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優美散文

放學後,一陣小跑,尚未到家,在門口就衝你大叫:“奶奶,奶奶,我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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鍋竈裏燒着的柴薪冒着煙,你掀開鍋蓋時,水汽煙霧糾纏在一起,嗆人的煙味和菜蔬的香味混雜在破舊的廚房裏,夕陽從木板縫隙裏一片片穿進來,氤氳在光線裏升騰。你佝僂的身影在那片片陽光裏穿梭忙碌。倒油、切菜、翻炒,煨燜,鍋碗瓢盆似古箏在被你彈奏。

“你讀書比你爸馱樹還辛苦啊,快給鍋竈加一塊柴。” 你吩咐我說。

我坐在鍋竈爐邊,小臉蛋被冒出的火苗燙得通紅髮熱。看著你用冷水和了一些的紅薯粉,伴以細碎的韭菜,往鍋裏澆去。那一碗白色的漿水在鍋裏,被你變戲法似的,成了香甜柔軟、滑嫩可口的一張大餅。你舀在小碗裏,端給我。“ 這麼小的人一天吃4餐,家裏都被你吃窮。慢慢吃,等會又要吃晚飯了。”

“好了,退火。”你說。我急忙雙手用火鉗將柴薪從鍋爐裏掏出,青煙嗆得我幾乎睜不開眼,不停的用衣袖擦拭淚眼。你笑呵呵的扶着鍋竈走過來,拿過我手裏的火鉗,將那截濃煙滾滾的柴埋進鍋竈前厚厚的灰裏,廚房的煙霧才逐漸的從木板縫飄散出去,留下鍋裏煨着的,不停的往外冒著騰騰熱氣。

11歲那年上午,陽光明媚,我正在外村的學校讀書。表姐來到學校,跟老師說接我回家。

“你奶奶不在了。” 表姐對我說,紅紅的眼圈裏眼淚簌簌的滴落。

我還沒進家,遠遠的看見家裏已是人頭攢動,許多人在忙碌。你被一塊粗布被單裹着,直挺挺的躺在木板上,你的身軀從未有過這樣的平直。我按照大人的吩咐,跪在你面前,點上了幾炷香,又燒了些香紙和錫箔。濃濃的煙霧和香紙的灰塵瀰漫整個屋子。雖然1歲就沒了媽媽,11歲的我卻還是不能理解生死離別,對你也沒有發出痛徹心扉的哭聲。我起身後就要去掀被單,我實在不相信,這筆直躺著的人就是無比慈愛的你。

父親一把抓住我的肩膀,將我拉過去,“不能掀,明天入殮時候再揭面,還能看她最後一眼。”

可是,第二日我並沒有看到你最後一眼,我個子太矮,看不見架在板凳上棺材裏的你。越燒越旺的香紙和錫箔散發出濃濃的青煙,夾雜着親人們淒厲的哭喊,從祠堂裏迴盪在整個村莊。我和父親披着麻布袋跪在泥濘的地裏,他匍匐在地上痛不欲生,額發沾了許多香紙燃燒後的灰塵。祠堂前噼噼啪啪的鞭炮不停息的'放着,硝煙四處瀰漫。而我,卻是一直沒有流出我想流的淚,只是呆呆的看着香紙燃燒的青煙絲絲縷縷地飄。

今年,我們一家在大年三十年夜飯前照例去上墳祭祖。在你的墳頭,我用小盤子裝出一隻魚,兩個雞蛋,和你喜歡吃的桃酥糕點。點燃香紙和錫箔的元寶,全家跪在你面前鞠拜。香紙燒出的濃煙在眼前翻滾,嗆得孩子們不停的左右躲避。

兒子說:“太奶奶一年才吃一次,她不餓嗎?”

“兩次好不好,還有清明節。” 女兒白了他一眼。

聽着他們說話,想起兒時雖沒有見過媽媽,我卻是從未受凍捱餓,鼻子一酸,眼前一片模糊。可你的身影卻是越來越清晰,在煙霧迷茫的老屋,在木板縫隙的片片陽光裏,你扶着鍋竈在我面前移動。

“爸爸,你哭了?” 兒子傾着身子,擡頭問。

“不是,被這香紙的煙嗆的。” 我一邊擦拭眼淚一邊說。離開時,回頭看見,你墳頭插著的幾炷香,正散發着嫋嫋的青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