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出籠的小鳥散文

有一段時間,我以爲我已經睡着了,牆上滴答的鐘聲聽不見了,只有我自己短暫而急促的呼吸聲,還有脈搏“咚咚”的跳動,好像有人在擂鼓,這又使我無比的清醒。我平躺在牀上,已經沒有力氣再來翻動自己的身體,我的眼睛睜得很大,想看清牆上有什麼在窸窣作響。是一隻蛐蛐,綠色的,傍晚麥田野裏,山溝水渠邊很多,小時候捉來釣魚,釣不上來。不知道是魚不喜歡吃這種蛐蛐,還是魚壓根就不吃蛐蛐,現在也不知道,後頭我們捉了貓頭鷹,貓頭鷹特別新歡吃蛐蛐。蛐蛐的叫聲總讓我毛骨悚然,我也說不上來是什麼原因,它們總在黑夜裏叫,整夜整夜不休息的叫,“嗤嗤嗤”又響亮又清脆。不知道這隻蛐蛐是怎麼到我屋裏來的,很奇怪它居然沒有叫,可能是它發現自己進入了一個陌生的環境中,想要放低自己的姿態,以免引起周圍的鄰居的不滿而遭到驅逐,甚至丟掉性命,嗬,這還是一隻謙虛謹慎的蛐蛐呢!想想有些人也是一樣,到一個新的陌生的地方總是學會適應,默默的幹着自己的'事情,即使是遇到刁難也不作聲,漸漸的站住腳跟並壯大自己,直到有一天發現自己成爲環境的主人,便開始嘗試做一些改變,比如刁難環境新的闖入者。

我是出籠的小鳥散文

而我與這隻蛐蛐的經歷又何其相似,因爲我也是一個闖入者。我在長沙讀的大學,畢業後到深圳一家電子產品公司做質量檢測。深圳對我而言完全是一個陌生的城市,擁有巨大的經濟量,無數的高新技術公司,衆多的工作機遇。總之我和大多數畢業生想的一樣,北上廣深充滿了無數種人生的可能。

畢業之前父親曾問過我的想法,他很希望我回去考公務員,安安穩穩的,這樣離家也近,老來可以照顧他們,“官”做大了,還可以光耀門楣,於他而言,這樣的結局來再好不過。他的話霸道而直接,沒有給我任何選擇的餘地,不像是在徵求我的意見,倒像是一位威風凜凜軍官在命令自己的士兵——撤退吧,回去守住自己的城池。從他以前“命令”哥哥考公務員就可以看出,他的威嚴不容冒犯,我怕像當初哥哥一樣被他一氣之下不管不顧,也怕他傷心。便只好對他說:“讓我考慮考慮。”

“你要考慮什麼?你是不是也不想考?”儘管我已經小心翼翼地將自己內心的想法埋得很深很深了,可還是被他咄咄逼人的語氣不斷髮掘。

“沒有,爸,你聽我說。”

“沒有什麼可說的,我只問你一句,你考還是不考?”隔着電話我也能感覺到他的怒火在燃燒了。

我一時語塞,不知所措,我多麼想拿出哥哥那樣的勇氣去爭取,可惜我沒有。從小在父母眼裏我就是個乖孩子,什麼都是他們安排,沒有違背過他們的意願。

那是一個美麗的黃昏,夕陽把草坪染得通紅,像被人潑了血,每一片雲都煥發出迷人的光彩。有些起風了,我站在陰暗的角落裏,感覺腳下空洞洞的,我飛了起來,越飛越高,越飛越快,我感覺我像一枚發射的炮彈,正在朝着太陽衝去,我不管了,我就要觸摸到那片光亮。

“不大想考。”我沒有把話說死,我希望還有迴旋的餘地。當我說完這句話,準備迎接狂風暴雨, “我並不是不考,是現在不想考,想出去闖蕩一下,我還年輕,我不想這麼快就幹一眼望到頭的工作。”

“你是還年輕,可我和你媽呢?你有沒有想過。再說,公務員怎麼就不行了,幹得好照樣可以升遷。你看看你哥,他當初不也和你一樣的想法,結果呢,現在還一事無成。”

“公務員我怕我真的幹不來,我不是那塊料,我希望我過的自在些,不想被約束。我希望多掙點錢,以後帶你和媽出去看看,你不是想去北京看長城,還想去外國看看嗎?”

“只要你們有前途,我們值得了。”

“你給我三年的時間好不好,就三年,如果我在外面依然沒有起色,我就回家,你說什麼我都聽。”

良久,電話那頭只有呼吸聲和不斷的嘆氣。父親做出了讓步。

有些話話在我腦海裏打轉,如果心底的最後一點堅持被瓦解,它們極有可能從我的肺腑噴薄而出,如滾燙的熔岩會灼傷父親。我不要繼續留在一個貧窮落後的地方,再娶妻生子,爲了維持一家的生計,付出了自己的全部,從一個翩翩少年到頭髮花白的老者,這是怎樣一個漫長而痛苦的歲月。這不是數典忘祖,我只是希望衝破地域與落後的桎梏。你們可以想象一個十四歲才第一次進縣城的孩子的心情嗎?一雙新鮮而詫異的眼睛散發出雪亮的光,一個暫新的世界出現在他面前,他才知道,噢,原來還有比鎮政府大樓還高的房子,有比院壩還寬敞的車道,有…… 從此,他就像一隻出籠的小鳥,總想飛向更廣闊的天地。

我就是那隻鳥,飛過無數的村莊河流和田野,穿過車流人潮還有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