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戀睡土炕的日子散文(通用10篇)

在日常學習、工作或生活中,大家經常看到散文吧?散文的特點是通過對現實生活中某些片段或事件的描述,表達作者的觀點、感情。那麼,你知道一篇好的散文要怎麼寫嗎?下面是小編爲大家整理的懷戀睡土炕的日子散文,歡迎閱讀,希望大家能夠喜歡。

懷戀睡土炕的日子散文(通用10篇)

懷戀睡土炕的日子散文 篇1

“三畝地一頭牛,老婆孩子熱炕頭”,是中國農民最原始最真摯的夢想,是對“小康生活”最爲殷切的期盼。雖然平凡,卻無不洋溢着一種幸福。熱炕頭,想一想,心裏就會涌起一股溫熱來。睡過土炕的人,一輩子都不會忘記土炕。

作爲70後,對土炕感情頗深,上世紀七十年代在我們農村家家戶戶都有土炕。土炕是用土坯壘成的。春天的時候,村裏的人們把泥土摻上麥秸合成泥,用脫坯模子,做成和長城磚大小的土坯,等到晾乾後,拉回家裏。開始建造“安樂窩”,土炕是長方形的,長約兩米、寬可着屋子的一面牆、高約七十釐米。土炕三面靠牆,是用一塊塊土坯配着稀泥砌起來的。土坯與土坯間要留下縫隙,留作煙道。土炕的外面用磚壘起來,這樣看着好看結實。炕上面鋪上一層厚厚的麥秸,然後再鋪上一可炕大小的棉褥子。土炕在奶奶和孃的精心打理下,一年四季乾淨整潔。

鄉親們的房子大多是表磚房,就是外面砌一層磚、裏面用土坯壘成的土牆。土炕連着土牆,做飯用的竈臺連着土炕,一日三餐做飯時燒的柴火所產生的熱量和煙霧就進入土炕,在炕洞裏循環一週,再由煙囪排到屋外。在靠近竈臺的一邊有個長長而又平整的平臺,這個平臺,是我兒時牙牙學語、蹣跚學步成長的平臺。跪在炕上,扒着平臺,看着奶奶和娘燒火做飯,我笑過、哭過、鬧過,直到下地奔跑,我幼年的生活幾乎都與土炕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繫。

土炕,是我們休憩身體和撫慰心靈的溫馨港灣。在外奔波辛勞一天,回到家裏,脫鞋上炕,或盤腿而坐,或仰面一躺,拉開被子美美睡上一覺,疲憊的筋骨頓覺舒展開了。翻幾個身,疏散一下身骨,這叫舒坦。

寒冬時節,北風呼嘯,大雪紛飛,有一個熱炕頭是多麼幸福的事啊!儘管做飯煙熏火燎把屋子薰得烏黑,燒柴火散發出的煙霧嗆得咳嗽,但還是禁不住熱炕頭的誘惑。小孩子的腳冷了,就脫下鞋子,爬上炕頭,把凍得通紅的小腳丫伸進熱被窩裏捂一捂,舒服勁兒別提多美了。一家人的衣服都是娘利用冬閒坐在熱炕頭上,一針一線縫製出來的。我們家人熱情好客,爲人和睦。鄰居街坊嬸子大娘們拿着針線活和娘、奶奶坐在土炕上拉家常。老少爺們和爹就在屋地上,擺上一小桌子打撲克。孩子們一會兒爬上了土炕,一會兒圍着打撲克的叔叔伯伯揪一下耳朵扭一下鼻子,攪和玩鬧。

土炕充滿親情,在外的親人不論遊走多遠,回家土炕是永遠的歸宿,承載着一家人的關切和牽掛,見證着一家人相聚離合的天倫之樂。風雪夜歸人,帶着一身寒氣走進家,暖屋子熱炕頭,撲面而來的是一團帶着柴火味兒與土腥味的煙火氣息。

曾記得小時候,我跟着奶奶走親戚,去姥姨家走姑姥姥家,到了晚上睡的是大土炕。那時候,和奶奶走親戚是一大樂事,結識了很多的表兄弟。到了晚上,幾個孩子玩累了鑽進一個被窩,誰也不嫌棄誰髒兮兮,臉對臉呼呼入睡到天亮。那時候,通訊不方便。每年,親戚間都要走動走動。我記得在張家口工作的表叔(我奶奶的侄子)每年工作之餘都要乘坐公共汽車回家來看看我的奶奶三兩次。表叔的母親在表叔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表叔是奶奶養育大的。表叔和我們一樣睡在土炕上,陪護在奶奶的身旁。那時候過得大集體的日子,家家生活困難,吃的是粗茶淡飯,來親戚吃上頓麪條湯就不錯了。親情,正如孟郊所說:慈母手中線,遊子身上衣。臨行密密縫,意恐遲遲歸。誰言寸草心,報得三春暉。親人的愛永遠都勝過一切。親戚走動多了,聯繫多了,纔會增加感情,再親的親戚不走動,也就感情淡漠了。

現在人們的生活條件好了,地暖、水暖、空調的廣泛應用,使得土炕徹底退出了歷史舞臺,想再躺在熱騰騰的土炕上美美地睡一覺,已經成了一種遙不可及的奢望。爲了生活更好,農家人不忍寂寞,去城裏打工、當老闆了。在城裏買了樓房。土炕已經走進了歲月的深處,但它留給我們的是一種美好而溫馨的回憶。生活在村裏的人們也是睡的是席夢思牀,家家戶戶通上了暖氣。

通訊發達了,手機貼身走哪說哪,走哪聊哪;交通順暢了,出門都坐上了小汽車;老人住進了托老院,孩子走進了寄宿學校。爲了讓家人生活的更好,家庭的中堅力量,一年四季忙着,奔波着,生活壓力大了,親戚間走動的次數少了。親朋好友相聚,在飯店擺飯局,住宿安置在賓館。感覺一層朦朦朧朧的面紗隔離在中間,親情、友情、鄉情淡化了,人與人之間的正常情感交流淡漠了。

想起老家的土炕,總會有絲絲縷縷的暖意從心底一點點地翻涌上來。裊裊炊煙從農家小屋飄出,繚繞在村莊的上空,不知曾牽動着多少遠方遊子們懷鄉思人的心緒,摻雜着人生百味,迂迴飄動在那裏,久久不肯散去。

懷戀睡土炕的日子散文 篇2

小時候,常聽到一句順口溜:“三十畝地一頭牛,老婆孩子熱炕頭。”這是農業時代老百姓所向往的一種美好生活,換句話說這也是農業時代老百姓的小康夢。

從“熱炕頭”可以看出,土炕在老百姓日常生活中的重要作用。在我的老家合陽甚至北方廣大農村,千百年來人們住的都是土炕。新中國成立後,提倡多生多育,每家每戶都是孩子多,少則三五個,多則八個十個甚至十幾個,那時家裏的土炕都是大炕。

比如我們村,每家的院子房屋建造格式都是四合院,倒不是說院子裏一定有四座房子,也許只有一座兩座,但建築的樣式是按照四合院規劃的。像我家,只有門房和西廈房,但東邊廈房和上房的地方預留着的,如果經濟條件許可,就可以在東廈房上房的地方建房子。

但是,陝西的四合院和北京的不同,主要是陝西四合院中的廈房只蓋半邊,這就是陝西八大怪之一“房子半邊蓋”。爲什麼房子蓋半邊?主要因素就是貧窮。原來這種半邊蓋的房子都是土木結構,能節約大量的木材,實現了關中人少木多土的蓋房理念。其次,這種半邊蓋的房子其實是和鄰居共用房子背牆,如果鄰居也靠牆建房子,兩鄰居房子放在一起就不是半邊蓋的,而是像整體的一棟,這樣還可以節約空間。當然還有人說“房子半邊蓋”是取肥水不外流的意思,這種房檐的雨水都滴進自家院落,可以解決人盡皆知的關中缺水的問題。關中很多地區都是收集屋頂流下的雨水到水窖裏,需要的時候再用小水桶把水從窖裏打出來。小時候,每年秋天下連陰雨,也叫“老霖雨”,雨下一兩天之後,我們就要把家裏的盆子罐子水桶等凡是能用來盛水的東西全部拿出來,放在屋檐滴水下,幾個小時後就接滿了雨水,如果接的水比較多一時用不完,就把這些雨水倒進水甕裏,用來做飯洗碗洗臉洗衣服等。

