寬容一朵花優美散文

寬容一朵花

寬容一朵花優美散文

澄心門左側的簕杜鵑消逝了。夕陽西下,園林工的電鋸驟然響起,星落雲散,殘紅一地,裸露的石壁森森然如一道傷疤。爬山虎盡力伸長手臂,也抹不去石壁的憂傷。

嶺南是花的王國,溼潤的海洋氣候和多變的風練就了花自我保護的秉性,木棉花用一身的利刺編制鎧甲;茉莉花把細小的花朵隱藏在暗夜深處;紫荊花將一樹的冷豔寫在臉上。簕杜鵑是嶺南最不懂矜持的花,隨便哪個溝溝坎坎扎個根,枯瘦的小枝一伸展,便開花了,而且開得無拘無束、無遮無攔、無休無止。

我剛來這所學校的時候,這堵石壁並無花朵。不知何時結了天緣,石縫間伸出幾根褐色的枝條,在落日殘霞中瘦骨嶙峋,楚楚可憐的樣子。這些瘦枝如風中的蘆葦隨風搖曳,我行我素,並不引人注目。但是南方充沛的雨水給了它蔥鬱的理由,沒過幾年,它便與牽牛花結黨營私,肆無忌憚地侵佔了這堵石壁。

沿着澄心門下來向右一拐,簕杜鵑的演出便開始了。首先是一兩枝花朵從綠葉叢中伸出來,彷彿帷幕縫隙探出的孩兒臉,怯怯的,笑笑的;接着一連串的花枝次第躥出,你追我趕,推推搡搡;最後所有的花朵傾巢而出,與牽牛花拉拉扯扯,纏纏綿綿,嘻嘻哈哈,連成一片。紅色的.搖頭晃腦,粉色的翹首遠眺,褐色的眉目傳情,紫色的抿嘴含笑……整堵石壁變成了斑駁陸離的瀑布,整片花叢演奏着流光溢彩的詩章。

我靜靜地站在石壁前觀賞,感覺那繽紛的花朵似乎過於貪歡,竟疏忽了生命裏時間的存在,忘記了時間的沙漏在默然流淌。時光老人把生命的啓迪撒在風裏,簕杜鵑誤讀了風的真意,竟一味逍遙自在,優哉遊哉。

果然,秋風一拂,招來了園林工人,電鋸的聲音刺破了斜陽。

“好好的,幹嘛要毀掉?”我從路人的目光中猜想出共同的疑問。

“這野花現在好看,秋天一到,全是破敗景象!”

“哪有四季常開的花呀?也得容人家喘口氣嘛!”我急忙搶白。

回答我的是電鋸摧枯拉朽的聲音……

我於是陷入沉默:日有東昇西落,月有陰晴圓缺,世間萬物沉浮俯仰,消息盈虛,本是自然規律,我們卻無端地拒絕繁華之後應有的頹勢,企圖將生命的姿態懸置於耀眼的頂峯。這便是人的惡習,在位時“春風得意馬蹄疾”,失意時“舉杯澆愁愁更愁”;盈利了“一日看盡長安花”,虧損了“此恨綿綿無絕期”。孩子落後了,企盼“沉舟側畔千帆過”,孩子進步了,希望“萬紫千紅總是春”……在人生的樂章中,連一個小小的休止符也不給,又怎能祈求“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的生命意象呢!

植物的死法有很多種,最殘忍的莫過於毫無耐心的等待與毫不寬容的摧殘。

詩意的生活,從寬容一朵花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