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巴山深處，有一個沒有名氣，平凡的再沒有更平凡的的山村，村上沒有幾戶人家，連老殘嬰幼一起算，人口也就八十幾個吧。這個村位於一個不高不低的小山頭上，居舍都是用石頭修砌而成的，各家的院落都算寬闊，一律用帶刺的喆刺圍成。周圍田地雖說貧瘠吧，可每戶可以耕作的田塊倒也挺多。村四周有的是清澈的小河，連綿的山脈，把一切可以用來形容景色優美的詞句用在這裏都不爲過。
先前，在這個世外桃源，勤勞的人們心裏面就裝着幾畝薄田，幾頭牲口，幾塊果園，幾座大山，幾條小河，幾條大魚，可以說，家家日子雖然過得挺窮酸，可是村裏男女老少，看哪一個不是整天眉開眼笑的？就拿村西頭趙家來說，老趙是一個資深的鐵匠，平常，這十里八村的各戶需要什麼工具比如鋤啊，犁啊，鐮啊，斧啊，錘啊等等，就都到這老趙家來，要是沒有錢的，可以拿些糧食呀，雞鴨牲口呀來交換，這些大家也都心甘情願，因爲這鐵是需要在很遠的鎮上進的，這老趙也是累得呼哧呼哧的，大家也都各得其所。趙家在收入多的年份，不用種莊稼就可以維持一家老小的日常用度。老趙家算過的最好的一家。
可現在不一樣了，一是外邊的形勢不一樣了：改革開放的春風吹遍了全國，當然也吹到了這個曾經落後偏僻的窮地方。不用交公糧了，並且種糧戶還有補貼。各家也都蓋上了結實的小平房，水泥路修到了村口。人們可以把自家種的水果呀，糧食呀隨時運出去賣。村裏還建起了一所漂亮的國小校，每家的兒童都可以在那裏開始接受系統的教育。村口處還開了幾家商店，有日雜類的（當然就包括老趙所煉的.），服裝類的，食品類的，文具類的，交通工具類的…還有幾家大食堂，整天還人哄哄的呢！村口整天都有人去把自家種的吃不完的各種蔬菜擺在那裏賣。村裏人的掙錢門路也多了，整天都在挖空心思捉摸着怎麼掙錢。總之，人們的觀念變了，“誰英雄誰好漢？致富路上比比看”已經成爲人們心中不停唸叨的座右銘。但日子卻過得很寒磣，總覺得能省則省，在自己吃上穿上住上多花一分錢也是浪費的。二是裏邊的形勢變了：老趙家裏現在有五口人，他和老伴兒，以及兩個女娃-大妞十五歲，二妞十三歲，還有一個只有五歲的小娃兒-明娃。鐵匠鋪眼瞅着就開不下去了，眼瞅着孩子們一天天長大，光指望種莊稼是不行的啦！
明娃兒娘彎着腰，手裏拿些玉米糝朝雞籠的食槽裏撒着，額頭上滲出了豆大的汗珠，衝院裏喊道：“大妞？二妞？快點打些豬草來！”
大妞二妞放下剛從地裏拿回來的鋤頭，連忙異口同聲地應道：“好！我們這就去！”
不一會兒，老趙在村口回來了，也就四十歲上下，可現在臉上都是皺紋還黑黝黝的，頭髮白了一半了，好似六十歲的人，他放下打鐵用的錘子，步履沉重地走到老婆身邊，說道：“大枝呀，我看這樣清是不行啊！現在日雜鋪把咱的生意擠了，這個月我賺的錢還不夠跟人家老孫頭交本月的房租，前面還有五個月的房租錢都還在欠着呢！這莊稼地老是連年遭災，年年歉收，果園去年承包的賠了一屁股債，這以後可怎麼辦那？”
“娃他爹，幾年來，這兩個女娃兒上學是咱家裏最大的支出。”
“少他媽提着！我老趙就不信這個邪，我偏要供我這兩個閨女上到大學，別人總在我跟前提說這個事，我都當場發怒，女娃咋了，照樣是咱老趙家的命根子！是希望！懂嗎？都啥時代了？我是爲娃好！我受再多罪，我樂意!沒想到你也在我這裏嘮叨這個事兒！以後再說不讓女娃上學，我就跟你急！這兩個女娃多聽話！大的今年就要上高中了，小的今年就要上國中了，期期都考全校第一名，第一名，這不？這次她們的升學考試哪個不還是全校第一？咱們的驕傲呀！”
“咚咚咚..”外邊有人敲門，老趙打開院門，一箇中年做着燙髮頭的胖婦女走了進來。“咦，這不嫂子嗎？稀客！稀客!快進來喝茶，裏屋請！”
“不用了！長話短說，老趙，我是來要前年你借的五千元錢的，三年了吧，我這算仁至義盡了！今天無論如何你得拿出來，要不然我可不客氣了啊！”
“慢慢說，慢慢說，”大枝語無倫次地支應着。
“別慢慢，給句明話，還，還是不還？你們倆大閨女縣城裏上學都供得起，你們還沒錢？我的閨女早就不上學了，明年就找個有錢人嫁了，上的哪門子學呀？淨蹧踏錢！”
“好！那明天我給你送去！”
“那行，我等着！不要讓我看到我的錢你們還沒還上你們的閨女還在上學這樣的事了！太糟踐人了！又不是兒子。”
“是是是！”大枝唯唯諾諾。
看着那婦女離去的身影，老夫妻倆心裏是七上八下的。那婦女剛走出院門，那個老孫頭就也走進來了：“老趙啊！我那房租錢可不能再拖啦！總不能因爲你生意不好就讓我也跟着吃緊呀！你是迫於生計，可我也是一家老小啊！你不租了，需要租的人還排着長隊呢！你說顧生計，是呀！那也總不能爲了供兩個女娃上學把家搞垮吧？”
大妞二妞也回來了，沒進院門時就老遠聽到屋裏的討債聲，二人沒有進門，只是靜靜地聽着，二人聽後互相難過地注視了對方一會兒，心裏的想法似乎非常一致。
這個不眠之夜，老倆翻來覆去地想辦法，如今，親戚鄰居也都借遍了，屋裏是有幾千塊錢，但那是準備着給孩子們開學交學費的呀？在開學，這明娃也就開始上學了，負擔更重了！哎呀！發愁啊！
第二天早晨，天剛亮，明娃就吵着說：“媽！姐姐們都不見了！”
這兩口子一聽急壞了，突然“叮鈴鈴…”電話響了，他媽接住了:“啊？在哪裏呀？去廣州！快回來？我和你爸都快急瘋了！”
“不用急！我們會好好的，弟弟還要上學，家裏還欠人家好多的債，您們放心！我們都這麼大了，該爲家分擔一部分壓力了，爹！媽！你們保重，我們去表姑所在的那個廠裏打工，你們就別操心了！”
老兩口抱着電話老淚縱橫……
八年後，明娃上到國中的時候偷同學的遊戲機，被學校開除了；又過了兩年，大妞和二妞都參加了成人高招，統統都被名牌大學錄取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