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夏天的寫景散文

昨晚又夢到母親了。

那年夏天的寫景散文

夢中的母親依然健康地活着,一身短袖衣衫,笑意盈盈。掐指算來,母親已然102歲,不覺心中暗暗歡喜,這可真是長命百歲了!夢醒來,不禁悵然。

夢中的場景還是在原縣醫院那間老舊的朝向西的病房裏,房間呈南北寬,東西窄的形狀。夏天的午後,陽光會直接照到屋內的後牆,房間裏很熱。這樣的夢境不是頭一回了,可見我對縣醫院這座過去的老病房的印象是根深蒂固了。

那是1974年初夏的一天。母親清晨起牀後,突然感覺天旋地轉,被緊急送往離家最近的縣醫院,經檢查是患了美尼爾氏綜合症,需住院治療。那年母親58歲,我20歲。

當時縣醫院的醫療條件較差,病房還都是平房,也許是住院的患者較多吧,北屋的牀位已滿,母親被安排在這間東屋病房裏。

這間病房住了五個病人。母親病牀對面是一對年近五十的中年夫妻,妻子患了胃潰瘍,丈夫陪牀照顧。當時我的四個姐姐都在外地工作,聊城只剩我一個,沒有其他親戚,母親在哪兒,那裏就是我的家,因此吃住都在這間病房裏。

沒想到母親這次住院竟然住了三個月,整整一個夏天。其他病牀的病人都換了好幾輪,唯有對面病牀的那對夫妻陪伴了我們兩個多月,生生住成了一家人的模樣。

他們稱呼我母親大姐,我自然稱他們叔嬸兒。在逐步的交往中,我瞭解到這位大叔姓王,家住北楊集王樓村。王叔個頭不高,一副敦實憨厚的模樣,王嬸兒瘦小纖細,清秀溫和,實在是被胃病折騰的弱不禁風,連臉色都是蒼白的。我發現這對夫妻着實恩愛,沒事的時候,王叔的目光始終跟着王嬸兒轉悠,一有“風吹草動”,馬上噓寒問暖,唯恐妻子有一絲不適。王嬸兒說話輕聲細語,不急不躁,四十多歲的人了,神態倒像是個嬌羞的小姑娘。我和母親對他倆的印象都很好。

王叔表面看上去有點內向,實則是個很有幽默感的.人。王嬸兒常因身體不舒服眉頭緊鎖,每逢這時,王叔總會搜腸刮肚想出笑話來逗她開心,連母親聽到都忍不住跟着笑。時間長了,我們瞭解到,因爲王嬸兒的原因,夫妻倆身邊並無一兒半女,但兩人感情依舊很好,相互依戀,相濡以沫。這讓母親很是欽佩王叔的人品,對他愈發信任和讚賞。借用現在的一句話,王叔應是地道的暖男。

我當時還沒有正式工作,在王口糧店做家屬工。剛開始母親病情較重時需要打吊瓶,我請了一段時間的假,待慢慢穩定後,我便又去上班了,下班後再回病房照顧母親吃喝。在我不在病房的時間裏,王叔總會不聲不響地關照母親,跟母親拉些家常話以免母親孤單寂寞,還不時給母親杯子里加些水,到了飯點兒我若還沒回來,王叔肯定會把飯菜打好放在桌子上。這些事情我下班後母親總是很感動地告訴我,二十歲的我雖然不會說些特別周全的感謝話,但心裏卻充滿了表達不出的感激。有王叔在,我上起班來也更加安心了。我能爲王叔王嬸兒做的也只能是買一袋藕粉或一包點心,略略表達一點謝意。時間一久,我們兩家沒有了初始的客氣和不安,相互關照,自自然然像是老朋友,一家人。

隨着母親和王嬸兒的病情逐漸好轉,我下班回病房時聽到了更多的笑聲。那時我們住的病房北面正在修建新病房樓,那在當時感覺還是很少見的。主體樓已完工,內部安裝正在進行,寬大的玻璃窗令母親喜歡,總是說看着就豁亮。每天晚飯後,天涼快一點了,我和母親還有王叔兩口子便會相約去看一看新樓的進展情況,這時我就會感嘆:我們是住不上了!王叔便會哈哈大笑:這孩子,再好的樓我們也不願在醫院住着呀。

王嬸兒要先母親出院了。王嬸兒的臉頰已顯現出紅潤的顏色,只需回家靜養了。王叔按捺不住心中的輕鬆和喜悅,連去提開水都哼着小曲。重感情的母親見他們要走了,很有些不捨。王叔安慰母親:“大姐,再有一個星期你也要出院了,等以後我們來城裏時再去看你。”

不久後,母親康復出院。再往後,中秋節到了,母親買了月餅和水果,囑我騎自行車去王樓村看望王叔王嬸兒。

自王樓村回來後,我們再也沒見過面,至今已四十四年。如果他們還健在的話,也已是耄耋之年了。即便是走在大街上也恐怕是相遇不相識了。

人的一生會經歷很多人和事,有的過去就過去了,不會在心中留下什麼印記。但那個夏季所遇到的人和發生的事卻始終難忘,每每想起還是那麼真切、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