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住明天的太陽散文

一月中旬,公司組織體檢。一臺臺儀器前面,我聽任醫生擺佈,前幾個項目做完後,醫生都敲章顯示“正常”。在覈磁共振儀器前,醫生拿着我的拍片,卻久不開言,他與先前的神情判若兩人,雙眉緊蹙,眼裏分明透出一股可怕的煞氣,好像出了問題,他說:“這位,你攤上事兒了,你心臟的邊緣血管有豆大陰影,可能是腫瘤,也有可能是癌症,反正二者必有其一。”話畢,他慢悠悠地喝着茶,等候我的反應。我還真算爺們,臉不改色地笑問:“下一步怎麼辦喲?”醫生見我未被驚嚇倒地,便顯輕鬆,繼續語不措詞:“是瘤子可以開刀,不過風險極大,弄不好躺在手術檯上起不來;是癌症嘛,我就不好說了,混混日子,自知來日不多,吃飽喝好就行。這般年紀,事業無望,心胸開闊一點便是!”

守住明天的太陽散文

我前腳未邁出大門,就聽見有導醫小姐大聲問:“這人是不是得了癌症呀?”

回家趕緊告訴老婆,她眼睛直了片刻,又低頭悶了好久,隨後笑了,“怎麼可能啊,壯得像頭牛似的,不可能的!”但我還是越來越緊張,甚致開始有些慌亂。到了晚上,那無法阻擋的恐懼,就像幽靈般慢慢向我襲來,腦袋“嗡嗡”作響,語無倫次,輾轉反側……

人固有一死,誰也無法擺脫它,可我那一身病疼的老婆,怎麼讓我放心得下?

婚後的生活,我們還是很幸福的。情侶羽絨服每人一件,黃黃的顏色,耀眼奪目;情侶自行車每人一輛,上下班的路上蹬來蹬去,神彩飛揚;晚上牽着手出去溜達,剛剛上市的`瓜果都不問價格,想買就買;天天來客串門,夜夜歡笑,悠哉樂哉……

可這般光景不長,做夢都沒有想到:下崗風潮開始席捲五湖四海,來不及反應,我們就涌入了失業的洪流中。先是開了雜貨小店,後又當了小小的“倒爺”,均以失敗吿終,血本無歸。後用買斷工齡的幾個錢承包酒樓,又巧遇“非典”,錢扔在水裏“咕咕”冒泡,最後消失得無影無蹤。逼上梁山,只有承包了超市面點作坊,每天凌晨時分,一家三口便穿衣起牀往超市的路上,睡眼惺忪,步履踉蹌,一時無法叫開超市保安開門,冰天雪地只有在外面苦苦等候着。不知有多少次,老婆小女不堪疲憊,一頭困睡在案桌上。天剛放亮,女兒就忙上學校,老婆就開始站櫃叫賣。那年冰災,路上老婆不慎重重摔倒,爬起後行路一瘸一拐的,堅持到上午,她疼得臉已變形、痛苦難耐,當晚,母女抱頭哭泣,我的淚水只好往心裏流去……

牙關咬得緊緊的,硬是堅持到小女大學畢業,其間,母女一直不曾有半句抱怨。女去申城謀生,我們便回到縣城老家。縣城沒有外地人口流動,做生意的幾個小錢像擊鼓傳花,理髮、點餐、買皮鞋,幾塊“大洋”東家傳到西家,花落知多少,年終賬一算,手上還是年初的那塊“餈粑”。我們的人脈資金肯定拼不贏,身上僅剩的兩塊“大洋”像鬼手變幻魔術,不知消失在何方?生活總是跟我們開着玩笑:歷經千辛萬苦的兩人,且身體強健、智力正常,卻差一點兒餓死人間……

