操勞一生沒享過一天清福的父親!

種菜每年都有最忙的兩個時候。一個是夏天收拾番茄、豆角、黃瓜,一個是立冬過後的蘿蔔白菜的收穫。好在表姐每年可以幫助父母銷一部分蔬菜。因爲表姐是物資局一個下屬門店的頭頭,因而父母種的蔬菜每年都可以賣給她單位裏的員工一大部分。夏天往單位裏送黃瓜番茄、茄子豆角,冬天呢又可往單位裏送蘿蔔、白菜、菠菜等,表姐呢就權當是把這些蔬菜給員工們發福利了。每次往表姐那兒送菜,表姐給的價格不僅比市場價高,並且還都會多給一些,之後或是領我們去單位食堂或是附近的的飯店吃些飯。俗話說:“小雪收蘿蔔,大雪收白菜”。每年冬天的蘿蔔白菜的收穫時節,妹妹沒出車禍前,每年都會幫着父母出白菜,弟弟和我也會去幫忙。妹妹出了車禍後,弟弟也忙,因而每年只有我和父母一起出白菜。偶爾的,哥哥也會回來幫忙。那時,也會想起多年之後和哥哥、父母一起出白菜會是個奢望。因爲城市在發展,我們的菜園不久的將來也會被佔用。沒想到還沒兩年,這奢望就真的成了奢望。因爲做夢也不會想到八十二歲的父親會在今年中秋節被意外的腦梗奪去了生命。父親永遠離開了我們。留下了沒人管理的一畝多菜園。

父親從突發腦梗,到永遠地離開我們不到半個月。半個多月裏,菜地沒人管理,雜草叢生,還沒長大的蘿蔔白菜被菜青蟲啃食得不成樣子,父母與往年一樣適時種的蒜苗也被玉米菜遮得看不見影子。直到有一天問起母親,時纔開始動手除掉玉米菜。父親不在了,母親讓弟弟和我平分了那一畝菜地。也許父親生前就爲我們安排好了,本來我和弟弟也想着把菜地種成麥子。但母親說:東頭的韭菜還是別動,也不費啥功夫,只是韭菜該收割時忙些。國慶節時我騎行出去了,是妻子在家忙着打踩畦,種菠菜種蔥。割韭菜那幾天,剛好趕上陰雨綿綿,因而第一次看到妻子冒着雨推回一車割了的韭菜時,我很感動。我何德何能遇到一位這麼勤勞能幹賢惠的妻子,我又怎麼不心疼這樣的妻子呢?第二天我下班回到家就往地裏趕。那也是我多年來第一次與妻子一起在雨中收穫父母給我們留下的蔬菜。

我家的菜園,給了我們全家人生活必須的蔬菜的同時,也成了全家的經濟支柱,而這支柱的支撐點卻是勤勞善良養活我們全家的父母。眼下又快到收穫白菜的時節了,只是父親不在了,看不到了像往年一樣的又大又瓷實的白菜了,我再也不能和父親一起收穫白菜了!菜園給了我太多的營養,也給了我太多的記憶。父親,我和弟弟會管理好您留給我們的菜園的,也會照顧好疼我們愛我們爲我們操勞一生的母親的!我們會用豐碩的果蔬告慰您的在天之靈!爸爸!我愛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