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山的呼喚散文

青春像遠逝的風箏,被風颳得無影無蹤。而我卻癡癡地凝望着風箏遠逝的方向,

遠山的呼喚散文

發着呆,做着夢,跺着腳,笑着哭......

——題記

哥:

你還好嗎?

收到這封信你感到很意外吧,

自從上次相見一別,一晃就是十五年,時間真的如流水,歲月如此不饒人,青春的朝氣已經飄逝,轉眼又見頭生華髮,我們都不再年輕。我一直以爲你在廣東工作,工作得順風順水,生活得風風光光 ;從來沒有想到這些年在你身上發生了那麼多的事,經歷了那麼多的磨難,受了那麼重的傷。前段時間叔叔到我家來,向我們說起了你的情況,我聽到後一下懵了,簡直不願相信這是事實,哥,你受苦了。

叔叔在我家玩了兩天,這是自你們去廣東後十多年後他第一次到我家來,我父親格外的高興,老友久別重逢,總有說不完的話,聊不夠的舊。我母親兩年前去世後,我父親明顯的蒼老了很多,一個人孤孤單單的,沉默寡言,整天悶悶不樂的神情讓我們做兒女的天天擔憂。叔叔的到來讓父親臉上有了久違的笑容,我們都爲之感到高興。之後,叔叔又把我父親邀請到你們家玩了幾天,看遍了桃花源的美景,嘗夠了賓館,酒店的各種美食,又到你老家去走了一趟,看到了你羊場的遺蹟。回來後眉飛色舞地告訴我們他這次此行的所見所聞所感,聽得我羨慕極了,我都還沒去過桃花源呢。當談及你那麼大的羊場荒廢時,他不停的嘆息。我知道,他是爲你惋惜,也是爲我嘆息,如果你不出事,事業一定是紅紅火火,理想早已實現;如果那時我們走到了一起,或許是另一番人生,你也不會經歷那麼多的磨難,今天一定過着神仙般的日子,每每聽到這聲聲嘆息,我的心一陣一陣疼痛,疼你,也痛我自己。

這輩子我是註定要困死在這山旮旯了,任風霜吹出滿臉的溝壑,揹簍壓彎挺直的脊背。這輩子想都莫想住在自己漂亮的樓房裏踏歌起舞,開上自己的小摩托車兜風趕集,你們這些年全家都在外,家裏那麼大的寬敞漂亮的樓房讓別人住着,我是沒有福分享受一角。生在這屙屎都不長蛆的地方,只能面朝着黃土,揹負着山嶺;儘管現在政策大好,新農村建設如火如荼,小康的號角吹不進被層層大山包圍着的山溝,春天的故事很難在這人煙稀少的偏僻地唱響,閉塞的交通制約着家鄉的發展,堵塞着山裏人邁向幸福生活的道路。這就是命,命中註定我只能在山裏生,山裏埋,山裏歡笑,山裏痛哭。

人生無常,世事難料,人生不會是一帆風順的,一生總會經歷許多波折。事實已成定局,生活還得繼續,既然命運有負於你,你不要屈服於命運,有家人對你的照顧,有朋友對你的關懷,有我對你的牽掛,堅強的面對前行中的各種困難,以你的個性,以你的韌勁,我相信你能做到,

相隔千山萬水,不便來看你,有朝一日回到家了,我會看你的,萬望保重身體。

青青於夜

讀着這封來信,淚水模糊了我的雙眼,我的眼前又浮現出那莽莽的羣山,浮現出那純真的笑臉,柳葉溪,我的初戀,柳葉溪,我的遺憾。

二十多年前,爲了謀生,我和六個夥伴來到了離家八十多裏的沅陵大山,走進了羣山包圍的柳葉溪,燒木炭。

我們落腳在程伯伯的家裏,也是承包的他家的一座山,是我父親談好的價錢。我父親那幾年做販牛生意,跑遍了沅陵的村村寨寨,旮旮旯旯,與程伯伯結成了很好的朋友,每次上沅陵程伯伯家成了我父親歇腳住宿吃喝的客棧。伯父伯母都是淳樸善良忠厚之人,對於我們的到來,他們很熱情的接待,爲我們收拾出一間廂房,開好乾淨的牀鋪,安排好了所需的一切,給我們這夥在異鄉安營紮寨的人生活中提供了不少方便。