急中生智,去申城。老婆說不管是貧是富,一家人團圓便是幸福,我贊成。在火車上,夫妻倆豪情萬丈,卻也是空空的行囊。

有時辛勤耕耘,老天卻不讓你有半點收穫。只有上蒼睜眼,才能天道酬勤。老家縣城,無論怎樣奔波,天不照應。來申城後纔有了順利,電子商務公司埋頭苦幹一年,巧遇老闆生意“井噴”,心裏還沒做好準備,這位名校高才生就成了網購行業“前三甲”富人。買地皮建倉庫,快速竣工忙搬遷,深得股東們信任。我在原地留守一年,那庫房外巨大場坪由我承包,停車收費,“陝西平板重卡”每天停得滿滿當當。老闆學機械專業,爲圓夢想,投了部分資金辦了工廠,搞風能發電機組製造。我學會了“氣保”電焊,是個領班的人兒。

老婆開職業中介小店,幫我們廠招募工人,自覺強過本地保潔阿姨。手頭活絡,補交了“斷檔”的社保。儘管事順人意,但我倆時刻期望着回家的歲月:三間瓦房、一塊田地、我挑水她澆園、雨露滋潤禾苗壯、屋前雞鳴狗跳、屋後流水潺潺……

可是,苦盡甘來之時,我卻身染重病。此刻,我正熱汗淋漓、珠淚盈眶……

中秋前後,我出差外地,十五月夜,古人能“孤光自照”,而我卻滿當的心思首次被明月照徹,想念家人幾近“斷腸”。老婆曾傾心吐膽於我,她是那麼熱愛自已的家庭,親人相依相偎,溫暖陽光天天照在身上,如果家散了,喜悅心情與誰人訴說?不覺暗暗流下傷心眼淚,只有自己擦……

一夜未眠,天亮時分,滿身溼透,老婆提醒:“還是去上級醫院複查一下吧!”“哎喲喲!”我猛然清醒,浴後換衣,乘“軌交”1號直達“附醫”。漂亮的女醫生和藹可親,細細地詢問,認真看着片子,那輕言細語幾乎讓我忘記了自己是個病人,她好意地提醒我:“片上模糊,不可確診,介於上了年紀,身體不免三痛兩痛,用核磁共振檢査便會真相大白。我爸也是工人,深知掙錢不易,大叔,你可要想好了!”

“不用想了!”我脫口而出。

電視上經常出現的那個機器,我躺在上面,慢慢地被推了進去。那空間裏強光射照,閉上眼睛也覺“星星”閃爍。十分鐘後檢査完畢,檢驗報吿要等三個小時。公路上徘徊着,老婆提議上飯館用餐,我實在無心茶飯,買了“晨光燒餅”慢慢咀嚼着。在這漫漫等待中,我深深地體會了時光的漫長,寸陰若歲,這是我人生中最難熬的三個小時了。食餅難嚥,瓶裝水又氣味難聞,一併全部扔之。接了好幾個電話,答非所問,一片錯亂。中途多次去窗口詢問,人家雖有職業笑容,但還是可見一臉明顯的無奈。檢驗報吿剛剛出來,我急不可耐地奪過便看,前面的術語及英語字母一掃而過,最後結果眼前一亮:“未發現異常!”

“哎——”我長長地噓了口氣,將報吿重重塞到老婆手上,“沒事!沒事喲!”不等老婆看完,又搶過來重新看了又看,隨後抓起老婆的手就往診室跑去,女醫生仔細看了報吿,肯定了我們的“一場虛驚”。此刻,她的眼睛笑得彎彎的,煞是好看!

川味飯店,麻辣火鍋,三聽啤酒,我已醉矣,兩腮緋紅,春光無限,活着真好!地鐵車廂裏,我竟然哼起了年少時愛唱的小調:“我們的明天,比呀比蜜甜……無限好囉喂……”

晚上,也就是這個點兒,我將檢驗報吿拍照存在了網上,傳給文友們看,我沒病沒病呀!明天的天氣雖有小雨,但我的太陽還在!我要沉睡猛睡,我要在夢中相約我的太陽!

朝霞萬里,絢麗長空,我與老婆牽手前行,在那燦爛無比的天際,我的太陽正高懸着,我黙默地在心裏唸叨着:我要守住,一定要守住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