我們家的廈房只有四間,中間隔開,每個房子兩間。靠大門口北邊的兩間房我們叫屋裏,其實就是安放廚房的那間。走進門,首先看到的是廚房,右手邊的竈火鍋臺,做飯時燒火的人就坐在竈火關拉風箱,人坐的地方合陽話叫“竈火圪啤薄9臺上有一口大鐵鍋,大鐵鍋靠邊的角落,一般還會有一個非常小、非常深的鍋,合陽話叫“鍋後”,可以燒熱水或煮少許東西。

我記得家裏廚房的竈臺最早是青磚砌的,邊角已經磨得光光的,後來有了水泥,父親就把竈臺表面重新做成水泥的,這樣更加平整光潔,水泥又不滲水,容易清理。父親做水泥竈臺時,找來了一些破碎的鏡片,將這些鏡片鑲嵌到水泥臺的表面,水泥竈臺上就有了一片片不規則的鏡片在閃閃發光,所以那個年代我們家的竈臺是別具一格的,許多人來了都會覺得新奇好看,都會觀賞讚嘆一番。

門的左手邊背後是大蒸籠架子,上面放着我家的三四個籠圈,上面蓋着籠蓋,裏面放着饅頭。蒸籠挨着的是大案板——北方的案板都很大,大約一米五長、一米二寬。案板靠隔牆一邊上面搭着三層木板,一寬兩窄,最下面一層是窄的,放碗碟盤子等,也就是碗架子;寬的在中間,放麪缸米缸之類東西,一般有兩三個,面是分類放的,紅面白麪,小米或包穀糝等。麪缸是深灰色陶缸,母親經常擦拭,以至於麪缸表面變得油黑髮亮,甚至都可以照出人的影子。最上面一層也是窄木板,上面放幾個小的陶罐子,裏面放的是不經常用的東西,比如豆子、乾紅棗、酵面、柿餅等,由於比較高,拿東西時要踩着凳子或者直接站在大案板上。案板的下面,是用青磚砌成的,正面是留着門的,裏面放的是用來燒火做飯的煤炭。做飯時,用炭杴鏟兩下煤炭到竈火圪頻男∶禾靠永錚給煤炭上灑一點點水,以便燒火時煤炭燒的更旺,也少了嗆鼻子的味道。

過道的正前方是水甕,有的人家放一個,有的人家放兩個,而我家只有一個水甕。與案板正對着的是一道小門,靠着背牆挨着小門的角落,放着一把椅子,人可以坐在椅子上穿鞋脫鞋,上炕下炕。這道小門的那一道牆就是土炕和廚房的分界線,也就是說,剛進門的一間房子是做廚房用的,而另外一間房子就是一個大土炕。

現在還是從那道小門說起。小門就是廚房大炕的小門,一般的土炕大約有兩尺高,小門的底部與土炕炕沿平齊,寬大約兩尺,高大約有一米,土炕開小門的地上一般會放一塊木墩子或石墩子,以方便人們上炕。石墩子和炕沿中間的地方就是坑洞。廚房裏邊的大土炕,估計有現在的兩個雙人牀那麼大,土炕的上面,是一個泥頂棚,冬天非常保暖。這樣的大土炕,就是北方人冬天時賴以過冬的地方。坐到炕上後,關上小門,炕上就嚴嚴實實,寒風吹不進來。此時的光線從沿牆上的窗戶照進來,房間裏是不通風的。廚房的土炕取暖其實是兩方面的,一方面是竈火做飯,做飯時燒火煙火通過煙囪排煙,同時也把多餘的熱量傳輸到土炕裏,因爲竈堂裏有一條煙囪是通向土炕的;另一方面,土炕會留有燒炕的炕洞,人們通過炕洞,給土炕裏燒柴火,可以把土炕燒的熱乎乎。

北方的土炕怎麼可以燒熱呢?這要從北方土炕的做法說起。做土炕,在北方叫盤土炕,或者簡單地說盤炕。

首先要備料,主要的料有兩種:胡基、泥基子。胡基的做法相對來說簡單一點,拿一個做胡基的坯子,找一個石杵,再找一塊約兩尺見方的青石,青石要平整光滑,再準備一堆半溼的泥土就可以開始了。將青石放在平坦的地方,把胡基坯子放平,撒一點草木灰,再給坯子裏裝土,注意土要裝得滿滿的高高的,用石杵將裝在坯子裏的土使勁夯實,之後將坯子取走,一塊胡基就做好了,做好的胡基拿起來要擺放整齊,中間要留點縫隙,以方便胡基晾乾。做胡基的一般都是壯勞力,一般人是做不了的,需要消耗的體力相當大,屬於重體力活。如果用力不夠,做的胡基等晾乾後是不能做炕或者建築用的,那會破碎成一堆土疙瘩的。盤一個大炕,大約需要一百多塊胡基。胡基除了做土炕,還可以砌牆,從前在北方,胡基是常用的建築材料,建房子做沿牆隔牆、壘院牆、花牆等都離不了。現在人們做房子砌牆,多數用青磚紅磚。

泥基子的做法與胡基不同:首先要和泥,除了泥土外還需要加入一兩寸長的麥秸,這種泥要攪和均勻,得花不少的時間和力氣,和泥本來就難,加上麥子秸杆,需要反覆攪拌。然後要有做泥基子用的模子,找一塊平坦的地方,放好泥基子的模具,先在下面撒一層細碎的麥糠,將和好的泥放到模具裏邊,用瓦刀、抹泥刀等把它的表面抹平,將邊角鏟乾淨,然後拿一塊磚在上面使勁砸,讓泥基子變得瓷實後取走模具,接着做下一個。過兩三天之後,等做好的泥基子半乾之時,將它一一地扶起來,按照一定的方式擺放好晾曬,再過五六天,泥基子晾乾就好了。泥基子要大一點,一片大約有兩尺寬,不到三尺長,盤一個大炕,大約需要十六七片泥基子,有經驗的人一般都知道。

盤炕一般在夏天,夏天沒有了炕,人們可以臨時搭個簡易牀鋪,不影響睡覺。炕在建房子時與鍋臺竈膛、煙囪是統一設計安排好的,砌成後除了大的翻修是不再改變的。如果舊炕要打掉盤新的,也是盤一個和原來規模一致的,不能隨意改動,否則冬天燒炕時煙囪煙道就會出問題。

盤炕時,先把胡基兩兩豎着排列,底下要用泥固定,要在留兩三條甚至四五條煙道,煙道是連通竈膛和煙囪,便於煙穿過。在煙道上面蓋泥基子,胡基和泥基子中間要用泥灰沾在一起固定,炕面要用細膠土泥抹平。特別是炕邊與牆相接的地方,一定要抹嚴實,不能有任何縫隙。如果做不嚴實,冬天燒炕時煙火就會從縫隙裏跑出來,人會被嗆得呆不住,房間裏也會充滿煙霧。炕邊用磚石壘砌,上面安置石條或木質炕沿圍護,寬15釐米左右,高出炕面一釐米左右。盤好之後,可以看到長方形的炕面平平整整,然後就在炕洞裏用柴火燒幾天,一是要盤好的新炕慢慢地幹,二是檢查一下盤的新炕周圍是否漏煙,如果漏煙,可以把漏煙的地方再補好。

土炕乾透之後,鋪上人字形花紋的炕蓆、毛氈、褥子、單子等,寬寬大大,坐臥十分方便。再看“炕”字的形狀,老祖先造字時就把“炕”的優點全部顯示出來了。土炕的優點是修砌容易,造價低廉,而且冬暖夏涼,坐臥寬敞舒適,它在北方的寒冷地帶沿用數千年,至今不衰,實用性是顯而易見的。

土炕有很多優點,但土炕也有缺陷。因爲土炕的所有材料都是泥土,所以土炕也是容易被損壞的。小孩子喜歡在土炕上蹦蹦跳跳,大人總是訓斥:“不要跳,小心把炕跳塌了!”曾經聽說過有土炕塌陷的事情。最常見的是土炕的某一塊下陷,但是又沒有準備好材料盤新炕,或者是大冬天還不能把舊炕打掉重新盤,人們就在塌陷的地方放一塊木板,湊合着再用一陣子,等到夏天或者準備好了盤炕用的料,纔可以把舊炕打掉盤新的。土炕打掉以後的廢料,是很好的莊稼肥料,能夠循環利用,不污染環境