青青是程伯伯最小的女兒,那年十八,我長他一歲多,在跟着我爸販牛的時候曾見過幾次,彼此都十分熟悉,她親切地稱我爲哥。青青很美,一種小家碧玉的知性美,一種不加任何修飾的自然美;翠綠的青山造就出她的身段,清澈的山泉滋養出她的容顏。身材高挑,烏髮如漆,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活泛梭得讓人骨頭都酥,白皙的皮膚嫩得如同剛剝開的鮮菱,粗布衣裳裹在她苗條的身上,勾勒出勻稱分明的曲線;任何人見了都會情不自禁多看上幾眼,一顰一笑之間流露出端莊嫺雅的風韻,宛如一朵含苞待放的芙蓉花,美而不妖,豔而不俗。

柳葉溪,是桃源與沅陵交界的一個偏僻閉塞的小山村,屬沅陵縣管轄。羣山巍巍,連綿起伏,除了山還是山,山山樹木,嶺嶺楠竹,橫衝直溝,七拐八彎,岔道交錯,人煙稀少;用我編的幾句順口溜來形容這裏恰當不過:“出門就爬山,曬盆大塊天,東家串西家,繞走大半天”。村子裏的人家大都分散居住,有的住在山腳下,有的住在半山腰,平時很難見到幾個人。村裏不通公路,不通電,趕一次集都要到三十里外的我們桃源茶安鋪鎮上。青青家住在一條狹長的山衝裏,兩戶人家,山衝幾處稍開闊地帶有十幾塊用石頭壘圍的薄田,供兩戶人家耕種,所得的糧食加上雜糧只能夠吃半年,還得買上半年的糧。

翻過兩座山頭,在一座高高的山埡上有一收購站,那裏就是桃源與沅陵的一處交界處,公路通到收購站邊,是從桃源那邊修通過來的,專門收購木炭,楠竹,樹條,竹片等。只有通往收購站的這條山道熱鬧非凡,人來人往,挑木炭的,背樹木楠竹的,人們從山下步履蹣跚一步一步往上爬,百多斤的貨物壓在肩上,個個都是大汗淋漓,氣喘吁吁,好些人光着赤膊,黝黑的皮膚上豆大的汗珠在太陽照射下閃閃發光。還有好多女人用寬大的揹簍背上滿滿一簍木炭,木炭都堆積高過頭頂,同樣攀爬在高高的山坡上,一爬就是十多裏,一爬就是一輩子;爲了掙錢,爲了養家,她們顧不上梳妝打扮,沒閒情保養容顏,黑黒的臉膛摧殘着她們無奈的青春,滿臉的皺褶見證着她們艱難的生活。沒有天時,沒有地利,只能用她們的勤勞,用她們的汗水,用她們的犧牲來換取生活的生存。收購站上還開有一家商店,賣糧油鹽醋菸酒和其它各類日雜用品,給大山裏的人們帶來了很多的便宜。

我們的工作也在有條不紊的進行,爲了想在年關把活做完,我們每天天亮就上山,天黑纔回駐地。砍柴,出窯,裝窯,賣炭;每天按部就班的重複着這幾件事,早上挑一擔木炭去收購站賣,中午就在山上燒飯,從山上到收購站有十多里路程,都要爬坡上嶺,熱窯的燻蒸,山風的刮絞,幾天下來,已是累得我腰痠背痛,頭黑臉黑,身上的肉掉了好幾斤。幸虧有青青這個美麗的精靈總是喜歡和我們嬉耍打鬧,說說笑笑,一天的疲勞在歡鬧中煙消雲散。

