優美散文:野菊花

離開家鄉已有三十多個春秋了,每當鄉愁來襲,腦海裏便會涌現出老家房前屋後和後坡上一簇簇金黃色的野菊花,那是我們家鄉從不需要栽培,從來開不敗,從沒聽人說喜歡,也從沒聽人討厭的野花,硬幣大小,細黃花瓣,濃悶花香。每到秋天,一片片稻子熟了,割了,露出碣色的軟膚,山上的各色野花開始凋零的時候,她便開始無聲無息地一朵朵綻放。

優美散文:野菊花

小時候,我最喜歡放牛,因爲放牛可以到山坡上去玩,可以找鳥窩,用蟲子喂雛鳥,可以捉蜻蜓,可以扒地瓜,可以在草地上盡情打滾,還可以爬樹攀巖去摘野菊花。

我家的後坡名叫獅子坡,我想大概是因爲坡上有個二三平米的天然粉石洞而得名,小時候我和小夥計曾到那個洞裏用盅盅煮過滑肉湯。獅子坡那時沒有樹,只有草而且大多是根系發達耐旱耐寒的黃毛草。獅子坡有一坨巨大的石頭被岩土半裹着,裸露的部分像健壯的牛肚皮,幾百年日曬雨淋也沒有風化出泥土層,只有青苔被一次次曬乾後留下的黑碣色,站在溝裏看上去就像剛滾過澡正在士埂吃草的水牛,因此有時我曾想,叫它獅子坡不如叫它牛背坡。獅子坡上一年大多是沉寂的,因爲那年代坡上沒有樹,沒有莊稼,連黃毛草也常被人挖去當柴燒,但每當到了秋天野菊花開放的時候便顯得格外有生機。獅子坡上的野菊花最多,懸崖邊,石縫裏,草叢中……野菊花一開,獅子坡便成了我心中的活山,靈山。

山坡上到處蕩溢着野菊花的香,那是濃而帶悶的讓人頓感驚清而心跳的味道,像在鄉間小路迎面走來的略帶野氣的美麗村姑身上散發的味道。她的顏色多爲金黃,樣子像古時村姑手中撐着的一把把嬌巧的臘紙傘。遠遠望去就像星星,像珍珠,近看則像一羣羣少女一起撐着小花傘在竊竊私語,山風襲來,小花傘迎風晃動,置身其中又像在觀看一個一千人,不,一萬人共舞的華爾茲舞會。那是怎樣的花啊,每當這時你的心就彷彿凝住了,腦海心海滿是野菊花的倩影和芳香。在雨中,野菊花不是花,是撐傘切盼家父歸來的小女孩。在晴空下,野菊花不是花,是懷春少年的'詩。在夜晚,野菊花不是花,是少婦哼出的搖籃曲。在我的念想中,老家獅子坡上的野菊花,是百讀不厭的無名詩人寫的散文詩。

花開春天,野菊花卻從不爭春也不鬥姘。她春天不開,夏天不放,當百花凋盡,百草消榮的時候,卻開始深情伏吻大地,她是一個厚積薄發的詩人,當人們在秋風瑟瑟中感喟人生苦短的時候,她在大地母親懷抱笑得最燦爛。千百年來,很少人讚美,也沒聽說有人家養,花園和人們的陽臺沒有她的身影,但她沒有任何怨言,她喜歡自己的山崖,喜歡自己的田溝地壑,在大地母親需要她綻放的時候準時綻放。

野菊花無金貴之身,無頃國之貌,平凡而嬌小,但在百花族中,笑得最恬然,笑在最後。她沒有任何可驕可傲的東西,但卻她永遠活在幸福之中,因爲她心中有夢,堅信踏實過好每一天,最燦爛的秋天就一定屬於自己,所以有力量坦然面對冬、春、夏的任何悽風苦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