當然,在北方,土炕也是大同小異。富裕人家則注重炕沿、炕面、炕圍子的裝飾。炕沿可以選用上好整塊條石,細鑿打磨,擦拭刨光,使之油黑鋥亮,或用硬質木料,如棗木杏木甚至用梨木,打磨光亮刷上油漆,摸上去坐上去非常舒服。炕圍的裝飾也很講究,我小的時候,比較講究的人家會在炕圍上貼炕圍紙,當時的商店有賣的,這種炕圍紙上有花紋,藍色的多一些,也有玫瑰紅花紋的。八十年代末,出現了一種炕圍布,藍色粉色黃色,花樣也多了,不再是以前單一的花紋,多了動物圖案或更現代的花草樹木圖案,那種炕圍紙就漸漸地退出了市場。也有在炕圍牆壁上刷黃色藍色或綠色的油漆,講究一些的還會畫上花鳥草蟲、松竹山水或古典人物故事,寓意富貴吉祥,長住久安等。如果是窮苦人家,也可以不裝飾,土炕的實用舒適是不會有任何改變的。

熱炕,當然不是自動熱的,是需要用柴火燒才能熱的。盤炕的時候預先留下炕洞,大約十五到二十公分寬,三十公分長的長方形口子,是用來燒炕的。炕洞上有個木門,不燒炕時就把小門蓋上,要燒炕時就把小木門拿下來,把燒炕用的柴火一點一點地放進去,用燒火棍把柴火儘量往裏面推,注意要估計一下煙道,兩三條煙道都要放柴火,然後點着。如果炕盤得好,燒炕時火焰是往炕的裏面跑的,冒出的煙也是往和煙道相連的煙囪裏跑,人不會感覺到嗆鼻子。等到柴火燒得差不多了,給上面撒上厚厚的一層麥糠等細碎的柴草,如果有木屑、牛糞等更好,然後給這些細碎的柴草上面再撒上一層柴火灰,這樣可以保持恆溫,也可以保證整個晚上炕不至於太熱,也不至於太涼,這個過程叫煨炕。如果把握得好,趁着熱炕裏面還有火星,再撒上細碎的柴草,不斷煨炕就可以了。如果有經驗,土炕每天燒兩次即可。如果不會燒炕,那是很麻煩的事,那時經常有人把土炕燒得太燙,甚至把褥子、氈子、被子衣服燒壞了;也有人燒的炕,前半夜燙得人在炕上像烙大餅一樣翻來翻去睡不成覺,後半夜冷得直打哆嗦睡不着覺。凡此種種,不一而足。不過這樣的事我沒有碰到過,因爲我有心靈手巧的父親,父親盤的炕非常好,有聰慧能幹的母親,母親燒的炕,永遠是溫熱的,而且悉心地教會了我們姐妹幾個燒炕。

土炕燒久了,一兩個月要掏一次灰,要不柴火就放不進去了。掏出來的草木灰是上等的肥料,是農村人種莊稼的寶貝。

老家的土炕上還有一件東西幾乎是必備的,就是在土炕的一側或者一頭,人們會在牆上做一個搭板,搭板上放木箱子,老家人叫板箱,顧名思義,是放在架子板上的木箱子。通常放的板箱是一對,四五十公分高,長大概是一米二三的樣子,寬六七十公分。一般情況是梅紅、棗紅或者褚紅,上面繪有花鳥蟲魚等,如喜鵲登梅、花開富貴等,也有人物畫,如傳統的五子登科、司馬光砸缸、牛郎織女等故事。放在土炕邊上的板箱,當然是用來放衣服等,這樣取用也方便,特別是寒冷的冬天,人們不用下炕就可以隨時拿出需要的衣物,倒是特別方便。如果誰家有兒子娶媳婦,新房裏盤的新炕只在一側搭好木板,等到新媳婦過門,就會把孃家給自己的嫁妝—新板箱放在架子上。

當然,板箱放在炕頭,也有不方便的地方,因爲是架在木板上,而木板高度只有八九十公分,如果人恰好是坐在箱子下面,起身時又沒有留意,是會碰頭的,小時候偶爾就給板箱底下的木板碰過頭。

板箱放在炕頭,也有讓小孩子歡天喜地的時候。小時候,有時大人不在家,只有幾個小孩子在炕上玩耍,放板箱的地方就成爲小孩子玩唱戲的好地方。首先要佈置好戲臺,就是再拿兩個牀單或者兩塊大的方形圍巾,將一頭壓在板箱和木板中間,“演員”就走到圍好的“帷幕”裏面,假裝從戲臺上的幕後走出來,表演節目,或是唱樣板戲,或是說順口溜,或是吟唱合陽花花,有時還跳舞,總之,把板箱當作舞臺的遊戲是小孩子特別喜歡的一種。也有意外的發生,有時幾個小孩子正在“唱戲”,忽然聽到大人回來了,此時就會慌作一團,趕忙拆掉剛纔佈置好的戲臺,有時候就會忙中出錯,小孩子爲了把壓在木板和板箱之間的牀單或圍巾迅速地扯下來,用力過猛,會把架子上的板箱一起扯下來,有的小孩曾經被壓到板箱底下,好在那個時候做板箱多用桐木之類的輕便木材,箱子加上裏面的東西本身並不重,即使砸在小孩子身上,一般也不會出什麼事,只是虛驚一場。至多大人罵孩子兩句就完了。

留在記憶裏我家廚房裏的土炕比較簡單,但在我的心裏那是最溫暖、最溫馨的地方。冬天天冷,一家人坐在熱乎乎的土炕上,聽着窗外北風呼呼的聲音,可是房間裏的土炕上卻溫暖如春,廚房裏飯做好了,打開那道小門,把飯菜放在大木盤子裏端到炕上吃,一家人擠在一起,那粘稠爽口的苞谷糝,配上一點點涼拌的蘿蔔絲,還有我們合陽特有的乾麪的紅薯,就是那個年代的美味佳餚。或是一大我鍋米兒面,如果再煮一點黃豆或花生,放上油潑辣子,澆點柿子醋,一頓飯我可以吃掉兩花碗。那種滋味,那種熱鬧,至今難忘。

冬天的夜晚,全家人圍在一起,坐在熱乎乎的炕上,母親、姐姐做針線活,小孩子或者做活,或者聽大人說話,父親會講一些稀奇古怪的事情,母親會給我們說戲文,姐姐會講一講學校裏的事情或者書上讀到的有趣的故事,到現在我都記得清清楚楚我給他們講《春苗》的故事,三姐給我們講祥林嫂的故事,當時,我還爲祥林嫂的悲慘命運傷心了好久。

冬天的土炕,還有一個用途,就是蒸饅頭時發麪。北方人以麪食爲主,早餐晚飯都要吃饅頭。用溫熱的水和好面以後,就要把大面盆子放到熱炕上,上面蓋上厚厚的棉被。等到面發起來之後,揉搓一陣子,做成饅頭,饅頭還是要放在熱炕上蓋上被子,過一會發起來纔可以放到鍋裏蒸。每年春節前要蒸好幾大鍋饅頭,都是在廚房的熱炕上發麪揉麪做花饃的。還有如果冬天要泡豆芽,也是要把泡豆芽的盆子放在熱炕上,否則豆芽長不出來,更不可能長大。

廚房裏的土炕,只是冬天纔可以住,夏天則不行,因爲這個炕太熱了,即使不燒炕,做飯竈堂裏的煙囪也是連通土炕的,土炕依然比較熱。所以,夏天時我們就搬到廈房的另外一個大土炕上住,我們叫廈裏。廈裏的土炕和廚房的土炕一樣大,但不用一堵土牆隔開,兩間房子是通的,上面是一個紙頂棚,這樣土炕夏天住的話就通透涼快。廈裏除了一盤大炕,進門的右手邊靠牆的地方放了一對黃褐色的櫃子,櫃子上面則有鏡子、梳子等日用品,正對門的地方放一個黑色的大立櫃,這些櫃子都是用來放衣服被子的。廈裏的大炕沿是用磚砌成的,由於長時間磨損,邊緣已經磨的光光的。門背後左手邊靠牆,放了一把椅子,可以坐在椅子上脫鞋穿鞋,上炕下炕都方便。後來姐姐長大一點,她們冬天也住在廈房裏,那冬天就要燒炕了,這個大炕有兩個炕洞,只是如果只有一兩個人,大炕燒半邊就可以了。

