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黑色白色散文

一、

我的黑色白色散文

已經記不得是在哪一年,我家擁有了第一臺黑白電視機。應該是在我十歲之前,因爲我的那個電視櫃上現在還神奇地貼着1992年的兩張美女畫,而且似乎還有繼續在我家呆下去的可能。但我那臺電視,卻已經不知去向。

這臺電視給我的印象是舊,父親花五百塊錢買來的二手貨。在它的屏幕中間偏左下方有一個小傷口,像帶着憂傷。我幾乎忘了是怎麼來的這個傷口,好像是來時便帶着,又隱約有記憶是父母親打架時拿東西砸的。總之,這個傷口的樣子我一直都記得很清楚,宛如少年時的那些憂傷記憶。我同樣記得清清楚楚的是買了電視的那天傍晚,我興奮異常地站在鄰居家門口,對着衆多夥伴們宣佈我家買了電視的情形。那種快樂純真而真實。只是宣佈完後的情形已在我記憶裏無法尋找,應該是小夥伴們一塊衝向我家纔是。

二、

看的第一部電視劇是晚上六點福建電視臺播的《敵後武工隊》,支離破碎的記憶是電視裏都是炸彈爆炸後的濃煙滾滾,以及武工隊戰士頭上包的白色頭巾。有些漢奸也包白色頭巾,不過一下就能看出來,因爲他們都包的不好,歪歪的,一看就不是好人。小時候看一部電視劇首先要做的事情是分出電視劇裏的人物哪些是好人哪些是壞人,然後總是希望壞人受罪,好人得好。但往往是倒過來的,宛如我們的人生。而對於主人公,那時候還很擔心他們發生意外以後會死去,但看久了,母親對我說放心吧,主人公是不會死的。事實上的確如此,就算死了,也會死而復生。

因爲那個時候還沒有有線電視,我家裏也沒有安裝衛星接收,所以我的電視長年都是隻有中午和晚上六點左右纔會有福建電視臺,而白天,是沒有臺的,有的只是雪花。

那時候,一到五點五十,我就開始調臺,心裏總是很擔心,今晚會不會有臺?因爲有的時候,電視劇不到六點就開始了,所以心急如焚。而我的妹妹和鄰居的夥伴,都在旁邊不停地催我,快點調出來啊,電視都開始啦。

終於是調到了,結果是畫面很不清楚,滿眼都是雪花,聲音裏有非常震耳的沙沙聲,把電視里人的說話聲都要蓋住了。於是我又跑到屋外去,去搖室外插在高處的接收天線。我搖一下,屋裏的人會告訴門口的人清楚了沒有,然後由站在門口的人又告訴我。我便搖啊搖,往東往西往南往北,在我手都快搖酸的時候,終於下面傳來激動人心的消息——別動,清楚了!於是我便一動不動,把自己與竹杆一塊固定。但手一鬆,竹杆又動了,於是小夥伴們又大呼——又不清楚啦,叫你別動啊!

有時候運氣好,搖幾下,電視便清楚了,而有的時候,由我們怎麼搖,電視裏就是飄滿了雪花和沙沙聲。但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我們還是看的有滋有味,只要電視裏有個人影在晃動,就足以讓我們欣喜。

小時候看的福建電視臺六點檔的節目是印象最深刻的,有《書劍恩仇錄》、《白眉大俠》、《新白娘子傳奇》、《聊齋》等等。冬天的時候,天黑的比較快,所以經常都是一家人,以及鄰居的那些小夥伴們一塊坐在電視機前看,那種感覺,至今難忘,而且,現在,也似乎不可能再擁有那時候的感覺。當電視普及,一打開電視機,就有幾十個臺的今天,哪裏還能尋到一天只爲等看一個電視節目的那種期待中的快樂呢?

看《新白娘子傳奇》的時候,我經常去幹孃家看。因爲那時候和乾弟弟是同班同學,所以晚上他經常拉我去他家住。是那種真的拉,我真的不願意,他就真的拉,使勁拉,拉着拉着還會打架的那種。到家後,我們還有乾妹妹都捉緊時間吃飯,因爲馬上六點了,吃完飯就飛奔,奔向三樓的房間。而飛奔的腳後跟拖着的是乾爹如流星般長的破碎罵聲:成天就知道看電視。

後來,我的電視又能收到中央一套了,晚上六點的時候,便有動畫片。於是兩難出現了。那時候福建電視臺正好在放《聊齋》,當中間插播廣告的時候,我就換回臺來看動畫片,但看着看着我就上癮了,於是不想換。但我妹妹和別的小夥伴,更想看《聊齋》,於是她就跑過去換了臺。我很生氣,待妹妹坐回座位,我又跑到電視機前準備換臺。哪知,這時候電視機裏突然出現一個鬼的畫面,當時就嚇的我迅速縮回了手,扭頭就跑。小夥伴們見了哈哈大笑。

每天,心裏都在期待着晚上看福建電視臺六點的節目,當一個電視劇播完以後,心裏總是空蕩蕩的,就像少了一樣東西。慢慢的,當另一部電視劇又看入迷以後,便又開始了另一輪期待,期待着期待着,便慢慢長大了。

三、

那時候還放一部80後都記憶深刻的電視劇《射鵰英雄傳》。其實,不止是我們這代人喜歡,上一輩人也很喜歡。但我家那時候看不到,鄰村的有一位阿姨家能收到播放的臺,因爲他們家安了接收衛星的大“鍋”。

