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的青春不矯情網絡散文

人嘛,誰沒青春過,誰沒矯情過?

誰的青春不矯情網絡散文

可要是七老八十還這麼折騰,那就是缺心眼了……

青春是很奇妙的時光,經常做出一些傻事而不自知。

上大學的時候,住的廣院宿舍頗有一些年頭了。宿舍是紅磚老樓,樓前是種滿銀杏的小操場,獲得金馬獎的電影《藍宇》就在那裏拍攝完成。我有段時間瘋狂迷戀關錦鵬的作品,於是每每到秋天,踏着那些枯黃落葉在打完開水回宿舍的路上,腦海中總會幻想他電影中的經典情節與對白,想着想着就投入了,憂傷了,絕望了,鼻子一酸就想要大哭一場。

於是那段時間我們樓下打水的同學大概都會覺得遇見了一個神經病,一個早上起來頭髮蓬亂穿着睡衣的女生,拎着兩個開水瓶子,一邊晃悠着前行,一邊眼淚嘩嘩,那畫面實在詭異又好笑。

大學剛畢業時,寫了一本書。由於是戰地題材,比較新穎,出版社宣傳力度也還不錯,於是受邀去一家電臺做某期讀書節目的嘉賓。

那也是我第一次作爲被訪者進入電臺直播間,頗感新奇。於是在錄節目當晚我特意做了個新發型,化了淡妝——儘管我知道除了主持人根本不會有任何人看見我的臉。

然後我還做了一件更過分的事情,我帶了一個會攝影的朋友陪我一起去。在接受採訪的間隙,她爲我拍照,我拿着自己的書在那個直播間裏擺了許多 POSE,面帶微笑的,故作沉思的,端莊受訪的……後來統統洗出來,給父母郵了一份,自己留了一份。

現在回憶起來,當時那個主持人居然在看到一個如此“作”的受訪者的時候,還能從容微笑,禮貌相待,實在是好修養。

不過轉念一想,大約像我這樣矯情又自戀的年輕人,他也見得多了吧。只因習慣了,也就比較容易包容和諒解。

一位導演講述他的初戀故事。

“我的初戀女友是我的大學同學,我愛她愛得要死。有一次我們爆發了激烈的爭吵,我說要與她分手,她直接跑到天台上,大罵我沒良心,白眼狼,說她要讓我後悔一輩子!我一下子就慌了,不是因爲她可能真的要自殺,而是她回頭看我的眼神我覺得讓我心疼了,我當時就覺得,完了,我這麼愛她,可是我卻要失去她了!”

“我當時就衝上去把她抱住了,說我愛你,我錯了,你不要離開我,然後我們相擁大哭,她一邊哭還一邊捶我的胸口,然後我吻她,我們終於和好了。”

他講完了,然後忽然大笑,“像不像在講那種白癡愛情劇的橋段?這種劇情估計連最爛的編劇都不願意拍。可我們當時演給自己看,天哪,覺得太感動了,自己都爲自己動容,說是刻骨銘心也不爲過。”

別人問他,“那你以後還有過這樣的經歷嗎?”

他用力搖頭,“當然沒有。我後來娶了別人,老婆現在成天鬧我,一吵架就叫着要自殺。我呢,連眉頭都不皺一下,跟她說你趕快去死吧……人嘛,也只能趁年輕做一次這麼矯情的事,要是七老八十還這麼折騰,那就是缺心眼了。”

一位作家,三十五歲之前,出版了十餘本詩集。有意思的是,三十五歲以後,她忽然開始創作報告文學,文風大變。

出版社問她爲什麼轉了風格,她說自己也不知道,就覺得三十五歲以後,整個人好像忽然就沒辦法再寫那種風花雪月,無病呻吟的東西,即使讀者希望她寫,她寫出來也覺得完全味道不對了。

“跟我的心理狀態完全無法重合。”她解釋道,“以前可以做夢,現在卻只能幫別人解夢了。”

“其實偶爾我看以前寫的那些文字都覺得好笑,整個一個‘爲賦新詞強說愁’。但當時自己並不這麼覺得,還常常爲了編出一段矯揉造作的複雜語句而沾沾自喜,諸如‘你的頭髮是孤獨海岸線生長的一團綠藻’之類……”

她笑起來,“我這個年齡,如果再矯情得死去活來,人家會笑我老黃瓜刷綠漆的。我只能抓緊時間出一些寫實的作品,要是再老一點,就只有寫回憶錄的資格了。”

她並不糾結,因爲她自覺已經想得明白。

沒有那段空中樓閣的日子,不會懂得作品中“人性”與“地氣”的可貴,這是蛻變的必經之路。

前些天,媽媽給我打電話,抱怨妹妹的生活瑣事。

上高中的妹妹,長得很漂亮,身材高挑,人人都誇是個模特兒的坯子。媽媽也喜歡打扮她,經常給她買五顏六色的漂亮衣服。

她卻不喜歡。我給她零花錢,她存起來,去買自己喜歡的衣服,不是黑色就是白色,款式也很簡單,素淡到極點。

媽媽一看就皺眉,總是教訓她:“這麼老氣的顏色,是我這個年齡段的人該穿的。年輕很短暫,年老的日子才長着呢,不趁年輕多穿些鮮豔的衣服,到老了會後悔的!”

她一揚頭,振振有詞:“你們纔沒品位!黑白色多顯氣質!想想看,我走在街上,一條長長的,純黑的裙子,風吹過裙角,別人會覺得這女孩子多斯文,多優雅——換了條彩色的裙子可就沒有這種效果了!別人只會覺得我是隻沒內涵的花蝴蝶!”

我聽着媽媽的`形容,想着她陶醉的樣子,忍不住失笑。

行者匆匆,黑色的長裙女生也好,彩色的短裙女生也罷,不過都是擦肩的過客,最多在視線裏停留兩秒鐘就置於腦後了。所謂那些臆想中的回顧與讚歎,絕大多數只是十八歲的美好夢境罷了。

然而沒有人打擊她的夢境,我們看着她穿上黑色的長裙,然後故作優雅地向我們微微鞠躬致意——她總有一天會長大,會成熟,會變老,會開始對着鏡子,拿起彩色的衣服慢慢比量,企圖留下一點自己仍然年輕的證明。然而這一切都不重要。

就讓她在虛無縹緲的自我陶醉中享受最純粹的時光,又有什麼不好?

“卻顧所來徑,蒼蒼橫翠微。”所有人都一樣矯情地走過青春。擡頭嘆息白雲蒼狗,低頭感慨落日故人。然後在現實中撞得頭破血流,漸漸看清人世波瀾,懂得腳踏實地,學會埋頭生活。

矯情是慘綠少年們獨有的資本,只能在那段日子,做那樣可笑又可愛的自己,短暫又珍貴。

在合適的時間做應景的事情,哪怕荒唐,哪怕不堪,哪怕尷尬,也是斑斕風景。

若是過了,還不改變,纔會真成了笑柄。

回首時甚至還可以笑着自嘲——那些日子天藍如水,舉半杯啤酒也能當成紅酒慢慢品;低頭翻閱從來不曾讀懂的厚厚大部頭;冬日裏把手暖在冰冷的窗櫺爲你融出一朵花。

當時真傻,當時也是最好的年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