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親已老我該怎麼辦散文隨筆

匆匆揹着行李,千萬裏之外恨不能馬上就到二老身邊。歲月,給予了我們成長,雙親給予的是生命和身體。這一世,所有人都可以辜負,惟獨二老,不能。

雙親已老我該怎麼辦散文隨筆

爲人子女,盡孝何其悲傷,悲憫也不爲過。

曾我們是小孩子,是他們守護着我們,冷暖有了他們的依靠,這個世界便是純粹和簡單的。

“小妹,阿爸和阿媽被人打了,在醫院,昨天晚上就在住院了,他們不讓說,我給阿爸說了,你們有知情權,給你打電話了”,阿姐猶豫着給我說,那一刻先是哽咽,深呼吸,便詢問病情,詢問進度,詢問原因,之後便有一種屈辱和不甘以及隱隱的怒意。

何必呢,一把年紀了,還總是路見不平,心底竟也有一絲念頭閃過,“咋又鬧事了”,馬上爲自己的念頭慚愧。阿爸只是想多關注民生,想還有自己的威信,僅此而已。懂他的,阿媽明知道會受傷,還是跟着去了,只是爲了阿爹,擔心他。他們的屈辱和痛楚必定不亞於我們,而我們,永遠不能設身處地的去感受他們的感受。

放下電話,眼淚簌簌而落,這些年,放他們自己,我們遠在千萬裏之外的地方獨自前行,其實我們都是一樣,我們是千萬裏之外,於他們,我們也在千萬裏之外。

整理思緒,查看機票,買了最近的一趟航班,回去,這一刻只能回去,不管對錯,不管結果如何,他們在醫院,必須回去。

擦乾眼淚,收拾行李,處理工作和交接工作,然後往機場趕。這一路,心緒難平,呼呼的晚風從車窗吹進來,凌亂着髮絲。從雪域高原飛奔回去,雲南此刻是夏天了,離開的時候也是夏天的吧。

看到雙親那一刻,平靜的出奇。下了火車,拖着行李箱,上到醫院的四樓,問了房間號,雙親在打點滴,我放下行李,坐到牀邊的凳子上,淡淡的問着。那一刻的情況,至今也不知該如何解釋,也許是之前的情緒醞釀太多,看到他們的情況好一點,便鬆了口氣。簡單的詢問之後,便去找了主治醫生,確認情況。還好,目前病情都在可控範圍內。

“阿爸,媽,您們的情況和醫生了解了,還需要住院一段時間,繼續治療和觀察,病情在可控範圍內,您們也別想太多,會好起來的”,頓了頓“關於此次事件的情況,雖然錯誤不在咱,咱爭取先溝通吧,可以調節的就調解好了”。這句話,是有殘忍的,看着阿爸的整條腿從膝蓋以下全是紫色的腫,走路只能依靠支點,心底是痛的;但理智,告訴我,是阿爸的堂兄,他們兄弟間的事情,一個村子的,應該是可以坐下來談的,他也是可憐之人,我們作爲後輩,應該以大局爲重,和爲貴。

之後便是沉默,阿弟也贊同這個建議,阿爸也同意,阿媽不說話,我們都以爲她是贊同的。

幾天在醫院都陪着阿爸和阿媽,有時是下午回家了,把阿爸阿媽種的菜和阿姐一起採摘,撿拾好,拿到街上去賣,一整天都在大街上賣菜,等着太陽的升起和落下,等着阿爸和阿媽打完點滴,諮詢完醫生病情情況,然後回家。

每一天,這樣的日子重複着。阿爸胸腔積液慢慢淡化了,阿媽肺部的血點卻還得一段日子,阿爸的腿預計是三個月到半年的恢復期了。

“明天走了,買好的明天的票,既然他們因爲家人有官職,不願意調解,那就走法律程序吧,現在在公安,等他們一個月的裁定,之後往法院起訴吧,也別折騰了,交給國家的法制。相信司法,相信體制,一體會給貧苦老百姓一個公平公正的對待的。”

阿爸點點頭,“去吧,好好的工作,就等着司法處理吧,任何措施都是不理智的。”