夜,靜極了,偶爾能聽到幾聲果子狸喔,喔的叫聲外,沒有任何聲息;沒有電視看,沒有任何娛樂,夥計們都早早的睡去了。我睡不着,坐在火坑旁烤着火,青青在昏黃的油燈下繡着鞋墊,我拿出帶的一本《中篇小說選刊》,青青見我拿出書來,欣喜若狂,連忙放下手中的針線,“哥,先讓我看吧,你看我這幾本,好久都沒有書看了”,說着跑進房間拿出了一本路遙的小說《人生》和三本雜誌,書都保管得很完整,平平整整的,沒有一頁卷角,沒有一處殘破。“這是我僅有的幾本書,我都看了幾遍了,還是我以前在學校的時候買的呢。我都把它當作寶貝,愛惜它,珍藏它”。我把書遞給她,她緊緊的捧在胸前,像是得到了一件尊貴的寶貝;“哎,只怪我們這裏閉塞,很難得去外面,買不到書,我都快悶死了”;“想看書下次我給你帶些來吧,我家裏很多書呢”,“太好了,哥,你看過很多書吧”,“嗯,這本《人生》我早看過,高家林真不是東西,那麼愛他的姑娘,卻把她拋棄了”,“也不能那樣說,人都想往高處走,是巧珍沒福分,這就是命”。“青青,你相信命嗎?”,“我信,像我們大山裏的女人,一輩子只能把青春年華埋沒在羣山之中,過早的嫁人,過早的生兒育女,過早的衰老容顏,這就是命中註定落錯了地方,無法改變,我真害怕”。聽着她的話,我的心忽感一陣酸楚,想不到她小小年紀有那麼多的感慨,又有那樣一顆包容的心,我隱隱約約感覺在她心中藏着某種說不出的苦楚,而這種苦楚只能讓她默默承受,獨自嚼嚼。沉默了一會,青青用一種羞澀的目光望着我,細語輕言的問我:“哥,你相親了嗎?”“還早呢,以後找媳婦我一定要找劉巧珍那樣的”。青青莞爾一笑,“哥,你去睡吧,時候不早了,明天還要幹活呢”,說完沒再吱生了。這晚,我倆聊了很久,談得很投緣,談文學,談人生,談上學間的趣事,談大山裏的生活。總有說不完的話題,總有聽不夠的話語,要不是明天還得幹活,聊一個通宵都不覺得困,

中途,回家背菜米,我給青青帶了幾本長篇小說,十幾本文學雜誌,二十多本《故事會》,裝了滿滿一布袋,高興得她像一隻蝴蝶,在我身邊轉着圈翩翩起舞。

這天,輪到我做飯,我們輪流做飯,都不想做飯,做飯天不亮就要起牀,不做飯可以多戀一會牀。青青也起來了,“哥,我來幫你吧,看你這些天都累得有黑又瘦了,你就坐在竈前只管燒火添柴”,她用柔情疼惜的目光看着我說。“你還是去睡吧,這樣不好,家裏人會說你的”,“幫你一下忙這有什麼,憑我們兩家的關係,他們纔不會說呢,放心吧”。邊說邊把我推到竈前坐下。青青下廚熟練得很,麻利得很,繫上圍裙,像只燕子穿梭在竈臺邊,洗菜,切菜一會兒就安排好了。冬天的山泉水,冰涼刺骨,,把她白嫩的雙手都凍得通紅通紅的,不時用嘴裏的熱氣哈哈手。我看得過意不去,“青青,來烘烘手吧”,她把手伸在竈前,我也把手烘熱,把她的雙手捧在手心給她傳暖。這是我第一次握住青青的手,青青的手肉肉的,柔柔的,要不是她炒菜,真不想鬆開。炒菜時,我癡癡的看着她被紅紅的火光映照着的臉頰,她發覺了我的神態:“不認識我了,眼睛都直了”,“青青,你真好看”,“貧嘴,再說就不理你了”。臉越發紅得像一朵盛開的山茶花。吃飯時,青青給我盛上滿滿的一大碗,我發覺碗底蓋着一大塊肉,我沒好當着夥計們的面吃,免得讓青青難爲情,悄悄地在一旁吃了下去,以後每到我做飯,都能吃到青青藏在碗底的大塊肉。

