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日，和友人約好共同出遊，把車停在路邊，我信手拿了本書坐在車廂裏翻閱，打發等人的時間。
突然隱約感覺有陣陰影壓下來，轉頭一看，竟是一個少年彎下腰來對着車窗莞爾一笑，還輕輕捋了捋額前的長髮，然後若無其事地翩然而去。驚愕之餘，我猛然想起，車窗因爲貼了深色窗貼，車外的人看不到車內，估計這少年以爲這是一輛空車，把車窗當作照衣鏡了。
我訕訕地笑着，放下了手中的書本，不由地打量起車窗外那些來來往往的人。
只看見汽車觀後鏡裏，一個騎着自行車的中年男子正緩緩靠近，車後座還馱着一牀新彈好的棉花被。現今，年輕人結婚大多買現成的蠶絲被或雲絲被，用棉花被的人已經不多了，想來是出於保暖的考慮，爲家中病人或老人準備的吧。自行車剛騎過去，中年男子的褲腿就讓腳踏板剮住了，車子一個晃盪，後座的棉花被就掉在了地上。看到這情景，我緊張得不由自主地也向前傾了傾，似乎這樣可以幫他扶住掉落的'被子一般。只見那男子一個箭步跳下車來，一擰手就把被子提了起來，幸好地面不太溼，被子也沒沾上污泥。男子還是象徵性地拍了拍，把被子重新放置在後座上，用座上的夾子夾穩了，又試着輕輕晃了晃，這纔再次騎上車，卻仍然不忘騰出一隻左手搭在後座的被子上扶着，只留一隻右手掌着車把。車子就這樣一搖三晃地走遠了，很是讓看的人巴巴地爲他捏了一把汗。或許於他而言，這牀棉花被就是一片慈孝之心，只有被子安全抵達纔是比騎車安全更爲重要的任務吧。
前面不遠處，迎面走來兩個身着清一色黑牛仔褲、T恤和外套的年輕人，乍看過去，年紀不及二十歲的樣子，衣服上裝飾着不少亮晶晶的鏈子，很是酷炫。女的在前面走着，臉卻略微側向右後方，口中絮絮地說着什麼，嘴角一直保持向上的弧度，眼角滿是羞怯的情波流轉，男的略低着頭，緊跟其後亦步亦趨，卻總保持着一步遠的距離，偶爾擡頭，眼神越過女孩的肩膀應答一句。就這樣一前一後、看似不相干的兩個人，略一留神的人就能知道，他們眼神的焦點從未離開過對方，兩人之間似乎形成了一個無形的磁場，將他人都阻隔在外面。原來世間真有《詩經·鄭風·出其東門》所描述的那般情景，讓人沉浸在初戀般柔美甜蜜的氣息中流連忘返……
一陣喧鬧聲將我的眼神吸引了去，原來是三五個正當讀書年紀的小男孩，有的兩手插入褲子口袋，單肩垮垮地斜掛着書包，有的只用手擰着書包的提手，揹帶直拖到地上，一路追跑着，叫喊着，引來不少人側目。有老人善意地勸說別在大街上亂跑，有年輕人置以嗤之以鼻的不屑眼神，更有好事的大娘調笑着叫罵，像是嫉妒男孩們肆意張揚的青春。男孩們全然不顧，擠擠搡搡地跑到一堆，手臂就自然地攀援上同伴的肩頭，親密無間地湊到一起，兀自討論他們所感興趣的玩意兒。
我獨坐在車裏，如同置身世外，靜觀世間萬狀，只感覺歲月靜好。時間竟在不知不覺中流逝，好友已經站到近前也沒發現。她笑笑地問我：“看什麼呢，看得這麼入神？”我只笑不答，心裏思忖着，當我在觀察別人的同時，何嘗不被別人看在眼裏？自己也不過是滾滾紅塵中的滄海一粟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