是暑假的時候,下午兩點左右開始播放。我得走七八分鐘的田邊小路,才能到那位阿姨家。阿姨其實是不看電視的,這個時間點她得幹活,都是她的兒子在看。我到的時候,已經有好多人在坐在電視機前等着看了。當主題曲一響起,那種熱血沸騰真是無法言說,那種感覺,難以再尋。不過,也有遺憾,一般是隻能看一集,阿姨便叫他的兒子去田裏幹活了,那時候正值水稻收割的季節,忙的很。阿姨的兒子一般都是一磨再磨,直到阿姨跑到樓上憤怒地把電視給關了,我們才極不情願地離開電視機。

四、

鄰居家的房子比較大,所以有那麼幾年,他們家的房子經常租給外地打工者。這一批來自各地的打工者是在附近的山頭上種樹,晚上回到家,在我們這個常年只有四戶人家的小小村當然是無所事事。

我爸那時候買了錄像機,每天夜色開始瀰漫在這個小鄉村的時候便放上一場錄像,這些打工者便來看,我爸便每人收五毛錢。放錄像的時候,碟片經常會卡住,我的記憶就變成了支離破碎的影像,以及觀衆焦急等待的那種表情。

這些打工者大部分來自江西。所以江西在那時候給我的感覺就是遙遠。有這麼幾個打工者給我的印象非常深刻。一個是班長,四十多歲,頭髮不多,經常穿一件藍色的背心,背心上有零碎的破洞,能吃很大碗的飯。還一個是一個女人,二十多歲吧,她負責做飯,用大鍋做飯,用大鍋炒菜,用木柴燒火,穿着粉紅色的長袖衫,總是望着屋子旁邊通往山上的路口,等待着他們的歸來。另一個是個很壯實的男人,頭髮又長又亂,喜歡抽菸,在夜色裏他有一次帶我去離我們家兩公里外的商店買菸。買的是三毛錢的白包煙,外盒就是全白色的,沒有任何標識。在回來的路上,他讓我也抽菸。於是我也點上了煙。哪知剛沒走幾步,在黑夜中,迎面走來一個黑影,做賊心虛,把煙藏在身後,但來不及了,被黑影發現,原來是乾爹。於是第二天回到家被爸媽罵了。最後一個人是一個漂亮的男人,二十多歲,臉很白淨,喜歡穿大紅色的衣服,洗完的衣服晾在竹杆上迎風飄揚的時候,大夥都會說他是個女人。這個喜歡穿大紅衣服的男人經常讓我坐在他的牀上玩。山上的`活快要幹完的時候,他告訴我他要離開了。我問以後還能不能再看見他,他說不能,永遠不能。我問他永遠是多久?他說就是一直看不見了。是他,讓童年的我第一次學會了憂傷。直到現在,我也沒再見過他。

五、

第一部印象最深的電影應該是《世上只有媽媽好》了。這部電影是在附近的一家啤酒廠裏放的,露天電影,大大的白色影布,一陣風過來,像波浪般晃動。當放影機從遠處放射出長長的光束時,在白色影布上總會出現一些人頭或者無數雙大小不一的手掌,以及小孩子們的尖叫聲。

當電影放完後,我滿眼淚水,也更愛我媽媽了。那時候學校裏到處都能聽到這首歌。

我記得我有一次生病了,媽媽揹着我去看病,但我一直想自己下來走,因爲我覺得媽媽揹着我會累的。但最終還是沒有下來,因爲我想着想着便在她的背上睡着了。

媽媽總是喜歡和我說她小時候看電影的事情。當得知鎮上有放電影時,媽媽便和她的一大幫姐妹走四五公里的路,一路上落滿了如星星般閃閃發亮的快樂。要是外公願意給媽媽幾分錢買零食,那這路上的快樂就更加閃亮了。媽媽還告訴我當她們到了鎮上後,總是會遇到一些鎮上的人,他們會罵她們鄉巴佬,連電影都沒看過,跑這麼老遠來看。於是媽媽的姐妹們也與他們對罵起來。媽媽說的是梅州客家話,罵人也罵得有趣,只是這裏沒法用普通話表達出來,實在有些遺憾。說到客家話,我總是有很多詞無法用普通話說出來,比如很多山上的花草,客家話會說,普通話就不知道怎麼說了。

我上的國小叫先鋒煙場國小。先鋒煙場應該是國有企業吧,那個時候,我們附近村子裏只要有誰當兵,在歡送兵哥哥走的時候,晚上便會放一場露天電影。當天下午,會貼出公告,於是我便愉快地飛奔回家,告訴家裏人晚上可以去看電影。於是晚上吃完飯後,我們一些小夥伴以及家人便浩浩蕩蕩地踩着夜色出發了。到了以後,我總是會碰上一些同學,於是我們都很興奮地說着話,議論着將要放映的電影。那個時候不知道,後來聽說放這種露天電影也是青年男女會面戀愛的最佳時機。露天電影,成就很多愛情故事的吧。

後來上國中,學校一個月會播放兩場電影,這也成了我國中生涯中最大的一個期待。就像現在,期待着生命中的女神一樣。

再後來,出了社會,記得第一次和女孩子進電影院是2004的春節,在廈門,一個叫馬壠的電影院。看的什麼電影忘了,只記得這個女孩子叫韓麗麗,有很高的個子。我們坐的是情侶座,兩個人坐在大大的坐椅上,只是當電影結束後,我連手都沒碰她一下。最後,這個女孩子便從我的生命中消失了,真的就像流星一樣,空流下空洞的回憶。

又去了濟南,看了《集結號》、《日本沉沒》等一些電影,是在濟南泉城路上的電影院看的,只是變成了彩色的了。這些帶着彩色的人是馨馨、田野、呂磊。只是,當我離開濟南,這些彩色的又要慢慢的變成黑白記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