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新關於我的爸爸經典散文欣賞

我的爸爸出身苦。三歲死了爹,十二歲扛長工,給地主家放羊。等小羊倌長成大後生,又趕上陝北鬧土改,擴紅,十八歲的他參加了紅軍,直到全國解放後,他才光榮退伍,回了老家務了農。他一天書都沒讀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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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粗略識的幾個照門戶字,也是在十幾年的軍旅生涯中,由部隊文化教員,一個一個教會的。就憑那倆字,在缺少識字人的老家農村,他當過十多年隊上保管,爲集體管理着財務。

而真正讓我欽佩,或者說引以爲自豪的,他竟然還是個講故事高手。

五十來年前的陝北農村,貧困且落後。人們用最原始的方式,一年年在土地上辛苦。換來的是衣不蔽體,食不飽肚。諸多的`生產生活資料,都實行的是限購限售。糧票布證用了很久。竟管生活苦,快樂的事從沒在人的生活裏缺少過。講故事聽西遊,就是那時人的一大樂趣。

天陰下雨,或者天色近暮,村裏一大幫年輕人,嘀嘀咕咕商量一陣後,忽嘍嘍奔到我的家中。和父親交涉着讓說段西遊。當看到父親只聽不語時,他們以爲父親嫌煩,不肯開口。於是,提出幫父親折麻或者劃玉米,作爲交換,讓他們滿足聽會故事的要求。其實父親的悄然不語,是在心裏頭籌劃,該講什麼。或者醞釀着用咋樣的語言和方式去表述。當然,我家那倆架囤玉米脫粒從沒愁過。因爲每晚那些年輕人,會劃出滿滿一笸籮玉米的。

我家住在村前,倆孔又破又小的石窯裏。因爲來的人多,炕上坐不下的,就站腳底。腳底站不下的就坐鍋臺,別處滿了的,就到後腳底。記的那一盞小小的煤油燈裏,我總看不清,燈影后面都有誰誰誰的眉眼。就是聽見那柵欄木門吱咕響了,知道中途有人來了,也不知來的是那一位。

父親有個習慣,就是飯碗一擱,總要靠着鋪蓋眯一會兒。而講故事前,父親總是要把那旱菸吸好吸足,爲的是不因犯煙癮而影響了講故事。當父親靠了被子,微閉了雙目,一鍋接一鍋的吸那旱菸時,那種等待,是那麼的漫長。而等他吸過三四鍋旱菸,將那身子坐起時,大家會敏感的知道,正本要開始了。

父親肚子裏故事很多,有戰鬥故事,有人物傳奇,有神話鬼怪,有現實話本。有智斷疑案,也有民間傳說。至於講過的題目,有《白玉樓》《王祥夜闖鬼門關》,有《劉雲訪山東》《包公巧斷哭墳案》,還有《傻女婿》《白狗成精》,多的不能一一詳述。

我常常想,一個不識字的人,裝了那麼多故事,毫無遺忘與混淆,且又有那麼好的口胚,每每出神入化,抓得住聽者的心,不能不說是種本事。

後來我知道,父親的故事,有的來自當兵那陣,有的來自戲劇,也有的來自說書人那裏。父親爲講好故事,除了積累,就是向人學習。

父親雖然故去,但他講過的故事已然走進了我的心裏。如今的我,給孫子們講故事時,沒忘記從故事裏化出一個善講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