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江南散文欣賞

梳洗罷,獨倚望江樓。過盡千帆皆不是,斜暉脈脈水悠悠,腸斷白蘋洲。

望江南散文欣賞

——溫庭筠(唐)

一絲風從窗縫中鑽進屋內,吹熄了桌案上的白燭。她斜倚着身子,傾靠在牆邊,用手抓了抓垂落在肩頭的碎髮,瞥見窗外,天邊似已濛濛微亮,魚肚白的天,散落下幾絲光亮。

“還是去梳洗一番吧,說不定今日他便會回來了”她用這同樣的想法安慰着自己。已記不清是第幾日,只知道自他走後,她每日都會做好他愛吃的菜餚,備好碗筷,守在桌邊,從日落到日出,又日落,再日出。

在屋外井內打好水後,她輕柔的將雙手伸入,掬起一捧清水,淡淡的朝自己臉上潑撒。初秋寒意漸重,這井水也越發涼了,手指才初沾染,身子便不由得微微一顫,旋即定住。他走之時正值炎炎夏日,那日清晨我爲他端過水來,水的涼意讓他神清氣爽......想到這裏,她擡起頭,任由臉上的水滴滑落,偶有一滴從嘴角溜走,那味道竟是如此鹹腥。

用素白的帕子擦拭過後,她踱步來到梳妝檯前,看着銅鏡中的自己,怔了怔,似比昨日更加消瘦了,臉上閃過一絲苦澀。本是無心打扮,可是怎能讓他看見自己如此的憔悴,他一路風塵僕僕,筋疲力竭,怎可再讓他爲我擔心煩憂呢?抹脂粉,描黛眉,貼花鈿,點絳脣......霎時,她將自己裝扮的一如往昔明媚,只爲一個不知今日是否歸來的故人。

換好衣裳,繫上黛青色的披風,他說過黛青色很襯我,想到這她雙頰竟略微泛紅。在門外將庭院鎖上後,她便朝着望江樓走去。望江樓依江而建,毗鄰渡口,是遊子外出、歸程的`必經之地。現在也成了她每日必去的地方。

街邊的商鋪大多重門緊閉,往日熱鬧喧嚷的街此刻卻是一片冷清,只有那小粥鋪的老人支起了攤鋪。老人緩慢的蹲下身,往爐火裏添了點乾柴,鍋裏清粥的熱氣隨風嫋嫋騰起。

“喝碗熱粥暖暖身子再去吧。”老人朝她說道。

“不了。這天也漸漸冷了,您以後還是晚些再出攤的好。”

“我老頭子這麼多年一個人習慣了,早晚於我並無分別。倒是你啊,這天天來,日日等的,何必呢?”

她低頭淡淡的笑了笑,便繼續朝望江樓方向走去。

值得麼?她輕輕搖了搖頭,這樣想的人怕是不曾經歷過等待,亦不懂等待。對於她來說,等待愈久,那麼離別後重逢的喜悅與歡愉也愈濃。這樣癡傻癲狂的翹首期盼,旁人皆扼腕嘆息。而“等待”這個過程不是本就如此嗎?心中有那樣一個念頭,那樣一份堅持,不懼平凡日子的消磨、侵蝕。終有一日,他會回來的呀。臨別之期他說過,那麼,我信他。不論我這執拗、盲信、倔強、固執,在他人看來是多麼愚笨、偏激。因爲是他,所以我信。不管這等待的盡頭是什麼,總要留一絲希望給自己,這樣才能熬過時光裏的雨雪風霜。

在她思忖之時,已然來到了望江樓。來得太早,這樓尚且只有她一人。

下意識裹緊了披風,擡頭看了看這日日佇立在江邊的望江樓,牆壁已滋生裂縫,青磚也稍有殘破。來此這麼多日,她早已知道這樓有多少級階梯,多少塊磚瓦,多少幅壁畫。這些天,哪一次她不是滿懷期望的登樓遠眺?哪一次她不是愁緒縈繞的獨上西樓?罷了,罷了,不定明日就不用再來了呢......

步履輕緩的朝着欄杆走去,目光的盡頭是無邊的山光水色,唯獨沒有那個熟悉的身影。雲縫裏漏出來的光亮比出門時要多些了,天際悄然變得緋紅,太陽怕是迫不及待地要越過地平線了。南歸的雁成羣飛過,無一落單,這會是他今日歸來的預兆嗎?

一葉扁舟從天際緩緩划來,船伕佇立在船頭,以船槳做筆,書寫着急切歸來的心情。可是看不清那臥坐在艙內的男子,會是他嗎?她心頭一顫,手指不由攥緊了衣袖。慢慢,船離望江樓越來越近,那白衣男子的身形和輪廓也漸漸清晰。不像,這人不像他,他定知道我會在樓上等他,怎麼可能仍不動聲色端坐在舟中呢?不,不,許是這一路太過勞累,他想多歇會兒罷了,是嗎?是你嗎?

輕舟靠岸,男子起身下船,徑直朝岸邊泣不成聲的女子走去。

原來,不是他。

看着這一雙久別重逢的人兒,她不知自己是羨慕還是嫉妒。這哭成淚人的女子總好過我啊,我是哭不得,笑不得,站不得,坐不得......

又一波商船向望江樓方向駛來,來不及多想,她就又開始直勾勾的盯着船上的人。天色漸晚,四周變得寂靜暗淡,雲霞開始慢慢退去,任人如何不捨,西下的夕陽決絕的在視線中消失。

不是,不是,不是。

千帆過盡,故人未歸。

悠悠的江水夾雜着她的思念奔向遠方,不曾停歇。斷腸於這白蘋洲又何妨?故人今日未歸又何懼?一日已近,那離歸期不是又近了一天嗎?

空氣裏浮動的冷氣在她眼中氤氳,卻罩不住她目光裏的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