淨界經典散文

說實話,活了四十多歲,我還真沒去過寺廟。在我想象中,那些古寺名剎一定是幽居深山的,且山中古木蒼翠,流水潺潺,清泉與白雲相映。在這清山麗水間,有一條鋪滿落葉或生滿青苔的石經蜿蜒曲折直通古剎。寂靜空山中飛鳥相逐,有陽光或月光照着古剎古香古色的紅牆黛瓦,四周高大的樹木將斑駁身影描在牆上,隨風搖曳出一些迷離的圖案。隱居寺中的僧衆在雲蒸霞蔚間,晨鐘暮鼓中自得般諾。

淨界經典散文

希望有朝一日,我能攜如水心情,獨自緩緩行走在通往古剎的路上,不爲參佛,也不爲祈福,只爲覓尋一方向往已久的,靜淨無塵的心靈淨土。 彷彿是冥冥之中註定今生要與佛結一段塵緣,初秋一次偶然的機緣巧合,我有幸去了一趟寺院。

那寺院建在山頂。山不大,和我見過的那些普通的矮山一樣質樸,完全沒有想象中的奇峻峭拔。入山,到處是蒼翠樹木和茂密灌木,蔥蘢野草。夾雜其中的野菊花、野百合、蒲公英許多叫上名叫不上名的花兒遍地開得爭奇鬥豔。時有灰喜鵲、大山雀、小山雀、黃金雀諸多認得不認得的鳥鳴叫着從我眼眸中倏然飛過消逝於遠處。置身花香鳥語之中,一顆久被凡塵俗事困擾的心漸次變得柔和平靜。聞着馥郁花香、看着蒼翠樹木、聽着悅耳鳥鳴,我覺得自己快要被這神奇的大自然融化了。爲生計終日在塵世疲於奔波,已經很久沒有和大自然這般親近過了。如今置身山中,我所能聞到、看到、聽到、感到的已無法用語言來表達,也找不到更貼切精彩的語句來陳述。此時語言似乎失去了色彩,變得蒼白無比。我只有默默地看,靜靜的聽了。

常言道:“望山跑死馬。”何況輕易不爬山,走了沒多久我就累得不行,只好在路邊尋得一塊光滑潔淨的石頭坐下歇息。被清爽山風吹着,柔和陽光照着,看遠處蒼狗白雲,聽近處蟲吟鳥鳴,一種久違的心曠神怡自心底溢出。我已忘了之前在塵世嘆謂過的人情薄涼,數落過的世間疾苦,只驚歎於造物者之偉大神奇了。

偶有行人從我面前經過,或氣定神閒或面帶憂鬱,他們報我以溫和微笑或友善招呼,我回之以溫和微笑或友善招呼。心存感動,就想:人生何嘗不是一次行路,路上有荊棘也有石頭,還有累的時候。遇到荊棘與石頭,繞過去另闢蹊徑。累了就停下來,看看身邊的風景,或尋一處清靜放鬆。這何嘗不是一種自我調節與釋放?

就這樣走走歇歇,半晌才行至山頂寺前。山頂是一片開闊地,寺院居於中心。寺前有一棵粗壯古柏矗立在藍天白雲之下舒展着翠綠畫卷,給來人內心添得幾許清涼。仰望着這棵枝繁葉茂挺拔矗立超然物外的古柏,我覺得它似乎是有佛性的!在無慾無求,無憂無念之間,它任時光從衆生凝眸或舒眉間倏然滑過,一顆淡然素心仍隨千迴百轉的晨鐘暮鼓木魚經聲停留於這空寂山林中,於清澈無塵,寧靜致遠中靜靜聆聽渺渺梵音。面對此柏,我心頓生敬仰,敬仰中又有一絲醒悟。在這衆生芸芸的大千世界裏,有人選擇追逐繁華,亦有人苦苦覓尋清淨(無論哪種都無可厚非,所謂人各有志。)每個人都在朝着各自渴慕的方向不斷行走,一路之上留下的喧囂與紛爭,遇見的風景與感動,都是一種財富,即可充盈自己,亦能感染他人。

