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錯了季節散文

已經快冬季了,可太陽還像暖爐一樣籠着大地,把天空下的大地變成了一個蔬菜大棚。趁着無事,也是趁着這暖陽,散步回老家,去看看老家的父親。

長錯了季節散文

那些稻田還沒有翻挖,穀草堆的表層在風雨陽光中已經成了灰褐色。那一行行穀草樁,竟然長出了一行行綠色,遠遠望去,就像農家的韭菜行。我是驚奇,也是驚喜,這種情形已經是小時的記憶了。它們要是能再長出稻穀來,該多好呀!看它們那長勢,真有要結出稻穀來的樣子。

稻田邊的水泥路上停着一輛三輪車,車邊的稻田裏,一個穿着陳舊的藍色薄衣的五十多歲的男人,蹲在乾涸的稻田裏,一刀一刀割着那些韭菜一樣的稻秧。一問,那是割回家餵魚的。這些已經尺多高的稻秧是沒有機會結出稻穀了。

有的田埂上,有幾株蒼老的水冬瓜樹,這些樹,本來像桉樹和白楊樹一樣高大筆直挺拔的。現在卻不是這樣了,他們的幹不粗,他們的枝條不舒展,十年八年都是那個樣子,好像沒有長,好像還在萎縮,看去,就像那病懨懨的可憐的老頭。我的記憶力,那水冬瓜樹的枝條是很長很長的;那樹幹砍了之後,樹蔸處很快會長出樹芽來,那些樹芽要不了兩年就能長成大樹。現在,這水冬瓜樹再也沒有這種生命的強力了。

水冬瓜樹出現這種遭遇時,我還不到二十歲,那時,十里之外有一個紙廠,有了紙廠後,每天的空氣就多了一股氨水樣的氣味,老家的水冬瓜樹和泡桐樹,從此就病了,再也不興旺了。後來,那紙廠在清理整頓中被迫關閉了,紙廠關閉了這水冬瓜樹和泡桐樹還是病懨懨的樣子,並沒有新生的變化,沒有一點茂盛和勃發的樣子,看來,這兩種樹在它們的家鄉要滅絕了。那幾株可憐的水冬瓜樹,在秋風裏,早就掉光了樹葉。我卻驚奇地發現,每一株樹上,都冒出了幾片綠色來,那綠葉細細的,黃綠黃綠的,是樹重新長出的新葉。

來到父親的房子外,仰頭看懸崖上的黑桃樹,黑桃在九月稻穀收完後就打光了。核桃葉也掉得差不多了,沒有掉的樹葉上也長滿了黑斑,到了風燭殘年。這核桃樹也有讓人驚喜的事情,那早掉光了葉子的枝丫上,竟然冒出了新芽,新芽短短的,上面的葉片也是黃綠黃綠的,這黃綠色把它們的剛剛出生醒目地標示了出來。

大門口是水泥公路,公路邊是李子樹和櫻桃樹,樹葉早掉光了。那李子樹的枝頭卻頂着白色的花,就像這幾天棉花杆頂着的潔白的棉絮。櫻桃花從來就不等李花,每年的春天還沒到,它們就搶着開了。現在,這櫻桃花卻好像和李花商量好了,竟然也一簇一簇地紮在了櫻桃枝丫的頂上,每一朵櫻桃花就像張開的`一把白色雨傘,它們密密地倒立着擁擠在枝頭。白色的蝴蝶,一隻兩隻,三五隻,在李花和櫻桃花上忽飛忽停。看到這個秋冬季節開的李花和櫻桃花我不奇怪,但是竟然像春天一樣開得繁密,我卻是第一次看見。