小時候的冬天農活不多,特別是結冰以後,農村沒有多少農活,那個時候沒有什麼進城打工什麼的賺錢機會,也沒有蘋果樹花椒樹等要冬天打理剪枝施肥,農村人都守在家裏,到了這個時候,也是大家相互串門的時候。吃過飯後,左鄰右舍的人們,就開始串門了,經常是各找各的朋友,幾個大娘大嫂,各自帶上早已經準備好的針線活,三個五個,圍在誰家的熱炕上,一邊做活,一邊聊天,東家長西家短的,誰家的媳婦怎麼樣,誰家的孩子長的好,誰又穿了什麼衣服什麼鞋子等等,嘰嘰喳喳,好不熱鬧;男人也是如此,餵飽牲口,清理好牛圈,慢騰騰地去找張三李四,幾個人喝茶抽菸聊天。不過男人聊的話題不同,通常聊的是今年的收成,明年計劃種什麼,要麼就是兒子該娶媳了,女兒該出嫁了等家庭大事,偶爾也談論國家大事等。

那個年代,男人抽的煙大體有兩種:水煙和旱菸。水煙,當然少不了水,那時差不多每家都有水煙壺,也叫水煙鍋子。我家的水煙壺是銅製的,父親就用這把水煙壺抽菸。用水煙壺抽菸,除了菸草之外,還得有媒紙。因爲用火柴太浪費,大白天點油燈也不划算,還是用媒紙更實惠。媒紙現在再沒有見過,每一片大約有一個手帕那麼大,黃色的,有點像祭祀時燒的黃表紙那樣。父親將它裁成一寸寬的長條形狀,然後把它捲起來,卷好之後的樣子就像今天看到的吸管的樣子,不同的是捲到頭以後將頭扭一下,好像打了一個結,這樣卷好媒紙就不會鬆開或變形。用的時候,點燃媒紙卷,用它來點菸,當一鍋子煙抽完了,將媒紙卷吹滅,將抽過的菸灰磕出來,重新裝好菸絲,撮起嘴脣對着媒紙卷猛吹,媒紙卷就會重新點燃,可以接着吸菸了。吹滅媒紙卷非常容易,但是要吹出火焰來,則是一個技術活,我記得小時候看見父親吹覺得很好玩,就也想試着吹,可是費盡九牛二虎之力也吹不着火。抽水煙的時候,煙壺裏的水被吸得咕嘟咕嘟地響,很像是人打呼嚕的聲音。煙壺裏裝的那些水,據說是很苦並且有毒,總之過一段時間換一次,黑乎乎粘乎乎的,都是倒掉的。

小時候,經常看着父親抽水煙,聽着水煙壺咕嘟咕嘟作響,看見父親抽菸時那種心滿意足的樣子,心裏總是在想,煙到底有什麼好抽的呢?真有那麼好抽嗎?其實,這個問題我到現在也沒有想明白,因爲現在,無論何時何地,只要聞到煙味,我都覺得不舒服,都要躲得遠遠的。這個問題,也許抽菸的人才能夠更好地回答。

由於水煙壺不方便攜帶,只能放在家裏,所以也有不少人抽旱菸。旱菸,就是我們常見的用菸斗抽菸的那一種。菸斗菸袋攜帶比較方便,從前有一些人就將菸斗菸袋子裝在口袋裏,還有的老頭子將菸斗別在腰上—老人家怕受涼,腰上要系一條寬大的腰帶。抽菸過程和水煙大同小異,需要抽的時候,拿菸斗在菸袋子裏轉兩下,隔着袋子用大姆指按一下,就裝好了煙。如果可能,也是用媒紙點菸。當時,還有一些人將紙菸裝在菸斗裏抽的,也許不習慣紙菸抽的方式。後來,有了打火機,媒紙漸漸地退出了市場。

其實,那個時候也有紙菸賣,但紙菸太貴,沒有多少人買。那時我記得有兩種紙菸,一種是羊羣,9分錢一盒,煙盒是綠色的,上面有白白的羊羣;還有一種是大前門,兩毛錢一盒,煙盒是大紅色的,上面是大前門景區的圖案。之所以印象這麼深,因爲我上國小時總是沒有練習本,家裏也沒有可以用來做練習本的紙張,於是自己就到處撿拾紙片,用來做練習題。我記得我曾經有一沓煙盒紙,正面反面都被我寫的密密麻麻的。不管是水煙還是旱菸,人們自己到集市上花幾毛錢稱二三斤菸葉,回來自己把它處理一下,就可以抽一年半載的了。

北方冬天的熱炕,也是用來招待親朋好友的。冬天去別人家串門,如果主人說:“快快,把鞋脫了,上炕,上炕。”這就是對朋友鄰居的最熱情的招待了。如果想聊天,那就不用客氣,脫掉鞋子,坐到炕上。過年後走親訪友,也都是招呼客人坐在炕上,蓋上被子,然後喝茶聊天吃飯。主人則在廚房忙活,準備飯菜。如果人多的話,一羣人抹花花牌,數着玉米粒記輸贏。我上二年級的時候,父親就教會了我抹花花牌,爲的就是過年時陪父母打幾圈。

小時候去外婆家,外婆特別怕冷,總是圍着被子坐在廚房裏的土炕上,只要走到廚房裏叫聲外婆,問候外婆外爺新年好的時候,外婆立即說:“把鞋脫了,快點上來,把炕門關上,小心涼風吹進來了。”我馬上脫掉鞋子,坐到外婆那熱乎乎的炕上,和外婆聊天……

後來計劃生育了,家裏的孩子少了,房間也多了,那種大炕就越來越少了,人們把原先的大炕改進成小一點的炕,只有原來的一半大小,大體上比雙人牀稍大一點點,多出的空間,會放一張寫字檯,一把椅子。還有現在冬天人們多數家裏都生爐子,有的人嫌土炕麻煩,乾脆就把土炕打掉,全部換成牀,晚上睡覺怕冷用電熱毯。但也有人堅持用土炕,特別是有小孩子老人的家庭,覺得在北方過冬還是熱炕最舒服。近幾年農村修建新房時更注重裝修,不少人家的炕沿、炕圍也用顏色美觀協調的瓷磚飾面,有各種圖案在上面,美觀大方現代。

土炕與豪華的牀相比,顯得土氣簡樸一些,可它冬暖夏涼,寬敞乾爽,十分益於人體健康,舒適方便,尤其適合兒童和老人。實用樸素的土炕和北方人的起居密切相關,一盤土炕裝載了太多太多的故事。

現在想想,有多少孩子是在土炕上嬉戲玩耍,給辛勞之餘的父母增添了天倫之樂;有多少俊男靚女在這土炕上進入洞房花燭夜,揭開了愛情的溫馨蓋頭,建立小家庭;有多少常年背朝太陽面朝黃土父老鄉親在這土坑上合計過春種秋收,一家人熱熱鬧鬧地圍在一起品嚐着自己的勞動果實;有多少和睦家庭在這土炕上擺出滿碗的糖果爆玉米花紅棗花生、燒酒肉菜大白饅頭來招待親朋好友,歡慶良辰吉日……

社會進步了,土炕越來越少了,但土炕的記憶卻永遠留在一代又一代人的記憶裏,這是時代的印記,也是許多人那個時代溫馨的回憶。

懷戀睡土炕的日子散文 篇3

暖氣停了,晚上睡在牀上,半夜醒來,一絲絲寒意貫穿全身,翻了個身打了一個冷顫,想在進入夢鄉,卻怎麼也睡不着,夜闌人靜,想起了家鄉的那個暖烘烘的熱炕。

家鄉的土炕,是北方人特有的生存方式,它結構簡單,取材方便,使用起來經濟實惠,就象黃土地上的窯洞一樣淳厚朴實,家鄉的土炕這片方寸地,不光是溫暖了一家人的春夏秋冬,更主要的是,那是呱呱落地、生命棲息的地方;是集聚淳樸鄉情的地方;是鋪滿無限思念的地方。祖輩輩的生命曾在那裏得以延續,也在那裏終結,記錄了一輩輩家鄉人的生生息息,承載着家鄉人興衰變遷的厚重的歷史。

小時候生活在那個食不果腹衣不蔽體的年代,家裏的熱炕成了我童年最美好的回憶,記憶中,昏黃的油燈下,母親好像有做不完的針線活,一針一線,融入了我的血液,也將歲月影子拉的悠長久遠!每次放學,我就迫不及待的甩掉鞋子往被窩裏鑽,把凍得通紅的小腳丫伸進熱被窩裏焐一焐,別提多舒服了。