冬至節到了,青青家宰年豬,有我們在,程伯伯就沒有叫其他的人幫忙。年豬大,三百來斤,山裏人家家家都會宰一頭大年豬,吃肉不用錢買,客人來了也方便,再說有錢也沒有買肉的地方。那天,我見到了一個陌生的年輕人,幫着青青家忙這忙那的,看樣子與青青家關係非同一般。年輕人長得還算英俊,高高大大的身材,結實的肌肉,話特別多,可每次和青青搭話,青青總是對他不冷不熱的。我好像明白了什麼。濃濃的醋意和陣陣失落陡然而生。事實證明我猜對了,後來青青告訴我,那是家裏給她找的對象,是一個遠房姑姑的兒子,家在十多裏外的另一個村,已經定親送了彩禮,她說他是一個大老粗,斗大的字識不得幾個,一身蠻力,挑肩壓膊的事是把好手,喜歡說大話,和他總是聊不到一塊。我這時終於明白了青青上次和我聊天時所發的感慨,心裏陣陣發涼。酒足飯飽之後時間已是中午,我們也不尷上山幹活,俗話說“走遍天下,不虧店家”,喝了人家的酒,吃了人家的肉,總不能讓程伯伯家背虧,於是我問程伯伯家裏還有沒有其它的活需要做,程伯伯百般推辭,我說我們今天不上山去了,反正閒着也是閒着,程伯伯見我們很誠懇,就叫青青帶我們去幫收挖紅薯,青青背起揹簍蹦蹦跳跳地帶着我們去屋後山坡上,也沒有叫她那對象,那年輕人嗯怔了一會,還是跟着去了。我們一羣人割的割薯藤,挖的挖,挑的挑,不到半天,大塊地的紅薯全部幫收挖回,程伯伯樂得喜笑顏開,晚上又是一頓酒肉。

村裏今晚放電影,收工回來青青欣喜的告訴我們這個消息,我們去看電影吧,一個月只有一次。孤寂的大山生活,單調枯燥,聽到這樣的消息,我們異常興奮。走上七八里山路,遠遠的看見白色的銀幕高高掛上,村部處在稍開闊的地帶,住着十幾戶人家,平時很難見到幾個人,這會場坪上聚集了一百多人,鬧哄哄一片,一羣年輕的本地後生見青青帶着我們幾個陌生人,眼裏都充滿不友善的目光看着我們,幾個吊兒郎當的二流子開始油腔滑調的`與青青搭腔了:“青青,他們誰呀?”“我家親戚”,青青硬邦邦的答了一句。“桃源佬”“照照鏡子吧,你們比他們更佬土呢”,“是在擺擂比武挑男人呀,也應該讓我們知道呀,我們也好參加”,“瞧你們那副熊樣,能上得了臺麼?,不摔掉幾顆牙纔怪呢”,“話不能那樣說嘛,俗話說肥水不流外人田,老北瓜嫁女還先讓本地呢”,“我落到哪裏,你們管得着嗎?”。青青嘴皮子厲害,話語來得快,那幾個人佔不到絲毫便宜,只好悻悻作罷。我們沒有搭腔,畢竟那裏是他們的地盤,一旦衝突起來誰都沒有好果子吃,在他們的地方有本地人護庇着我們就是我們勝利的資本,何況是青青這麼漂亮的大美人。回來的時候,已是十點多鐘,青青走得很慢,老是落在後面,幾個夥計好像有意避開我倆似的,甩掉我們好遠。突然,只聽得青青“哎喲”一聲,蹲在地上,“怎麼了?”“腳崴了”,我蹲下身,摸着她的腳:“痛嗎,”“好痛,不能走了,你揹我回吧,”“好吧,來個豬八戒背媳婦,”“我纔不要豬八戒呢,又醜又色”。月亮早已被山峯遮住,只留下一條灰白的羊腸小道,我揹着青青高一腳低一腳的前行,兩團軟軟的東西擠壓着我的背,擦得我心裏爽爽的,癢癢的,我索性兩手箍住了青青的屁股。“你壞,你壞”,青青輕輕地捶着我的背,不時又擰擰我的耳朵。離屋不遠了,這時青青要我放她下來,自己走,我才明白她的良苦用心,“你才壞呢”,放下她的剎那,青春的躁動燃燒着我順勢把她摟進了懷裏,瘋狂的親吻着她的臉頰,她的嘴脣,輕輕地撫摸着她的身體,青青溫順得像只小綿羊,沒有抵制,沒有反抗,兩手好大力氣緊緊的箍着我的腰,我感覺到了她整個身子都在顫慄。

