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隨筆:軍旅戀曲

人生最美是軍旅,道是無情卻有情。二十四年的軍旅生活,早已把那片聖潔的綠色方陣融入了骨髓,稍息立正的韻律、排山倒海的步伐、緊張有序的生活、執勤處突的堅忍……,還有那威嚴豪邁掩映下的深情!

散文隨筆:軍旅戀曲

天堂裏有雙凝望的眼睛

軍人爲大家舍小家,但永遠也舍不下對家中親人的牽掛。每個當過兵的人,都有過想家流淚的歷史,都有過父母華髮早生的感慨,都有過親人生病無法盡責亦或離世無法盡孝的痛苦遺憾,只是不輕易讓人察覺。

怎麼也沒想到,就在我第一次休探親假時,還沒有進家門,父親卻把我領到奶奶的墳前。在墳前父親告訴我,早在一年多前81歲高齡的奶奶就因年紀偏大、血壓過高,時常頭暈胸悶,數次昏迷急救,就在我回家前三個多月的那次,沒有搶救回來,永遠地離開了。而那年,恰逢我參加軍校招生考試,爲了不影響我考試,每次昏迷醒來後她都堅持不讓父母告訴我實情。父親告訴我這些時,反覆說道:“奶奶是享福的,走的很突然,沒有遭罪”。突然的噩耗讓我不知所措,眼淚奪眶而出,只能語無倫次地反覆唸叨着“可,可奶奶是最疼我的呀!”

是的,奶奶對我的偏愛在家鄉衆人皆知。奶奶思想比較封建,尤其重男輕女,雖然我和姐姐妹妹都是她的孫輩,但對我這個孫子自小便倍加寵愛,好吃好喝的總是緊着我,出門串親戚總是帶上我,天還沒涼就想着爲我納棉衣縫手套,天氣熱了每晚坐我身邊搖扇子趕蚊子。小時候家裏窮,父母想着奶奶年紀大,爲她準備了一個私菜盆子,偶有葷腥時,多留點端到她房間,讓她多吃幾頓。每到這時,她總是悄悄地把我拽到房間,在我的碗裏塞上一點。在那個生活條件比較貧困的年代,那一小點的.肉魚,也足讓我高興不已。

奶奶“護犢子”那更是出了名的。記得我國小二年級時,在課間玩“打仗”遊戲時,被高年級的一個同學不小心在臉上劃了兩道印痕,我自己都沒感覺到痛,可奶奶發現後可不得了,硬是說大孩子欺負我,跑到人家又吵又鬧、不依不饒,父母勸也勸不住,最後還是同學家長送來兩個荷包蛋,並且又賠禮又道歉後才平息。

但奶奶卻格外關心我的學習。她沒讀過書,從小卻鼓勵我好好讀書,經常給我買“小人書”,每次考試取得好成績,總要給個5分、1角獎勵一下,她時常對我說,“現在好好唸書,將來就不用幹農活了”。那年大學聯考落榜後,我提出要去當兵,當時我和父母都想着奶奶情感上會受不了,肯定不會同意的,可出乎意料的是,當我把想法告訴她後,她並沒有強烈反對,只是一跌連聲地說“誰讓你不好好唸書,考不上大學呢?”當兵離家前幾天,我儘可能多陪着她、多安慰她,雖然在我面前奶奶沒有流淚,但那幾天她的眼眶時常都是紅腫的。離家的那天,她堅持拄着柺杖送我到村口,從衣兜裏掏出200元錢,硬是塞到我的手上,凝望着我說:“在部隊別想家,要好好幹”。怎麼也沒想到,那一刻竟然是我和奶奶的永別!

奶奶生病離世,她最疼愛的孫子都沒能看望送別,終究成了我永遠無法彌補的遺憾。“別想家,好好幹”使我更加理解親人的希望和期待,也激勵着我一步一步走完整個的軍旅人生。現在,雖然我轉入地方工作,但每當月影西斜、華燈初上之時,仰望天上繁星點點,總能看到奶奶凝望我的眼睛,總能聽到那隱忍質樸卻飽含大愛的聲音:“別想家,好好幹!”

鴻雁傳書的愛情歲月

軍人職業的特殊性,註定了愛情的別樣性。我和妻子從相識相知到相戀相愛,雖然少了花前月下的浪漫,長相廝守的纏綿,但彼此的默默牽掛,日夜的守望等待,曾激起多少情感的漣漪,在寂靜的夜晚激越盪漾。

我和妻子第一次見面很偶然。許是前世註定的緣份,她的表哥是我高中同桌,就在我軍校第一個寒假期間,我串同學她走親戚,碰上了。午飯後,幾個同學一起胡吹海聊,我便拿他表妹說事,“同桌幾年,還不知道你有個表妹……”真沒想到,我說着無心他卻聽着有意,就那次他送我歸隊時,將表妹的通信地址告訴了我。如果那次算我和妻子第一次見面,我們竟然一句話都沒有說。

也許是軍校緊張的生活想找尋些許情感慰籍,亦或是她那質樸清純的形象激起了我對愛情的美好遐想,回軍校沒幾天我給她寄出了第一封信,“很冒昧給你寫信,我是你表哥的同學,就是那天穿軍裝的……”。信發出後心情越發的不平靜,時常想着信該到了,她會不會回,如果回大概什麼時間到學校,等等。雖然身處激情四射的軍校,但年輕的情愫總是莫名地驛動煩惱。還好,在信寄出去的第16天收到了回信。