在家鄉流傳着“三十畝地,一頭牛,老婆孩子,熱炕頭”。可見暖烘烘的熱炕在生活中的重要,這些樸素無華的語言,說出了北方農村漢子最真切的願望,也是他們一生中最基本的追求。老婆是家的組成,孩子是人丁的興旺和血脈的延續,牛是耕種土地的動力,而一盤暖烘烘的土炕,則他們溫暖的港灣。對於ー個面朝黃土背朝天、用力氣拼搏生活的莊稼漢,有了這些,此生便如那暖炕頭一般暖意盈盈、日子也就紅紅火火了。

最早盤一個炕大約需半個月時間,先用土坯在四周砌成牆,約七八十公分高,在裏面再砌根柱子,用來支架炕面子,就往裏填土,土和柱子一樣高,便把土攤平夯實;然後就把和好的泥巴倒在上面摸平,厚約十公分左右,等一兩天時間,拿平錘子在上面使勁敲打,一遍遍的重複捶打。待捶的平平整整,結結實實,接下來就等炕面子幹了,幹了之後,把裏面的填土掏出來;最後就抱些柴草塞進去燒,這個過程叫炕面子出水,直到燒的炕徹底沒了潮溼,一個炕就算盤成了。

隨着時代的發展,盤炕技術也與時俱進,現在炕面都是混凝土預製好的,壘好炕牆用瓷磚裝飾,直接鋪上水泥炕面就成了,現在的水泥炕還是沒有土炕那麼恆溫,熱的快也涼的快,只是比土炕乾淨美觀了許多,但缺少了泥土的味道。

進入冬季,地裏農活也沒有了,這個季節就是農人安養生息的時候,炕的優越性就發揮的淋漓盡致。農村人喜歡串門子,女人們手裏拿上鞋墊或其它小手工活,找一個熱炕的鄰居聚上幾個人。男人們也把旱菸袋裝滿旱菸也串門子拉閒。到了誰家,主家人都會熱情地招呼來人“快把鞋脫了,上炕來”,女人們邊拉閒話,邊做針線,說着笑着,手裏活幹着,男人們天南地北的一頓海諞,好不愜意,等到夜幕降臨才各自散去。

隨着環境的改變,家鄉的土炕漸行漸遠,慢慢的被電褥子,水暖炕代替。我一直喜歡睡在這傳統的土炕上,它平整硬朗接地氣,我和故鄉的土炕有割捨不斷的情結,它是我生命中的搖藍,躺在自家的土炕上,全身心的放鬆,家裏的土炕有種踏實溫暖感,我對家鄉的土炕的依戀成了濃濃的鄉愁。

懷戀睡土炕的日子散文 篇4

那鋪用土壘起來的炕,從我記事起就盤踞在老屋的北側。它看似柔弱無骨,老態龍鍾,但卻倔強堅韌地支撐起一個家。

爺爺活着的時候,奶奶喜歡夜晚的到來,星光從小楞窗裏射進來,射到花花綠綠的被子上,她呼啦一聲將被子掀開,一大片柔軟芬芳的鮮花就開在炕上了。

她看一眼睡在鮮花叢中的孩子,他們睡得正酣:老大和老二打着呼嚕,老三和老四淌着涎水,兩個姑娘蜷腿睡得最秀氣,像半朵的花苞!她撲哧一聲笑了,手兒挑了一下油燈芯,在更明亮的燈光下,聽門吱嘎一聲脆響,——爺爺回來了!她歡笑着去開門,將爺爺引到燈光裏,讓他和她一起看那炕上的鮮花和孩子。爺爺笑,她也笑。

後來,爺爺在給別人家壘牆時摔下來,擡上大炕就斷了氣,但奶奶仍不相信這麼暖的炕暖不回爺爺的心,她爬上暖炕,搖他喊他,但她怎麼都叫不醒他!在那個冰冷的黃昏,大人和孩子哭得天昏地暗,唯有她擁着一牀花被抱着我僵冷的爺爺。

奶奶守寡了。守寡的日子並不好過,貧窮飢餓孩子多,她一上炕就罵,罵天罵地罵孩子,叔叔和姑姑都不敢和她說話,他們跑來找我母親,當時母親雖是一個年輕的小媳婦,但隱忍的個性早就植入了她的心懷,她領着叔叔和姑姑,朝罵罵咧咧的奶奶深深地跪下,說:“娘啊,你再這麼罵,咱家男孩怎麼娶親,咱家女孩怎麼嫁人?我們已經失去了爹,已經夠悲傷了,您怎麼還給我們添加悲傷呢?”

奶奶從此不再怨罵,臉上倒多了一種安靜,她和我母親一起,將我的幾個嬸子先後引到這炕上來,又將我的兩個姑姑從這炕上嫁走。

生活就這樣一往無前,奶奶活到80歲,仍然沒有離開她的土炕,母親和嬸子曾多次讓奶奶搬到她們的院子裏住,但都被她拒絕了。每到春節,兒女子孫都會圍着奶奶過年,她盤腿坐在炕上,身前圍着花格子的薄被,享受着我們遞過來的年糕,有時我們也會在她高興的時候,問,“這土炕有啥好呀?怎麼就舍不了去我們家呢?”奶奶說:“這炕是你爺爺給我的,哪能不好?再說了,你們摸摸,這炕有靈性呢!”

婚喪嫁娶,人生歷練,炕可能早就沾惹上了奶奶的母性,與她的生命緊緊相連。她柔情萬種之時,倦怠疲憊之時,躺在炕上回首往事,雖飽經風霜,卻不見絲毫的悲愴,反倒愈老愈達!生命原就延續在這鋪暖炕上,想生命降生的那一刻,孩子既驚惶戰慄,又不無期待心甘情願地撲到在炕上,她又怎麼割捨得了?

奶奶壽終之時,我們將她從土炕上擡起,人聲嘈雜哭聲震天之際,我們發現沒人再住的土炕,突然就變成了無比空闊的平原,猶如我們腳下的大地,堅強踏實,承載一代又一代人的過往!

懷戀睡土炕的日子散文 篇5

住上新莊子之後,跟着父母親自見證了搭泥炕的製作過程。和泥坯炕相比,搭泥炕要牢固得多,如果沒有人爲破壞,這種炕可以用上幾十年,但是它盤起來就特別麻煩。

先要順着窯肩子和門右首的空地壘好一個長方形炕牆,挑回細土墊實炕牆裏邊的坑,再抹上兩三寸厚的炕皮(用碎麥桔和泥土活在一起的稠泥漿),等其陰乾。看着好像乾透了,最艱鉅的工作就來了,先用特製的木錘把炕面錘瓷實,再從炕洞門掏出墊在裏面的土。錘炕面簡單,掏土則很麻煩,洞門附近的土還好掏,越往裏越不易,而這個艱苦的工作往往是由小孩子先做的。因爲小孩體型小易進易出,他們從窄小的炕洞門爬進去,刨出裏面的土時時濺起的細土會撲滿嘴、眼和鼻。等到孩子們掏出一定空間了,大人們就接着掏,直到掏出煙囪口、鍋竈口。

掏完土就開始燒炕,燒炕也是有學問的,鄉親給它取了一個有趣的名字叫“出水”。先是小火慢燒,燒着燒着,原先看起來已經乾透的炕面上慢慢地會滲出小水珠,像極了夏日麥田裏父親臉上滾着的一串一串汗珠子。這時,老媽就讓我們把臉盆扣在泛溼的炕上,過會兒拿起來抹掉盆裏的水汽,再換處地方扣下去。當時我覺得很好玩,就像媽媽給我拔罐似的。拔罐可以祛除人體內的溼氣,臉盆倒扣也可以拔出土炕上的溼氣。土炕出水不能一次完成,需要反覆多次燒烤,藏在土裏的溼氣才能徹底除掉,人睡在上面就不怕受潮了。

我們忙着燒炕出水的時候,老媽端個臉盆,用細如麪粉的綿綿土活上半盆稀泥,尋找炕上的煙縫子,找見了,就用手指使勁抹,哪怕是細如髮絲的小縫子也不會放過,否則以後燒炕時總會冒黑煙,這是愛乾淨的老媽絕對不能允許的。老媽抹的炕縫很少漏煙,當然也就不會燻黑炕蓆和鋪蓋了。

