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她之必要生活隨筆

“我的靈魂要滄浪去,去洗洗足,去濯濯纓……”我手持瘂弦詩集,搖頭晃腦地誦讀:“去打打牌,去喝喝酒,去世界各地瘋狂地玩。”我偷偷瞟了一眼坐在牀上刷微信的媽媽,暗自笑了笑。

愛她之必要生活隨筆

“差不多行了啊,趕緊學習!”我媽柳眉一橫,不怒自威。

我吐吐舌頭,表面上乖乖地趴在桌子上做習題,實際上心思已經開始神遊。

近來,中華優秀傳統美德得到了弘揚,於是見到很多人寫自己母親如何含辛茹苦把自己撫養長大,颳起一片暖風,催人淚下。我覺得這是個不錯的噱頭,也可一試。

小時候的事情記不清了,印象比較深刻的事情是哪一件呢?我用筆桿撐着頭,絞盡腦汁地想。

比如,高一剛開學,我情竇初開。他像棵小白楊一樣乾淨利落,笑容明朗。他會在大課間給我買早飯,一邊看我吃一邊笑:“小懶蟲天天起不來吃早飯,對胃不好的。”或者買一大袋大白兔奶糖放我書包裏,附帶一張字條:“怕我家的小笨蛋低血糖。”或者晚自習帶一件外套給我:“都深秋了,小傻瓜不冷嗎?”我打着一生一世的旗號,去喜歡一個人,以爲一個人就可以託付一輩子。

她站在窗臺前看我和他揮手告別,然後裝作什麼都不知道,使我暗自僥倖,也愈發大膽。某天和他打電話,擔心這次月考會考砸,他在那邊柔聲柔氣地勸慰。她破門而入奪過手機時,我應該是血色全無的,呆若木雞地看她接起電話客氣地進行自我介紹,甚至還禮貌地邀請他來我家作客,我在一旁回不過來神。

第二天他來找我時,苦澀地笑笑:“昨天你媽媽邀請我去你家,估計我進去了就出不來了。”

我點點頭,是啊,所以,我們的事以後再說吧。

他怪我沒勇氣,我是沒勇氣。那天,她嘴角帶笑地掛了電話後,我前所未有地聲嘶力竭:“等畢了業,我們還會在一起!”“那你等吧,他根本不是認真的'。”眼巴巴地看她摔了我的手機,扇了我一巴掌,說我貶低了“愛情”這個詞。在我眼裏,她和白雪公主狠毒的後媽簡直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

再往後不到一個月,我偶然看見了那個熟悉的背影和另一個女生手牽手並肩行,我終於忍不住靠着冰冷的牆蹲下身難過起來。奇怪的是,眼前浮現的全是她凶神惡煞的模樣,莫名其妙地想笑,她怎麼這麼厲害,到底是吃過的鹽比我吃過的米還多。

我在晚飯時告訴她,她笑得自然:“在這個情多愛少的世界,你不要總是渴望能得到別人的愛。”

我癟癟嘴,什麼歪理!

其實有時候呢,我也挺喜歡她。

我媽沒事就和我爸兩個人鑽進廚房研究食譜,總想着讓我和弟弟多長兩斤肉。那天,她得意洋洋地做出一桌子飯菜,像往常一樣喊:“都過來吃飯啦!”喊了三遍,我爸才慢悠悠地坐在餐廳,弟弟則只顧玩電腦遊戲,置我媽一張寫滿不開心的臉於身外。至於我呢,剛下了輔導班回家便倒頭大睡,用被子蒙着頭不想被打擾。我爸尷尬地咳嗽兩聲,開始吃飯,我媽說:“等孩子們一起吃。”

結果我一直睡了兩個小時,弟弟把我喊起來,說:“吃飯去吧,媽媽等着我們呢。”我看看錶,看見我媽灰心喪氣的表情重新期待滿滿地看我坐下吃飯,努力擠出一個笑臉。

“好吃唄?”我媽把頭湊向前問我。

一時間喉嚨有點兒堵,說不出一句話,我只好拼命點頭。

前段時間,爸爸公司出了點兒事,無非是債務糾紛。媽媽聽說後,特別認真地想了一會兒,然後對爸爸說:“要不然我們把他告上法庭怎麼樣?”我坐在客廳裏喝水,差點兒沒噴出來,嗆了一下:“你多大了,還用這種方式考慮問題。”我媽白了我一眼,我突然覺得有時候她確實想得挺簡單。

這樣帶點兒幼稚的人,竟然成了我的媽媽。

“你有沒有在寫題啊,是不是又不會做了?”身後突然傳來的聲音頗令我無奈,我的聲音略帶笑意:“沒有啊。”掃了一眼數學題,又忍不住笑了笑。

沒一會兒,我抱怨數學題太難:“天天和數學題抵死賴纏,我會厭倦的。”她刷微信的手一停,無不嘲諷地說:“你不是一直很聰明嘛?”我沒好氣地攤開紙和筆:“You can you do .”她也不推辭,用她超強的計算能力給予我沉重的打擊。我忍不住咂舌。

“我厲不厲害呀?”她擡起下巴,驕傲得像個考好的孩子,期待着大人的表揚。

“厲害呀!”我眨巴着星星眼,近乎諂媚地笑,一臉崇拜。

驚回千里夢,不似少年時。

我看着眼前這個老去的孩子,對歲月流逝很有怨言。我搖頭晃腦地揹着瘂弦的詩:“溫柔之必要,肯定之必要,一點點酒和木樨花之必要……愛她一生一世之必要。”

我願我還小,這樣你還能年輕一點兒。

我願歲月永遠善待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