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老家住在伯父這裏才兩天，幫忙照顧哥哥的孩子，打個下手，也順便看待九十多歲的奶奶。
寶寶一點兒不認生，見我第一眼就笑，還跟我打波兒。
而奶奶毫無預兆的見到我時，叫錯了名字，但過了一會她又認清了，拉着我的手說，我都快死了，沒想到還能再見着你。
我進家那天，奶奶坐在陽光下，面着窗外，留給我一個安靜的背影。這兩天，我總是忍不住看着奶奶很久，看她的一舉一動，看她深深的皮膚皺紋。有時候看着看着，感慨良多。
小時候，奶奶和我們一家住在一起。現在和三伯一家住一塊兒，三伯他們照顧了奶奶很多年。
十幾年前的奶奶比現在精神得多，做起事兒來也不含糊。早晨起得早，外面溜達一圈兒回來就叫我起牀上學，然後弄豆漿油條給我吃。那時候的她還聽得清看得清，甚至自己穿針引線，只是偶爾要我幫忙罷了。
可如今，若是說話聲兒小點兒或是太快，那幾乎會變成雞同鴨講，有時候你大聲問她她也弄不清楚。比如你問她是不是困了，她會說她不渴。有時候其實自己沒聽清，但也會笑笑迴應你。
一部西遊記她看了好多好多年，每回我暑假回來看她，她都能找到演西遊記的頻道，還固執得不願換臺。我猜想，她也許現在就只看得懂西遊記了吧。結果某日西遊演完了，接着放《貓和老鼠》的動畫，我換臺，她不讓，我說演完了看別的，她說沒演完，那貓是唐僧變的，老鼠是猴子變的。
她幾乎每天可能會看10個小時的電視，即使看不懂。有時候會在陽光明媚的下午，坐在大大的落地窗前曬太陽，或是擺弄一下窗外小院兒裏的植物。真不知道她靜靜坐在那裏都想些什麼，也許是些過往的回憶，又或許什麼都不想。在我看來，死亡對於她來說根本無所畏懼，就只是安靜的等待它的降臨。
其實她的身體一直硬朗，也還算健康。老太太活到這個歲數也真是不易，只是很多事情她已經有心無力不能再做了。有時候伯父伯母會吼她，她也就不敢吭氣繼續固執做事了。
每次被吼，我都看着心疼，但我也理解長輩心裏的氣。因爲有那麼幾次，奶奶因爲自己的固執和意願做了一些損害安全丟失顏面的事情，比方說燃氣竈忘了關，打開的水管忘了關，晚上一樓的門窗敞開，甚至還會無聊的去撿瓶子收集起來拿去賣。伯父伯母苦口婆心的說，不讓她亂動，奶奶卻始終固執的想證明自己還有用還能做事兒，卻總是無心的給伯父伯母添了很多麻煩，讓他們也很頭疼。
老太太伸手想抱抱孩子，卻被拒絕的時候，無論什麼原因，這一幕都是令人難過的。她有講話的慾望，卻已是老生長談，小輩們也不再有那個耐心等着她把我們已經聽了數遍的故事一個字兒一個字兒的講完。
小寶寶的誕生爲這個家庭增添了很多的歡樂，當然也有費心費力的操勞。所有人都圍着孩子團團轉，自我回家後一個小時，我就已經開始幫忙伺候這個小東西了。你無時不刻的要盯着她不能有任何閃失，不停地逗樂，不停地抱起放下，外加寶寶生病你還得惦記吃藥，想着招兒的伺候她把藥吃了。若碰上個不愛吃奶的傢伙那就更鬱悶，不停地熱奶，不停地哄......像我這麼個完全沒有任何哄孩子帶孩子經歷的`人，一個人伺候是絕對不靠譜也絕對不行的。
所以，你哪兒還有更多的時間來耐心對待老人呢？我們對下一代的關心永遠比其他代更多，我們對下一代的耐心遠比上一代的人多得多。我們哄孩子逗孩子，我們卻哄不了一個固執的老人，最後我們只能用強硬的方式要求老人聽話，也許那份贍養的愛意，最終可能慢慢被消磨成了另一種情感，帶着更強的義務性質，把它當成一種對得起自己良心的任務。
當所有人埋進孩子的笑容裏各種親暱或是因爲一聲啼哭都奔進臥室半天不出來時，你可知老人家此時獨自面對空曠的客廳喉嚨不適無人理睬的孤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