懷戀睡土炕的日子散文 篇6

說起炕,相信在北方生活的人都很熟悉。

炕,其實就是莊稼人用來歇息和睡覺的臺子。它是用土打成墼子緊密銜接砌成的。炕肚後半部爲實心,兩側分別有空洞連通着煙囪,取暖時,只要往炕肚放一把火,整個土炕瞬時便熱乎朝天了。

在我的老家秦安,衡量一個莊稼人一生是否幸福的標準就是:老婆孩子熱炕頭。作爲一個土生土長的莊稼漢,娶個老婆生些孩子,再能有個踏踏實實歇息睡覺的熱炕頭就是一生最大的幸福和榮譽了

記得我小時候,恰是一窮二白的八十年代,就別提什麼吃飽穿暖了,到處山禿禿,樹禿禿的,連過冬填炕用的一點可憐柴禾也似乎無處可尋。

記憶中每年的初冬時節,剛剛忙完秋種後的父親就着手準備一年的炕料了。每天清晨,當我們姐弟還在土炕酣睡時,父親就早早地穿衣下炕了,他摸索着卷一支旱菸抽完,然後再胡亂地洗把臉,拿上掃帚鐵杴,背起他那個用藤條編成的大背篼,“哐啷”一聲大門開了,父親鏗鏘有力的大腳踩着拂曉的霜凍出門掃填炕了……

當早自習放後,就能看見在我家門前的麥場上,有或多或少的炕料在微弱的陽光下晾曬着。炕囪中,柴禾悶燃出的煙味是那麼香醇溫馨。這時鏟填炕回來的父親,早已凍得面紅耳赤,他會伸出僵硬的手,冰我們的臉蛋腳丫,嚇得我們姐弟都爭先恐後地躲開了……這時,父親就樂了,笑得像一朵花,把手塞在我們的屁股底下暖暖,隨後又開門,閉門。鼓搗起黑不溜秋的大推耙,又往炕眼裏推不少的柴禾進去。

爲了有足夠禦寒的炕料,父親一天比一天起得早了。每晚,他都會就着煤油燈,往他皸裂如松樹皮的手上抹上棒棒油,然後咬牙在煤油燈芯上烤,我知道,那是父親日復一日趁着凍霜剷草皮震皸的手,年幼的我曾問過父親,爸爸,手那樣子疼嗎?父親笑呵呵地說,不疼,烤下睡一覺就長好了。

當接二連三的大雪覆蓋山裏山外時,大地到處都被凍得硬梆梆的。這時,我們躲在厚實的土坯房裏,父親用裝過化肥的塑料紙把窗戶包得嚴嚴實實,土炕燒得是火辣辣地熱,就連可憐的酸菜缸,寒磣的酵母盆,還有圓鼓鼓的洋芋蛋也和我們一起上炕過冬了。雖說日子依舊在天天洋芋酸菜中過活着,而只要坐在土炕上,感覺總有股股熱流從腳、屁股頓時溫暖至周身。

隆冬的天是最寒冷的,而隆冬的炕卻是最火熱的。當我們欣喜地在土炕上挼完一棒棒玉米粒後,日盼夜盼的年終於在飄飄灑灑的雪花中姍姍遲來了。於是,母親整天坐在炕上爲我們納着鞋底,縫補着過年的新衣。父親哼着秦腔冒着嚴寒去鎮上跟集盼年。

當溫馨吉祥的香頭在除夕罕有的肉香中燦燦而燃時,我們全家換好過年的新衣,盤腿坐在炕上守歲。聊天,吃肉,磕瓜子花生……這時,辛勞一年的父親會爲自己灌一瓶“隴南春”,趁着肉味,奢侈地喝那麼幾口,幸福瞬間溢滿了土坯屋子,把整個土炕也薰得昏昏欲醉了。

想起我童年那段貧窮的光景來,似乎一切都是冷的,唯有心和炕是熱的。

後來,到了九十年代後,物質漸漸豐潤了,生活也慢慢好了許多,我們不僅可以吃飽穿暖,就連光席子的炕上,也鋪上了時髦的羊毛氈和褥子。村裏光陰好的“萬元戶”,早已買了電視還架起了專門取暖的洋爐子。但無論時代怎麼變遷,土炕依然是莊稼人一生的鐘愛。

這時,農作物越來越多,用不完,只好用來填炕燒灰,然後運灰燼給地裏上肥。於是,村裏的土炕一年四季總是冒着煙,無論誰家來了人,先生(老家對赤腳醫生的稱呼),親戚亦或是遊門(串門)的街坊領居,只要是進了堂屋,招呼的第一句話必然就是上炕。上炕,炕必然就是熱的,冷炕一般是不好意思招呼讓人家上的。那與給坐冷板凳沒有太大的區別。即使是來人時間不多不上炕,也要伸出手摸摸炕有多熱,然後把屁股往炕沿上放一放,顯示對主人好意的心領。但凡是上了炕的,必然要笑呵呵地遞上一支菸,再煮一盅罐罐茶,那待遇就和城裏人待客吃飯唱歌屬一條龍的熱情招待了。

再後來,我漸漸長大,瘋一樣地輟學擠身城市,遠離鄉村父母朋友和日日夜夜伴我成長的土炕。二十年後,我的牀鋪很大,我卻發現自己從來都沒有睡過好覺。

故鄉那眼方方正正的土炕,依舊踏踏實實地記錄着我人生中最爲珍貴的17年。那17年,是美好的,幸福的,也是最令我難以忘懷的。

懷戀睡土炕的日子散文 篇7

想起家鄉,我首先想到的是家鄉的土炕,以前土炕在我的腦海裏沒有什麼記憶,但是後來才發現,家鄉的土炕是我一生的牽掛和思念。

離開家鄉十幾年了,在這十幾年裏,我幾乎沒有睡過幾次土炕,一直以牀爲伴。

終於,在一場雨後,我想起了家鄉的土炕,彷彿土炕的煙燻味和土腥味又向我飄來,讓我回憶起童年睡在土炕上的情景。

今年的雨水特別多,多得讓人無法想像。昨晚的一場大雨使我對家鄉的土炕由衷地想念。母親說,那邊下大雨,水庫上漲,她們到山上過夜,住在帳篷裏。母親還說,要是在老家那該多好啊!有熱熱的炕,金黃色的土豆片,還有熟悉的鄰居。

我離開土炕很久了,母親也離開土炕已經好幾年了,土炕陪母親走過了幾十年的風風雨雨。

小時候的冬天格外的冷,放學回家的第一件事便是把書包一扔,鞋一撂,跳上溫暖的炕,掀開鋪在炕上的被子一下子溜進去時,全身立即感覺到一種溫暖,這溫暖最純樸,也最貼心。

身子貼在炕上,心裏、胃裏、肌肉裏頓時散發出熱的能量,從肚子一直傳到後背上,對母親說一聲,媽,給我拿塊饃。

等一塊饃吃完時,零星的饃渣也撒滿了炕頭,母親叮嚀不能浪費,我又轉過身,側身趴在炕上撿饃渣吃。等吃完了,瞌睡早已爬上眼皮,斜躺在母親鋪好的牀單上酣然入睡,一直睡到吃晚飯時母親纔將我叫醒。就這樣,一年又一年,在母親的呵護下快樂地度過了童年。

也許是好久沒有回故鄉的緣故,所以,昨夜在夢裏回到了家鄉。夢裏我一進奶奶的房門就坐到炕上和奶奶一起聊着天,說着小時候的我。我又感受到土炕的溫暖和淳樸,我又聞到了土腥味和菸草味。我好久沒有聞到這樣的味道了,奶奶說,城市裏哪有這樣的土炕啊!奶奶問,這炕還睡得習慣嗎?我說習慣,怎麼不會習慣呢?在外面受凍時,我就會想起家裏的土炕。

只要在炕上坐一會兒或躺一會兒,土炕的味道就會傳遍全身。這也許就是家鄉的土炕吸引遊子回家或終生難忘的重要原因吧!不管你走到哪裏,只要一聞到家鄉土炕的煙燻味,就會想起家鄉的一草一木和鄰里鄉親。

輕輕地躺在炕上,真的不想動,我想用自己的身體和心靈再次深情地感受一下炕的味道和溫暖。我不想讓任何人打攪,也不想蓋上多麼華麗的毛毯,我只想蓋上普通的被子,枕上小侄子的花枕頭,然後美美地睡一覺,睡去所有的煩惱,不去想生活中的瑣事,也不去想朋友間的摩擦,只想靜靜地睡一會兒,這樣自由自在、無憂無慮地睡一覺,是多麼地美啊!

