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典散文:故鄉是什麼

邙山橫亙於洛陽、鄭州之間,在許多人的心目中不過是地理概念,而於我卻有着別樣的意義——那裏的水土哺育了我人生之初的16載。

經典散文:故鄉是什麼

離開故鄉40多年了,夜深人靜,閒暇獨坐,讀書看報遇到有關章節,常會情不自禁想起故鄉。故鄉是什麼?

故鄉是水煮紅薯。那是我童年的主食,幾乎是一日三餐,留下的是我多年的反酸。現在有時酒足飯飽之後,我知道我的根依然是水煮紅薯,那種酸味的刺激使我不敢稍有淡忘。

故鄉是我頭頂烈日在不停地撿起掉落在田間的麥穗,是數九寒天我把棉襖一裹,再在外邊繫上一條布腰帶、雙手抄在袖筒裏,縮成一團,踏着白雪,冒着凜冽的寒風到學校去上早自習的某個定格的影像。多少年以後,我對我所教的農村學生總是不自覺地會多看一眼,我恍若就是他們中的一員。

故鄉是母親的白髮,是母親的淚水。當我第一次離家,要長時間地到外地去生活,母親站在風地裏,額前過早生出的白髮搖曳着,我沒敢回頭,不忍看到她的淚水模糊着。多少年來,那搖曳的白髮,總在我眼前縈繞,不時在向我指點着;那模糊的淚水,一年四季滋潤着我,使我從來不曾乾枯過。

故鄉是我的外祖母、舅父、姨母、伯父、伯母、大堂兄,還有村中諸多的長輩。外祖母們說我 “有種”,村中長輩的議論被我偷偷地聽到,他們說我“那孩子可是有點賴”。所有這些評價,潛移默化,或多或少,都影響着我人生的走向。

故鄉是一羣兒時的小夥伴,夏日裏,我們和豬、牛擠在一方水塘裏學游泳。我們也曾口角,偶爾還抱在一起用力廝打。長大成人,各奔前程,見面老遠就招手互叫乳名,然後熱烈擁抱,噓寒問暖。我知道,他們都是我行駛的航標,都是我前進中的助推器。

故鄉是一道長長的、寬寬的、厚厚的土嶺,以多葬達官貴人而聞名。站在嶺的北側,我遠眺着黃河,河水比我的皮膚還要黃,河牀寬得我會猜想對岸是另外一個世界。站在嶺的南側,隴海鐵路上的火車,東西穿梭,蒸汽機車噴出的煙霧打着滾兒向斜上方劃去,讓人有無盡的遐思,唯獨沒有想到有朝一日它會帶着我走向四面八方。

故鄉是我出生的老屋。印象中的`老屋是那樣巍峨,那門,那窗,那瓦,那屋脊獸,彷彿是一座宮殿,尤其是它總被溫暖的陽光籠罩着。

故鄉是我夢中使用的語言。到了異地他鄉,經過了許多年,我學會了普通話和不少方言。然而一進入夢境,我使用的還是那濃重的家鄉土話。那種“知吃詩、資雌思”聲母混用、聲調鏗鏘、別具一格的母語,從我的口中流出,輕鬆自如,絲毫不必要用腦子去細細地推敲。

故鄉是那長長的街道,早晨太陽從筆直的街道那一頭升起,傍晚從另一端落下;我們的祖宅不是衙門,但也坐北朝南,出得大門,左東右西。每到一個陌生的地方,我定位的方法不是老師教的“上北下南左西右東”,我覺得套用家鄉的街道和我們的祖宅,定位更加直觀、方便,易記易行,方寸不亂。

故鄉是一條淺淺的河流,渴了,我俯下身子嘬上一小口;乏了,我用雙手把水搓在臉上,使自己重新振作起來。從孩提到成年,面容由稚嫩變爲飽經風霜宛如縱橫交錯的溝壑,我經常利用清澈的河水映照一下自己,時光雖然已經流逝,我依然沒有不認識我。

上哈爾濱,下三亞,往烏魯木齊,到舟山羣島,無論搭火車,還是乘飛機,無論是去,還是回,坐在交通工具上,我都會不由自主地想,這是離我的故鄉更遠了,還是更近了呢?哦,原來我始終把自己行動的軌跡放在一個座標上,那原點就是我的故鄉。我被我的故鄉環抱着,我被我的故鄉注視着,不言不語的故鄉在我的血液裏流淌着。

故鄉是什麼?故鄉是曾經影響過自己的那些人、那些事、那些物。故鄉是從小養成、終生難改的思維模式。故鄉是零零碎碎的令人難忘的某個點或動人心絃的某一瞬間。故鄉是插在高高的山頂上迎風招展的一面鮮豔紅旗,是種植在我內心深處的永遠不散的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