古柏前立有一塊斑駁石碑,從已經有些模糊的字跡中,我得知此柏已有八百年歷史,據說古時有一位奔赴沙場的將軍路過此處討水喝時在此柏上拴過馬,故有“將軍柏”之稱。而今蒼翠古柏下已不見將軍當初戰袍飛揚的颯爽英姿,也不見戰馬嘶鳴的豪邁氣勢,只剩這古柏還靜靜地矗立在原處。其實,是否真的有將軍在這古柏上拴過馬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當初那些封建王朝顯赫的君王將相,彌散的戰火硝煙,紛亂的刀光劍影已在歲月的風煙中闃無聲跡,而此柏卻一直活着,任歲月變遷,任世事更迭仍不改當初風韻,多好!

寺院不大,四周有高高的圍牆,有大殿和偏房。入內,踏進大殿木質門欄,只見一名身着寬袖大袍的小彌撒手持佛珠敲動木魚,閉目唸誦韻短味長的經文,一位年老的長者忙着爲香客講解求來的佛籤中蘊藏的玄機。我不知道這一老一少來自哪裏,又因何故而甘願捨棄俗世繁華,在這高牆深院之中靜守清規戒律,常伴佛影青燈?

看着幾名跪在蓮花蒲團上的香客,雙手合實虔誠的向佛祈許一段俗世塵緣,我也懷着一份對佛尊崇的虔誠跪在了佛腳下(其實我不信佛)。我看佛,佛似乎也在看我。我看不透佛,而佛好像可以洞穿一切,包括我的靈魂。在與佛相望的瞬間,我隱隱感到佛與我沒有距離,就像我與草木泥土一樣。我記得佛說:“世間萬象,衆生平等。無論你是帝王將相,還是市井平民,無論你是達官顯貴,還是販夫走卒,在佛眼中皆爲凡塵中的俗子,所經歷的都是悲歡離合,生老病死。”是的,在佛眼中萬物平等,可現實呢?

拜過佛,從大殿出來路過一間僧房,見房門虛掩,好奇心讓我想推開它窺視僧人的世界是否真如相傳中一樣素齋清茶一牀、一桌、一盞青燈、一方木魚、一卷經書?我知道寺中有太多的清規戒律不能觸犯(俗世中又何嘗不是),何況我只是從風塵俗世中匆匆路過此地的`過客?最終我剋制住自己沒有去推那扇門,而是選擇默默離開。其實每個人的心靈之門都是虛掩的,只等有緣人打開(如果你不是那個有緣人,最好別打開。)

寺院中有一座石碑,上面一行行透着禪意的經文雖歷經歲月滄桑,似乎依然可以聞到當初翰墨清香。用手輕輕觸摸這些或圓潤飽滿、或清瘦蒼勁、或古拙質樸、或娟秀飄逸的字跡,仿若在爲時光擦拭塵埃,在爲歷史撩撥面紗,讓一段被歲月隱喻的情感或故事,再次向我開啓。

從寺中出來,站在開闊山頂舒目遠眺,四周一切盡收眼底,一種曠達油然而生,覺得來路上的所有風景都在爲我敞開胸懷,等我投入。之前那些自認爲刻骨銘心的疼痛,其實只是一種自我糾結的愚腐。懷着一種風輕雲淡的心情下山,眼中的一草一木都溫婉如初,充滿了靈性。

其實每一個地方,都有人來,有人去。在這來與去中,都有不同的心態。其實佛就在心中,拜與不拜,每個人的心中都有天堂或地獄。記得寒山問拾得:“世間有人謗我、欺我、辱我、笑我、輕我、賤我、騙我,如何處置乎?”拾得曰:“忍他、讓他、避他、由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過幾年你且看他。”

是的 ,“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臺。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人生的桃源在心底,唯有心靜,心淨,才能靜成一道永恆的風景,才能淨出一方心靈的淨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