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裏的羊皮鼓點散文

山林是勝地,一營戀便成市朝;書畫是雅事,一貪癡便成商賈。

冬日裏的羊皮鼓點散文

———題記(摘自《菜根譚》)

(一)

坐在汶川縣水磨鎮阿壩師專水墨桃源大劇院觀看羌族詩畫樂舞《雲朵·薩朗姐》已是夜間八點過。遠離城市喧譁,遠離工作瑣事,置身大屏幕投射的綠山流水之間,耳邊只有悠遠的羊皮鼓聲與自己安靜的心一起脈動。這是一種久違了的清靜平和,也只有這個時候人類的欲一望才又一次被暫時的隔離。

用舞臺來展示對一個民族文化的理解雖有一定侷限,卻也濃縮着我們非專業情緒的認知。來自現實並高於現實的還原,來自生活卻冥想過去的藝術創造,是今夜的我重新對一個民族形而上理解的機緣。雖然自己的一愛一人就是桃坪古城地道的羌族,雖然一愛一人的表哥就是一名羌文化的研究者,可我對羌民族卻知之甚少,到今天仍然侷限在他們的純樸善良、勤勞知足的表象,而從沒有更進一步地思索過。可我知道對一個民族的認識切忌以偏概全產生偏見,也忌諱飄浮而非理一性一認知。

《雲朵·薩朗姐》共分爲序、四幕及尾聲三個部分。寬容於學生演員對生活的淺嘗和對藝術理解的缺乏,我們仍然可以從一幕幕敘事組詩般場景中,感染到羌人一浪一漫崇美的心聲:古羌足跡、祈福禱告、歌舞教授、梳妝打扮、祭歌轉山、推杆狩獵、羊皮鼓點慢慢地翻一動着羌家兒女過去和今天的歷史足跡。這晚的我不自覺地開始用詩歌創作的方式猜想着羌民族最深層骨子裏獨自地述說。

一方水土養育一方人。獨特的地理環境和生存空間賦予了每一個民族與衆不同的特質。羌民族在深山河谷、田園荒野更多地吸收了高原靈氣,以強悍生存爲根本,卻表現爲一種順從自然、熱一愛一自然、熱一愛一美更熱一愛一生活的民族整體一性一格。羌人表現出的這種生存強悍不是放縱於自然的張揚,而是一種對大自然的敬畏產生的親近,這種方式更傾向於人與環境的和諧相融,是對自然入懷的深深情結。就象那羌人以羊爲圖騰並擁有羊皮鼓點一樣。

(二)

“但美卻柔聲細語,它只是悄悄潛入最清醒的靈魂。”我久於安靜的心在羊皮鼓點聲裏欣然躍動,血液在鼓點的敲問和記憶間流淌。原來羊皮鼓的聲響是這樣獨特:即不高遠也不沉悶,低調得樸實的“咚咚”聲把我拉回到了另一個歷史的空間。

遠古人類,不管生活在哪個地域不管他是什麼種族,對自然膜拜眷戀的虔誠和感一性一意識都是那樣的相似。最顯著的就是對宇宙星體的仰望和對自然特殊生靈的敬重,以及對自然幽幻神祕由感一性一到理一性一的童年般的想象和思考。不難總結,一個能創造燦爛宏偉文化的民族定是尊重生靈、重視心靈成長並永不停止探索生命真相和生存意義的民族。

羌人的心思是細膩的:清越婉轉的羌笛,紅綠相映的羌繡,古樸激盪的羊皮鼓,還有羌人獨特的服飾和傳統禮俗,無不散發出一種既勇悍又溫良的羣體個一性一,既清純又悠遠的文化積澱,既傳承又納新的俱進心懷。

羌人的情感是豐富的:一句“羌笛何須怨楊柳”的荒涼寂寞,一位白鎧白馬姓馬名超戰將的勇一猛超羣,不再是我們對羌人的最原始印象,而只是一個感一性一朦朧的起點。

濃郁的夜色裏,舞臺上的一羣羌族少男少女醉在了一罈咂酒之前。酒神藝術喚一起了人一性一對激一情歡樂及至痛苦的追逐,也喚一起了對生命之美及生活之夢境的迷醉,充溢於心靈的依然是對自然之美及自身之美的挽留和放縱。

而我的心思,卻在那個時候同樣沉寂於醉酒後的遙想。

(三)

汶川水磨古鎮在冬日的微涼裏半睡半醒着。鱗次櫛比的小吃店、酒吧、茶樓、賓館,感覺是小鎮給自己揹負了太多的'不可承受之重。而冬之荒涼同樣浸染着這個新的“古鎮”。

這個時候來到這裏,本來就見不到它繁華熱鬧的另一面。

我們要找尋的或者我們最終需要看到的是文化在這裏醒目一些的身影,而不是它在夜色舞臺上的獨白。也許依然是季節帶來的心緒吧,天空、古鎮和我的眼神都有些迷茫灰暗。

我們身在文明與文化探究的雙軌之道。不斷更新的現代文明帶給我們的是物質的豐富和個人創造價值的最大化,同時也是個體生存獨立與羣體裂變的一個拐點。難道人類最終進化的歸宿將是來自於心靈的孤獨與寂寞?古羌人顫一動在碧空的喲呵,醉響於月色寨樓下的羌笛,虔行於山林的足跡就如飄浮於半空的天籟,在這個夜晚與地上的我們一起漫步並行。

個人以爲,真正的文化底蘊來自於一個民族或一個羣落固守的非迷失的恆定狀態,它以美的創造和生命自然的體悟作爲起點和歸宿,它應拒絕太多的功利和浮躁。文化的還原更應拒絕自作聰明地無知添補及“創造昇華”成另一類個體想象的東西。真正的文化來自於那些追尋生命之源又崇敬於宇宙浩漫的集體理解,而個體行爲藝術之於文化更多是個體的認知、想象和創作。

現存文化或遺留文明的發現、挖掘、繼承,如果過於商品化,如果缺少來自於自然的深厚,如果沒有來自歷史的寧靜和滄桑氣息,如果沒有一種讓人記憶迴歸的歲月認同感,我想就會同這個冬日一樣蒼白得單調貧血。

(四)

文化研究特別對民族文化的研究我是陌生的。水磨之行,我只是一個默默的觀看者學習者。但有一樣東西可以肯定,那就是文化研究比文學創作更需要高層次的文化素養和優秀的個人素質:不計名利地潛心閱讀,不辭辛勞地調研,特別是嚴謹地反覆論證,才能繼承下來接近真實深透的文化遺產而不至於誤導今人與後人。文化研究者不是藝術家也不是真正意義上的創造者,而是兢兢業業、勤勤懇懇的真相還原者、收集者和整理者。如果象古希臘的荷馬那樣,也有可能還是人類一精一神殿堂的設計和構築者。

一個朋友和我的認識非常接近:其實人類沒有真正的宗教和種族之分,也沒有好壞之分;差異的只是文化和羣體中的個體在特定背境下的不被理解。這也是我們今天談到民族文化時可能會忘掉的一道心理上的坎,同時它也屬於文化研究者的素養範疇,那就是不帶偏見也不帶幻想。就象羌人山寨前響起的那羊皮鼓點,“咚咚”“咚咚”地跟着血脈和呼吸一起誠實地跳動。

揹着相機離開水磨的時候沒有帶走一張影像圖片,因爲我知道我還會回來。裝着對羌人再認識的念想再回來的時候,我想我會與我的同仁們和那些真正在日常生產生活中繼承着一個民族文化真相的人羣走得更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