從那時起,寫信成了我軍校生活的一部分。每到周未晚上,當同學們都就寢熄燈後,我都如約而至來到庫房,點燃蠟燭,在那一抹燭光下,任思緒飛舞,感情激盪,在字裏行間訴說着自己的工作、理想、快樂、惆悵。那時總覺得寫信的時間很短,等待的時間很長,有時還沒等回信,另一封又寄出,有時一週會收到對方2封信。“天冷了,上夜班要多穿點衣服,小心着涼”。“你的腳傷好了沒有,隨信給你寄了點紅花油別忘了每天擦,訓練時別總那麼要強”……。那些歲月,我們就是靠書信互相交流着、關心着、牽掛着!

隨着書信頻繁往來,相互的瞭解也日益深入,但一個“愛”字一直難以寄出。直到有一次她在信中告訴我,她的伯父母過早離世,留下四個子女,其中有一個堂姐, 9歲時因患腦膜炎落下後遺症,生活完全不能自理,一直在她家照料。那一刻我真的被感動了,在這樣的家庭、這樣的親情下長大的女孩註定是純樸的、善良的,也是值得我用一生去愛的。也就從那時起,我才把“親愛的”三個字加到稱呼前。

軍人的愛是深沉的,敏於行卻訥於言。等到畢業提幹後,我們幾年的鴻雁傳書,早已把對方作爲篤定一生的愛人,但真正到表白時,仍然覺得以書信的方式更爲自然流暢。於是,我買了一方潔白的手絹,工工整整地在上面寫下了“我是不會變心的,就是不會變。大理石雕成像,銅鑄成鍾,而我這個人,是用忠誠製造,即使破了碎了,我片片都是忠誠”。那寄出去的不是一封普通的信,是我對愛的宣言。

後來,我們順理成章地結婚了。現在信息互聯互通是“短平快”,鴻雁傳書的愛情就是在軍營也已悄然退市了,每當回想在燭光下寫信的情景,還是別有一番滋味縈繞心頭。

電話連着父女情

窮人的孩子早當家,軍人的孩子最先學會打電話。女兒小時候的樣子比較模糊,但那稚嫩的童音卻記憶猶新。

我的女兒快出生的時候,正趕上部隊組織演習,我只能在演習場把期待和牽掛化爲默默的祝福。在女兒滿月那天晚上,遠在演習場的我思女心切,打電話對妻子說:“讓女兒接個電話吧。”妻嗔怪道:“她除了笑就是哭,你愛聽什麼?”“無所謂,只想聽聽女兒的聲音……”我急着說。當妻子把話筒送到女兒耳邊時,她似乎是對這個從未見過面的爸爸非常不滿,故意刁難,無論是我在電話裏急切呼喚,還是妻子在一旁極力調逗,她就是不發出一點聲音。情急之下,我央求妻子道:“你捏捏她的小屁股,讓我聽聽她的哭聲也好啊!”妻理解我的心情,在她的小屁股上輕輕捏了一下,“哇……”第一次聽到女兒的聲音,我激動地對着電話喊:“我聽到了,終於聽到了!”喊着、喊着,臉上悄悄地滑下幾滴淚珠。

從此,這根電話線便把我和女兒緊緊地連結在了一起,我的情感世界裏再也沒有四季的更替,無論白天還是黑夜,我都在電話裏盡情地去感受燦爛的春天。

嘟---嘟---,有天晚上我又撥通了親情熱線,和剛滿兩歲的女兒在電話裏享受着這份天倫,盡情地說着、樂着……。忽然,女兒用那稚嫩的童音對我說:“爸爸,你是不是就在電話裏,我已從電話的小洞洞裏看到了你的黑頭髮,怎麼總是看不到你的臉,你出來吧,出來和我玩,好嗎?”我無言以答,慌亂中,只能把電話輕輕地掛了。女兒,你可知道爸爸那時是一種怎樣的心情!

電話不斷,思念無窮。隨着女兒漸漸長大,在她幼小的情愫裏,也如同戰士一樣,充滿了對親人的思念與渴望。

記得那是個冬夜,我剛進入夢鄉,“嘀鈴鈴----”一陣急促的電話鈴聲又把我鬧醒,一拿起電話,妻子就惱怒地責備我,讓我以後在電話裏不要和女兒隨便開玩笑。原來,那天晚上女兒在電話裏說很想我,我就順着她的話,說馬上就回家,讓她打開門出來接我。真沒想到,就這一句逗她的話,她卻信以爲真,在那寒冷的冬夜,硬是跑出門外,大聲地呼喊着“爸---爸---”,妻子怎麼哄也哄不回去。聽着妻子告訴我這一幕,我的眼眶又一次溼潤了,我就像一個做錯了事的孩子一樣,任憑妻子喋喋不休地責備,只是吱吱唔唔地、一迭連聲地說:是我錯了,我不該----

現在,我和妻女早已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但那段電話傳情的歲月卻溫暖而甜蜜地銘記在我心頭,讓我懷想、令我難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