我們的工作已接近尾聲,最多一個星期就可做完。這兩天青青顯得心事重重的,很少說話,與之前活潑開朗愛笑的她判若兩人。每晚很早就把自己關進了房裏,不知是白天發生了什麼事讓她情緒如此低落,我不知道,我問伯父伯母,他們也不知她是怎麼了,伯母問她她也不說,伯母要我去問問她,我敲着青青的房門,“青青,你怎麼啦,是哪裏不舒服嗎”,“哥,沒事,你去睡吧”。我每晚就在吊腳樓上徘徊一陣,第三天,青青終於走出來了,一頭撲進了我的懷裏嗚嗚大哭:“哥,你帶我走吧,走得遠遠的,我不想一輩子再呆在這大山溝裏,我想去看外面的世界,我不想在一個沒有感覺,沒有共同語言的男人身邊過一輩子,我喜歡你,你知道嗎?我想和你在一起,做你一輩子的劉巧珍,爲你生兒育女,苦我們共擔,樂我們共享,就是吃粗茶淡飯,穿補丁衣服,住低矮茅棚我都心甘情願,你帶我走啊”。我被這突如其來的問題懵得不知所措,說實在的,青青喜歡我,我早就感受到了,我也喜歡青青,夢想着有一天做我的女人,當知道她已許了人家我也倍感過失落,當看到她的那位對象時也大生過醋意。沒想到我的這種夢想來得這麼快。現在,當這份真實的愛擺在我的面前,當我的夢就能實現,當我的愛就能收穫的時候,我的腦子裏卻一片空白,不知怎麼回答纔好。現在我的這種狀況,我自己都瞧不起自己,一個土生土長在大山裏的人都不願呆的地方,而我卻要爲每天一二十塊錢背井離鄉在這裏苟且偷生,吃着粗飯,幹着重活,累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難道一輩子就這樣今年張葉溪,明年李葉溪去重複這種日子嗎?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可是,我又還沒有找準自己的方向,前面的路還一片茫然,我不知道過早的溫情於兒女私情中會不會成爲我想改變命運的絆腳石,我不知道現在這樣做了能不能給青青幸福的日子,一切一切在我心裏都還是未知數。我沉默了。青青見我不說話,對我說:“哥,你有難處,我不會怪你”。靜靜地伏在我懷裏輕輕抽泣了很久。

幾天來,我一直揹負着沉重的十字架,總覺得傷害了青青,不敢直面看她,青青到不像前兩天的樣子,每天依然和我們說說笑笑,嬉耍打鬧,我知道,她是強裝着開心,她把所有苦楚壓抑在自己的心裏,她不想讓我們看到她的傷心,內心的痛苦只有她知道,也只有我知道,我真想她大罵我一場,這樣我心裏還舒服些。