我驚訝,我有了期盼。難道氣候變了,這李樹和櫻桃樹也要一年開兩次花,結兩次果了?我有點相信我這想法了。我拿出手機,打開了照相頭,我拍攝着蝴蝶和櫻桃花的香吻鏡頭。我敢說,把這張照片放到網上去,沒有人會想到是這個秋冬季節的櫻桃花。可是,早春裏櫻桃花開放時,那時還冷,那時還沒有蝴蝶,我記得蝴蝶的大量出現,是胡豆和豌豆花開放時,那時,天氣已經暖和了,離夏天也不遠了。櫻桃花和蝴蝶的纏綿鏡頭,竟然讓我給碰到了。

我正在高興,我家宋幺兒走了過來。她看着我拍照,笑着說:“這些花開得好看,可是成不了氣,不但不能掛果,還要影響明年結果。”

我愣了一下,我相信了宋幺兒的話,因爲她家就是種果樹的。我的興奮和喜悅一下沒有了。我好像一下想起了記憶裏的景象:那些水冬瓜樹、核桃樹上長出的新葉,好像從來就沒有像夏天那樣大片過,沒有夏天那樣厚過,沒有夏天那樣綠過,沒有能長到春節的到來,天氣稍微一冷,這些綠葉就掉了。那稻田的稻秧,好像也沒有長出過稻穀,就是沒有被割的那水田裏長着的稻秧,在兩場霜後,它們就成了穀草,乾枯地僵立在寒風中。我更沒有見到過這些李花和櫻桃花結出的果子。只是,我沒有機會看到這些花是怎麼消失的,是還沒有到凋謝的時候就被寒氣給摧殘了,還是像春天的花一樣自然凋謝,然後在花朵的地方就長出了綠葉,長出了綠色的果子?可是,我從來就沒有聽說過和見到過秋冬之花結出的李子和櫻桃啊!

我明白了,這些稻秧,那些稀疏的水冬瓜樹和黑桃樹綠葉,這些櫻桃花和李花,它們都長錯了季節,長在了不該長的時間裏。氣候不給它們成長的條件,誰能和氣候抗衡?像那稻秧,農人知道它們結不出稻穀,也就不給它們施肥;就像這樹葉,就像這些花,本來不該長出來,它們非要早早地跑出來,跑出來的結果是還沒有品嚐到生命的滋味就早早地結束了生命之旅,那麼多樹枝都沒有長出綠葉沒有開出花來,它們跑出來幹什麼?

長錯了季節,大地母親不護佑它們,太陽老人沒法護佑它們,農人們更不會理睬它們,它們自己又沒有戰勝霜雪和冷風冷雨的能力……

還是忍着的好,不管那葉那花要冒出來的慾望多強烈,忍着,等到該出來的季節纔出來,那時,這些花和葉就會得到風和雨的呵護,就會得到太陽和農人的呵護,就會在適合的環境裏葉茂盛,花結果,這纔是皆大歡喜的事情啊!

我心裏糾結起來,爲這些葉,爲這些花糾結着,它們怎麼就不願意忍一忍呢?怎麼就不願意等一等呢?是不願意忍?是不願意等?是不相信它們在秋冬季節跑出來就不能成活?可能是的,因爲它們沒有經歷過,沒有經歷就不相信,沒有經歷過就不願意接受任何的羈絆。不管怎樣,事實已經證明,在秋冬季節不該開的花開了,不該長的葉長了,最終的結果就是傷害,就是付出第二年不能很好地結果的代價。

也可能是這些樹不甘寂寞,不甘心一年只有那麼一次花開的機會,於是,它們跑出來了……它們以爲它們在一年裏會有第二個春天,它們努力追尋着自然規律以外的東西,追求着自然規律以外的慾望,它們就不知道二春是很短命的嗎?它們就不知道超越自然規律就會受到傷害嗎?或許它們知道,但是,它們更想追求規則以外的刺激。

不管我們怎樣擔憂,它們就這樣做了。也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幾乎每年的秋冬季節,都有樹枝冒出那麼幾片樹葉來,都有李花和櫻桃花冒出來,它們爲了在秋冬這曇花似的一現,竟然不顧明年的春天了。

唉……

2013年11月3日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