是什麼聲音在響,是什麼東西在靠近我,原來是手機的鈴聲吵醒了我。我緩緩坐起身,沒有接電話,我要多回味一下剛纔夢境裏那家鄉土炕的溫暖。就在我傻傻靜坐時,一陣風突然吹進了窗戶,我似乎聞到了土炕的煙燻味和土腥味,這味道是從哪吹來的呢?

嘀咕後,我的心乘着花香和清風飄向了遠方……

懷戀睡土炕的日子散文 篇8

記憶裏的土炕,不僅讓我明白了深深的理兒,也讓我感受到濃濃的親情!

家裏來客人了,主人一句“鞋脫了,上炕!”那聲敞開心扉的招呼,暖到客人的心窩窩裏,言語土得掉渣,情卻真得一點不含糊。每每聽到這句話,就不由得回想起小時候跟着奶奶去姑媽家的日子……

一進姑媽家門,小腳奶奶就像老太君一樣被表姐表妹們簇擁着盤腿坐到炕頭上。此時,奶奶的眼睛已經眯成了一條縫,樂呵呵地看着眼前的'女兒和外孫們,佈滿皺紋的臉上好像開了花。作爲她的小跟班,我也依着她坐在姑媽家暖暖的炕上,享受着貴客的待遇。表姐端來剛沏的茶水,姑媽拿來只有過年纔會享用的核桃棗兒,放在面前一個勁地勸我吃。等飯做好了,我們也不用下炕,表哥端來洗出原色的木盤放在炕中間的油布上,盤子一邊放着幾雙筷子,一邊放着幾碟下飯的菜餚,之後,表姐表妹就端上熱騰騰、香噴噴的餄餎,一碗還沒吃完又端來一碗勸着吃,實在撐得吃不下了,姑媽還是一個勁地招呼着吃,至今一想起那熱情似火的一幕,眼裏不由得熱乎乎的……

收拾完畢,姑媽和表姐妹上炕來了,姑媽一上炕就和我婆湊在一起說着家長裏短,我和表姐妹們就趴在土炕上圍成一圈抓碼、翻絞絞,一顆顆杏核(抓碼的器具),一條細繩子(翻絞絞的器具),如魔方似的在我們手裏玩得眼花繚亂、千變萬化。姐妹深情、姑侄之情、母女之情就通過土炕在這些親密的接觸中自然發芽開花了。

其實,在我的老家不光姑媽讓她的孃家人在土炕上享受最佳待遇,關係親近的人家都會這樣的。有一種情叫“坐在炕上,炕上暖和”,有一種情叫“一個炕上滾大的”,有一種情叫“老婆娃娃熱炕頭”。土炕,在農家人的日子裏,不僅僅是個提供休息的臥具,也是純真情感的粘合劑。

如果窯洞是老屋的主角,土炕就是主角的忠實跟班,哪裏有窯洞,哪裏就有土炕,它靜靜地立在老屋裏,看着忙碌的主人出出進進,看着窗戶斜射進來的光線來來去去。一盤土炕,連着竈臺,通着煙囪,溫暖着莊稼人的苦調日子,養大了一代又一代。如今,土炕已經被各式各樣的新式臥具所代替,而熱騰騰的土炕依舊活在我的記憶裏、藏在我的心頭上……

懷戀睡土炕的日子散文 篇9

那年秋天,德懷哥家的土炕塌了,一時成爲村裏的趣聞,因爲德懷哥和桂芳嫂貪圖省事給家裏盤的是不經用的泥坯炕。

其實,泥坯炕工序簡單、省時省力,將預製好的泥坯塌到炕牆上,上下左右裹泥光堂就可以了。不過,這泥坯炕用起來卻不夠結實。

他家有幾個頑皮的臭小子,日日在土炕上踢踢騰騰,你一個降龍掌,他一個伏虎拳,美其名曰“練功夫”。怎奈時間一長,薄薄的泥坯也承受不了。一天半夜“咕咚”一聲土炕塌了,猶如地震一般,熟睡中的一家人硬生生地順勢撂到黑乎乎的炕腔裏了。看着愣頭愣腦的兒女,德懷哥和桂芳嫂哭笑不得。笑吧,好像不合這個情景,自己貪圖省事害得孩子半夜受驚,哪能笑得出?哭吧,也沒那麼悲傷,不就是炕塌了,又不是天塌了,所以,他們只能耐着性子一陣安撫,年幼懵懂的孩子也好糊弄,不大功夫一個個又躺在板櫃面上進入了夢鄉。

第二天一大早,小傢伙們爬起來就出去玩了。玩開心了,爸爸媽媽昨晚的再三叮囑早都飄到一邊了,嗓子眼一熱,他家的醜事順嘴就溜出去了。不到半天功夫,昨晚的驚夢之事在街前巷尾的閒人堆裏就傳開了,他們的父母自然也成了左鄰右舍的打趣對象。

後來,這事傳到我爺耳朵了,他是德懷哥的遠房外公,叫來德懷哥狠狠地訓斥了一頓,訓斥完畢,又叫他搬走父親給我們新莊子準備的幹胡基,催促趕快盤好土炕,免得孩子們冬天受凍,臨走前我爺叮囑他們:“做啥都可以省事,盤炕萬萬不可圖省事的!”

懷戀睡土炕的日子散文 篇10

數九嚴冬,寒氣逼人,躲在溫暖如春的樓房裏,感受如同春天般的溫暖,此時時刻,情不自禁地讓人想起老家農村的土炕,想起填滿柴草的暖烘烘的熱炕,那充滿溫暖而又讓人留戀的土炕,總會將人思鄉情結扯得很遠很遠,總會讓人將漂亮舒適的牀與老家的土炕聯繫起來。

小時候,在農村,一進入冬天,那刺骨的寒風,夾雜着零零星星的小雪,飄落在臉頰和脖子上,疼癢之中還帶有一些灼痛。手摸到哪兒,都是冷冰冰的,人都會自然或不自然地哆嗦一下,呼出去的氣,遇到寒氣,也會瞬間凝成霜,頭髮,眉毛,鬍鬚剎那間掛了霜,掛了白。倒口冷氣,覺得不像冷在嘴裏,而是冷在心裏。即使包裹着臃腫棉衣的肌膚,也會隨這凜冽的寒風時不時收縮一下。

這樣的天氣,這樣的日子,誰都不願出門,也都懶得下炕。連出去挑一擔水,飲一回牲口,都懶得出去,就連往山上送糞的農活都停下來,全家人圍坐在炕上,男人抽着煙,說長論短,女人做着針線活,有一句沒一句迴應着,老人熬着灌灌茶,把身子靠在火爐旁,感受着火爐帶來的溫熱與熨貼。孩子耐不住寂寞,在炕上嘻嘻哈哈打鬧着,少不了大人的數落幾句:“炕上都不安生?炕跳塌了,你就睡在院裏去,看不凍死你碎娃子纔怪!”數落的同時,露出對土炕的愛惜。於是孩子聽話地蜷縮在被窩裏,不再吱聲。於是一家人便享受着熱炕帶來的舒適和安逸。

山區的農村,每家每戶,無論人口多少,家庭貧富,總少不了土炕。炕在一定程度上和房子同等重要,即使蓋了新房沒有炕,還不能說是完工,必須有炕,這好像是有了男主人還不能爲完整的家,必須有女主人,這纔有家的概念。不知我的這個比喻恰當否,總的說來,沒有炕的房子,也總是空蕩蕩的,沒有家的氣氛,只有炕盤起來,熱了起來,有了那片再熟悉不過的席子,纔有家的溫暖,家的溫馨。

農村的土炕,大多用泥土砌成。事先要打好做炕面用的炕基,所謂“炕基”就是用土和麥子脫粒後的外殼叫做“麥衣’”混合做成的預製塊,等“炕基”乾燥後,就可以砌炕了,一般的炕六塊八塊不等,在炕牆爲好後,在炕牆裏立好炕腳,炕腳一般石頭,或磚頭壘成。有的用“胡基”(當地人砌牆用的,用模子做出來長方形土塊)做炕腳,各家有各家的砌法。所用的炕腳用料也不盡相同,但只有一個目的,堅固耐用。