終於要回家了,三個月奴役般的生活早就想逃離,與青青相處的這些日子又讓我留戀。走的時候,青青沒在家,她是明明知道我們今天走的,也許,她不想看到分別時傷心的眼淚,也許,她是想在此刻斬斷這份情緣。等了她好久,還是沒等到,我們踏上了回家的路。別了,柳葉溪,你告訴了我生活的艱難;別了,善良的伯父伯母,噪鬧了你們太久的清靜;別了,可愛的青青,今生負你的來生再還。我還會來的,我還會來看你們的。走去好遠,我還在一步三回頭。

走上門前那道山樑,埡上一個熟悉的身影站在那裏,是青青,我丟下行李,瘋狂的朝她跑去,一把緊緊的把她摟到懷裏,久久的,久久的,誰也沒有說話,兩人都淚流滿面。我輕輕地擦着她臉上的淚水,她從懷裏掏去一雙鞋墊塞到我的懷裏,輕輕地在我臉上親了一口,然後頭也不回的向山下奔去。那個美麗的倩影漸漸地消失在山坡拐彎處,漸漸消失在我的視線裏,也永遠的存留在我的腦海之中。我拿出那雙鞋墊,繡得很精美,兩隻鞋墊中間用鮮紅的絲線繡着三個大字:“勿忘我”。捧着鞋墊,我失聲痛哭,對着羣山一陣陣歇斯底里的嚎叫:“青青,青青”,悲涼的聲音迴盪在茫茫山嶺中。

以後的日子,我南下了廣東,追尋着我心中的夢想,拼搏着我人生的理想。九八年過春節回家,我特地去了一趟柳葉溪,見到了青青,她已是兩個孩子的母親,她瘦了很多,黑了很多,但依然美麗,一種從少女轉變成女人後的成熟美。只是很少聽到她那甜甜的笑聲,眼中流露出一種幽怨,我感受得到她過得不開心。一輩子和一個自己不愛的人在一起,這是必然的結果。每當看到她那憂鬱的神情,我就內疚,我就自責。她還是親切的叫我哥。我給她帶了幾套化妝品和幾套精品書,或許她再也沒時間看書,再也沒興致看書,再也沒精力看書;但我沒忘記她的愛好,沒有忘記她的情意,沒有忘記柳葉溪,也許會讓她感到一絲欣慰。

轉眼十多年又過去了,我經歷了人生中最悲慘的變故,一場突發事故讓我成爲終身殘疾,只能在輪椅上熬度餘生。再也就沒有去過柳葉溪,也沒有把我受傷的消息告訴青青,免得讓她爲我擔心,爲我牽掛,我不想讓她生活在種種我帶給她的傷痛裏,我想讓她忘掉過去,忘掉我,過一段平平靜靜的生活,今天,當我收到她的信時,我知道我想錯了,一旦深愛上了自己喜歡的人,即使不能長相廝守,也會長久的存留在心中,一輩子都丟不開,忘不掉。,我心如刀割,淚如泉涌。

記得作家柳青說過:“人生的道路雖然漫長,但在要緊處卻常常只有幾步,特別是當人年輕的時候”。回首我走過了的人生,捨棄了青青的愛是我一生中犯下的最大的錯誤。那時我是太年輕了,太幼稚了,太自私了,總是想着改變我的人生環境,想着有朝一日提高我的社會地位,不懂得愛的偉大,情的可貴,沒有珍惜這份真摯的感情。自私的人總是把自己的利益放在第一位,而在那種熠熠發光的偉大感情面前畏畏縮縮,不敢捨棄一切去追求它,呵護它,擔當它,經營它,傷害了青青的心,也毀掉了自己的幸福,結果只能在無盡的悔恨中痛苦終身。

今生我是再也走不進柳葉溪了,這是老天對我的懲罰,辜負了柳葉溪的人,理當把我拒之門外。但是,我永遠不會忘記那綠色的大山,那裏,有我生活的印記,有我青春的足跡,有我一生的想念。什麼都是浮雲,真愛永不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