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園回眸隨筆散文

故園回眸隨筆散文

一縷清新的山風,從陶淵明的詩行裏悠悠吹來,拂動夾岸的桃李,一聲黃鸝,細雨鷓鴣,碎了小河綠影,叩開故園綿延千載的鄉愁。

記憶中的故園寫滿了童年的模糊往事,總可以向山間小徑與潺潺溪流裏找尋蹤跡。李家阿婆的纏足小腳,王家大爺的柺杖菸斗與石鐮打火石,張家嬸姨的碎花布圍裙,身着對襟布褂的鄰家小妹,光屁股夥伴的牛背短笛······編織起年少的無暇,融進鄉野深處讓煙雨迷離。

竹笛。嗩吶。慈竹林下的瓦屋。槐蔭樹下的學堂。故園如雪般的洋槐花悄然拂去了歲月如許的塵埃和滄桑。古樸的石橋邊,芳草萋萋,藏着幽蘭馥郁,灑滿了鶯啼鳩鳴,湮滅了張獻忠剿川時的馬蹄與殺伐,任憑杏黃荷香的芬芳、稻香魚肥的豐碩描畫鄉野一亙千載的風景;於是泥牆木椽的的老屋把竹枝抽芽的探望揉進淡藍的炊煙,汪汪小狗追逐着鵝鴨劃過村前明淨的池塘、小溪素描老村的恬靜。靜臥山林,任巴山杜鵑花開清風習習。鄉愁是什麼?不是樵夫放歌,不是縴夫涉險,而是寥廓蒼野十里蛙聲中的點點星火。故園多少事,都付與曉猿聲聲楓葉紅。

西北的風再粗礪,吹到故園也都成了桃花粉色的豔!曉日映襯下的荷鋤者,不識得山外九曲黃河的怒濤、一笑萬古的長江清波;韻味悠長的山歌與牧羊妹子柔弱的腰肢從羊腸小徑飄來,模糊了故園清新的霧嵐,都付與林間草叢雋秀的野花、鮮嫩的菌。看不清哼着情歌割草的情竇初開少女的面孔,多情的胸懷裏揣着山頭那邊扯開嗓子吼着野性味十足山歌的夢裏男孩。通往小河邊的青石板,一頭走着包着布帕的趕集人,一頭連着小河東去經過的那個古鎮,樸素的思維裏那兒連着山外的花花世界,不僅能換回生活日用品,而且可以一捆旱菸上街,品味鹽葫豆下小酢酒的雅興;年輕人還可以花幾毛錢去看場電影,然後回村向同伴神吹海侃,心中卻嚮往影片裏頭的綠女紅男。

桑葚紅了又紫了,薅秧歌就在田間應和;菜園地邊紅了櫻桃、熟了杏李,瘋長了豆莢和青皮梨,葡萄架下掛滿了串串青澀,待到丹桂飄香青槓紅的時候,熱鬧的嗩吶又在山埡口響起:一隊人馬擡着紅紅的嫁妝,忽閃起新娘內心的欣喜和對孃家的留戀依依······

故園是堪憶的,沉在古樸的民情鄉風裏。村口那兩根掛着木質梆子的石柱,見證了荷鋤者的風霜,定格了故園風景。故園是留在走出家鄉的遊子心中的美好記憶,只能在細雨撒窗時把牆角的斗笠蓑衣整理,或是撐起那把破舊的粗布傘去找尋逝去的流年。

或許那樣的故園只在心靈深處,讓歲月累積成記憶;或是在某個落寞的夜裏讓酒精或者清茶於書屋的一角擺成拼盤慢慢咀嘗,管它苦也罷,澀也罷。

終於有了十一屆三中全會。

終於,農人有了土地上的自主權,可以明目張膽地到集市上進行交易,閒置了村口那隻響了多年的木梆。

山風徐徐,喚醒了人們沉鬱了多年的期冀。電影下鄉來了,個體錄像放映者也總在村裏穿行。牛販子山道上又響起了牛鈴,走鄉串戶的小商販帶來了山外眼花繚亂的色彩;趕集歸來的山妹子倏忽間用圈圈卷卷替換了頭上的長辮,男孩腳上穿了上千年的千層底布鞋漸漸變成了錚亮的皮鞋,喇叭褲羈絆了山路兩邊的枝枝丫丫;哼了無數代人的山歌也變成了信天游或悽婉的走西口······於是“十五的月亮”之後“春天的故事”拉開了“走四方”的旋律,淘金背礦的、挖煤的、伐木的、砌牆的、倒東賣西的紛紛駁離了山間小徑,淡化了刀耕火種的艱辛,渲染出老村春節別樣的.風景。

當歲月的風雨斑駁了土牆屋、茅草房的時候,翻蓋了數輩的屋瓦漸漸就堆成泥礫,鞭炮聲中,大紅的對聯貼上琉璃瓦磚舍的門窗。不聽了曉猿聲聲,縴夫的號子泯滅於機動船逐起的波浪,瓦片鋤與拐鐮刀長了老鏽,曾經賴以生存的土地上荒草瀰漫,曾經喧囂熱鬧的鑼鼓嗩吶漸行漸遠,槐蔭樹下的學校已不聽了依稀書聲,徒留下空巢老人默然無語的打望:遠在千里萬里之外的孩子們,燈紅酒綠的都市裏是否能體會滄桑眼目裏的企盼,心靈深處是否還留有故園曾經的寧靜?

霧嵐四時在山間飄忽纏繞,起風時分仍舊水清、雲淡、天藍。連接山外世界的岔路口的幾棵老樹,愈經風霜更見枝繁葉茂。自行車過去了,摩托車又來了,錚亮的小轎車、轟鳴的大貨車打破了那份千古靜謐,但依舊有幾方明淨的池塘,不被現代文明浸染的石板小路深處,原生態的綠色村居仍在醞釀着傳統的鄉居情緒。滿山的野果、雜糧守望着春風,養了麻雀烏鵲,餵了野雞斑鳩,肥了溪裏白鵝野鴨,閒置了漁夫的罾網和釣鉤!

杏花桃花紅過,如雪的梨花李花又扮亮了溪頭。不見了“才了蠶桑又插田”的繁忙,偶爾走過都市男女遊春踏青的足跡,迷惘了村裏閒逛的那幾條白狗黑狗:小夥伴咋就穿上了主人的衣袖?

漲大了城市,熱鬧了鄉場,冷落了瓜果、青菜。歲月的風景留不住過往,巴山深處一如既往的燦爛着光霧山的紅葉,遙遙的映襯着秦川霜雪。我依舊佇立老牆旁,聽霧裏鳥鳴、看雲裏花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