炕腳立好後,纔開始鋪炕基,炕基之間銜接要嚴密,不能有縫隙,接着用粗泥抹平,再用很少“麥衣”的細泥抹平,直到光滑的如同磨出來的一般,這樣的炕纔算好炕,那些有些凸凹,或者高低不平的炕算不上好炕,只能說是能將就着睡人的炕。

炕盤好後,需要在炕洞裏填上柴草等點燃烘乾,這樣不能睡,用山裏人的話說,新炕太潮,需要發汗,還需要在炕上面鋪上麥衣,乾草,捂着發汗,等炕四周乾透,且炕面上有熱烘烘暖融融的感覺,這會就可撤去炕面上的麥衣柴草,這樣的炕纔算是冬暖夏涼,四季適宜的好炕。

就土炕鋪設的東西而言,也存在着差異,家貧的人家炕上就那一片竹蓆。但只要人勤快,炕經常熱着,日子也是暖暖和和,怕就怕在,人懶家貧,除了一片席子和一牀髒兮兮的被子,炕上冷的滲人,這樣的日子就難過了。

家庭殷實的人家,除了席子,還要鋪上毛氈,褥子牀單,顯得氣派,體現着上天對勤儉持家的主人辛勤勞動所回饋的恩賜。

當然還有窮得連席子都沒有的人家,只有一牀破舊不堪,棉花翻白的舊被子,炕面被磨得油光可鑑,好像塗了青漆一般,孩子光屁股在炕上打鬧,也不知道冷,至於吃飽了沒有也很難說。有時覺得很寒顫,讓感到不是在生活,倒像在苦海里煎熬。

所以說,冬天裏,農村人全靠那土炕生活,懶了窮了都要受罪。因此各家都要在冬天來臨前儲備好燒炕的東西,柴草也罷,牲口的糞便也罷,樹林掃回來的樹葉也罷,山上掃回來的“毛衣”也罷,只要有,只要儲備的足夠多,就不怕挨凍。

農村娃爲儲備過冬燒炕的東西,挨凍受苦的不在少數。那時不像現在,樹葉沒人掃,落得到處都是,山上的野草不像現在,到處茂密旺盛,牲畜的糞便理都沒人理。而是看誰家人勤快,看誰家大人孩子起得早,看誰家孩子跑得快,看誰家孩子眼睛尖,沒有這樣的頭腦,沒有隨機應變的機靈勁,恐怕牲畜糞便被人拾去了,樹葉也被比你早起人圈下了,山上的毛衣被掃光了,你只能跑遠路,只能空手而歸,免不了遭到家長的數落。

爲了燒炕,山被颳得光禿禿的,樹林裏的樹也只剩下樹枝。但都知道,缺少燒的,炕冷冰冰的,屋子也跟冰窖似的,缺少家的溫暖,總感覺冬天是漫長的,夜也變得漫長。

有了柴草的熱炕,總感覺舒坦,從晚上到早晨一直熱乎乎地,人睡在炕上,既不太熱,也不感覺一點冷,那種美無法用語言表達。睡在熱炕上,時不時還能做一個美夢。

睡在熱炕上,聞着炕煙的香味,柴草的香味,以及牲畜糞便的氣息,腦海中便情不由己產生一個問號?這是什麼樣的氣息呢?是呀,是什麼氣息呢?我不得而知,問大人,大人肯定不說,還會罵我心不好好操在學習上,儘想那些沒用的東西。

後來離開了農村,也離開了熱烘烘的土炕,住在冷冰冰的幹板涼牀上,聞着留有洗衣粉香味的被褥,聞着木板牀夾雜着木頭的氣息,才知道家鄉土炕散發出來的,那是一種泥土的氣息,那是一種融着大地發出的氣息呀!

歲序輪迴,四季更替,往事如煙,一切都隨土炕清晰地浮現在眼前,彷彿在昨天……。

那會兒,家裏窮,學習沒有桌椅,一般都躺在炕上,背後墊上一個枕頭,被子蓋到胸口,拿着一本書看,那個感覺很好!或者趴在炕上,被子蓋到脖子處,露出腦袋,在下巴底下墊上一個枕頭看書,寫作業,我不知道,是熱戀那暖烘烘的土炕,還是自己的懶惰,我說不清楚。

不只說不清楚,還知道現在有一個壞習慣大概和以前睡熱炕有關,總習慣爬在炕上看書寫東西。以致老婆總數落我,擱着寫字檯不好好看書寫作,老趴在牀上,眼睛看壞了,還不知道原因造成的。儘管如此,我還是喜歡爬在看書,寫作,儘管我知道牀不是炕,但還是改不了這個習慣。

不止我不習慣,我過世的母親,也不習慣住在冷冰冰的如在匣子般的樓房裏,不習慣那幹板涼牀,總想着她睡過熱炕。在生命的彌留之際總嚷着讓二哥把她送回老家,儘管在縣城住了二十多年,但是還是忘不了老家那間她住過的老屋,那盤那曾睡過的土炕,她也是在那盤土炕上安然離去的,離開的那麼安詳,那麼平靜,那麼滿足。

看來土炕在她心裏遠遠超過那舒適漂亮的席夢思牀,也超過在家裏任何一件東西,包括近價格十萬元的如同匣子般的樓房,這些情結連健在父親有時都有些不解。

也許父親經常在外,幹板涼牀住慣了,對於土炕,倒不怎麼留戀,在母親要回老家時,竟數落母親:“不就是用土壘起來的土旮旯嗎?有什麼好留戀,不顧我這老頭子的感受,回老家住哪一輩子沒住過多久土炕?”父親不解中帶着對母親嗔怪。

我知道父親和母親不同,父親常在外,而母親一直呆在農村,一輩子沒怎麼離開過土炕,對於土炕有着難以以割捨的情懷。也許這土炕早已和老家的鄉親,鄉音融爲一體了。

睡慣了了幹板涼牀的我,對於那四四方方的是怎樣的感受呢?這次回家探親在親戚家又親歷了一次。原來土炕那種溫熱,那種熨貼,那種滿足是刻在心裏的。

坐在暖烘烘的土炕上,幹什麼都有一種暖融融的氛圍,連吃煮土豆都有香甜的味兒,白白胖胖的土豆,咧着口,宛如白白胖胖的孩子咧着嘴笑,頓時胃口大開,更別說是就着母親醃製鹹菜吃,那吃的香,酣暢勁,竟不亞於逢年過節的雞鴨羊肉大肉,有時煮熟的土豆,放到碗裏搗碎,撒上食鹽、放上調料、熟好的胡麻油、油潑辣子,然後不斷攪拌均勻,就開吃了。那味道那感覺就別提了,用老家的一句話就叫香到骨頭裏了!

如果勤快點,下得了熱炕,在地窖裏挑幾個光溜的土豆,埋在火爐下面,或者埋在炕洞裏,約摸一個小時,火爐下面,炕洞裏便散發洋芋的香味,證明土豆熟了,火爐下面的用火鉗拿出來,吹去上面的爐灰,炕洞裏大多木棍撥出來,,吹去土豆上面的灰塵,冒着一股股香甜的氣味,吃一口,香甜清脆,真可謂回味無窮啊。

如今,生活好了,土炕也變樣了,變得小了,變精緻了,用報紙糊牆,用學生書本糊牆沒有了。大多數是現買油光可鑑,漂亮美觀的牆圍紙,帖得平平展展。條件更好的人家炕牆周圍是美觀大方的瓷磚,顯得既有現代農村人的乾淨氣派,又不失傳統土炕的本色,光席子的狀況也很少了,大多鋪着印花牀單。牀上鋪的蓋的,薄的厚的都有,疊得有棱有角。

坐在炕上,與以前一樣,熱既不是電褥子的熱,也不是煤餅子發出的熱,而是充盈着羊糞牛糞的味道,也夾雜着柴草的香氣,是一種熨貼的熱,滿含着家的溫情的熱。

現在,農村人不是移民搬遷,就是嚮往那城市的高樓和繁華,土炕和老房子遭遇前所未有的冷落,被遺棄了,或許,過不了多長時間,土炕,老房子和農村一樣,會慢慢消失,不再讓人提起。

但我仍然覺得土炕的留給農村人的那種溫情的熱不會從人的記憶中抹去,儘管有高級舒適的沙發牀,但那是有區別的,代替不了的,因爲至少它不會給人以充滿泥土氣息,大地氣息的質感。

總之,我還是留戀那暖融融的熱炕,留戀與土炕相關的說不清,扯不斷的思鄉情結,尤其在這寒冷的隆冬季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