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所起，突然想起已故數年的祖母。相對於悲傷，更多的是一種懷念。於是提筆寫下，或許是害怕遺忘。
沒有人知道祖母的生日，也沒有人刻意去查詢。她出生於1939年左右，也就是中國異常落後的那個年代，而她也有那個時代的烙印，身體寬大，腳也肥大，但眼睛很明亮，頭髮又黑又多。對此我自認爲是一個時代的烙印。身體寬大是由於之前生活不好，到了新時代吃喝不愁，所以身體有點發福了；而腳肥大是由於當時勞務繁重，雙腳承受太多；眼睛明亮頭髮濃密大概是由於沒有現在這些雜七雜八了吧。
兒時父母外出打工，我一直和祖母一塊兒過。由於家在鄉村，沒有城裏孩子一樣的玩具。所以小時候最開心的事莫過於躺在土炕上聽祖母說以前的事情。那還是吃大鍋飯的年代，集體勞作，集體吃飯，伙食由每天勞作後生產隊統一發放。有行事能力的人，每天發放三個饅頭，而老的少的則只有兩個饅頭。聽祖母說時語氣中略帶哽咽，便問緣由。“所謂饅頭不過是拳頭大的雜麪疙瘩罷了，家中算上你小姑大小有十個孩子，還有你太奶奶，十七八個饅頭，今晚發放我就把它們鎖起來當作明天的伙食。而晚上就喝一碗洋芋湯。燒一鍋水，等水開了就下兩個從田裏偷來的土豆，等土豆熟了再下一勺雜麪用擀麪杖攪一攪（其實太過清用勺子散一散就好，或許祖母覺得用擀麪杖更爲實在幸福吧）能喝那樣的洋芋湯是我們那個時候最高興的.事了。但大多數是沒有洋芋的湯水，湯清的都能當鏡子了。”不知那個時候有沒有入心，現在看來還能想起一二，也算是入心了。只是那時心裏只記得十個孩子，大姑、小姑、大伯還有爸爸。我反覆算也沒有十個，就想或許是我聽錯了，把四聽成十了。但後來又從祖母口中得知一兩個病死，三四個餓死了。說時也沒有失兒喪女的那種悲傷，或許思念是有，但早已習以爲常了吧。祖母翻了翻身，又繼續道“有一次，我忘了藏那些個饅頭，第二天全家就都餓肚子了，那時候每天都有一種快過不下去的感覺......”
等弟弟出生之後，他和父母一塊兒睡，因爲想和弟弟玩，所以就不想和祖母一塊兒睡。那時爲了能和弟弟一塊兒睡，我也是用盡了我聰明的腦子。
那時父親的酒脾氣很大，每次喝酒回來都會發酒瘋，既而踢桌子、砸椅子，和母親吵得不可開交。弟弟還小，害怕的身體只哆嗦。我雖習以爲常，但依舊會哭泣。那時，祖母溫暖的被窩便成了我們最好的避風港。
那年夏天，祖母基本上是在醫院中度過，全身水腫還整夜整夜的咳個不停。那年夏天，我在縣裏上高一，每到週末便會去醫院陪祖母。我也樂意去，因爲醫院裏有祖母的被窩，還有很多好吃的。由於接受了太多的藥物治療，所以祖母的頭髮開始慢慢脫落，最後稀疏的只剩下兩三根了。那年夏天，天氣很熱，熱熱的空氣中充斥着浮躁的氣息。醫院勸父親帶祖母出院，祖母也央求父親讓她回到家裏，那時我也意識到祖母即將離去。回到家的那一星期祖母過的異常開心，能走很長時間的路，飯也能吃兩大碗，根本看不出身患重病，或許就是彌留之際的迴光返照吧。祖母的離去我想她是安心的，因爲一家人都在她身旁。但離去之後依舊有一種失去後才知珍貴的感覺。那年夏天很長，長的讓我幾乎忘記了它曾來臨過。
自此之後，每當家中充斥着爭吵時，我就會很想祖母，但也慶幸她可以遠離。
而此時一切早已變好，只是有點想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