閒聊中,阿爸說家裏的菸草該烤了,玉米種了二十幾斤種子,該放化肥了,家裏的蔬菜不行就算了,只能看着爛在田裏了。看着雙親的臉頰和歲月給予的悲憫,我默默的退了票,明天把家裏已經摘回來的菜賣了,後天幫着把菸草弄回來,大後天放完玉米化肥,再走吧。阿爹聽着我的話語,淡淡的說,好吧。

在縣城的大街上,剛放好要賣的十多種菜,旁邊就喧囂起來,細細聽來。“就是不讓你在這裏擺攤,這裏是我花錢買的,一年幾千塊錢,趕快拿走”,是個男人的聲音。“星期天大家隨便擺,你憑什麼趕我走”,一個女人的聲音,“我就是不走,你打我呀,打我呀”。這樣的爭吵,持續了十多分鐘,在清晨的大街上,格外的響亮。“那個女人確實過分,每次來得晚,拉着賣魚,還擋在大街中間,人家親戚在門口賣東西,她擋着人前邊,都是做生意,不能這樣的”,阿爸一邊抽着煙筒,一邊淡淡的說。“阿爹,你自己也買一個攤位吧,一年也不要多少錢,但是總是這樣被人趕,總覺着不好”,回來四五天,是第三次和阿爸說這話了。第一次是剛擺下,後邊店面的車子說擋着店面了,他家的私家車進不去,非讓挪開,阿爸在醫院,我便請求他稍微一下,他硬是不繞,三番五次相逼,但阿爸在醫院,一下子趕不過來,他等不及了,便繞過去了。第二次是剛擺下,人便來說這裏要留給他家親戚,讓我們搬走,搬的慢一點,便開始嘟嘟囔囔,罵罵咧咧起來。那一刻,心疼和不甘,心底多恨自己。

阿爸吸了一口煙,擡起頭, “明年看看能不能買到,好的地段都被人買斷了,新來的買不到,即便買到了,也是很偏的地方,菜賣不出去,還不及攤位費用高,一年就白忙活了”。

心底便也只是默默的念着,下一年,一定記着,買攤位的錢,一定給阿爸打回來,讓他一定買一個地方。

這幾年,自己很少機會吃到家裏自己種的菜,但是自從阿爸阿媽種菜、賣菜之後,不管在哪裏,在哪個城市,買菜的時候,再也不敢講價了,每一次買的不多,但總也不忍心講價,不管對面賣菜的是誰?

五點多,天下起了小雨,淅淅瀝瀝的雨點落在瓦上,屋檐上斷斷續續的水珠開始連續着落下來,再睡會吧,估計今天沒法摘菸葉了。六點多雨停了,起牀,找了長衣長褲和手套,便往海子裏走,阿爹阿孃今年栽了三四千棵煙,煙的長勢都不錯,死了大概五百多,剩下的摘了頭,還有一米多,一棵上有將近十五六個葉子。此次是第一次,便是最下邊的葉子,戴着帽子,幾乎是身體折了大於90度,接近180度的樣子,頭鑽到一棵棵煙的根部,靠近地面的部分去摘。斷斷續續四五個人,持續了五六個小時的作業,不斷的鑽進去,不斷的直起腰,到後邊,腰已幾近不是自己的腰了,大汗淋漓,短髮粘着腦袋,總似剛從水裏出來,幾乎可以擰出水。十點多下的小雨,溼透的全身,又幹了。

從山上揹回來一竹簍菸葉,也有二十多公斤,背了一半,剩下的路程堂妹揹着。和姐姐一起走,阿姐擔心我背不動,她的裝得更多,有三四十公斤,換着她背了一小段路。叔叔和小姨一人挑了一擔,總也有三四十公斤,一轉眼就不見了。兩個小侄子和他們的小舅舅滿山的跑,去拾蘑菇,愣是一朵也找不到。

褪了手套,剛回到家,便看到母親捂着胸口從廚房出來,大聲的咳嗽,知她肺還沒有好,不能呼吸不潔的空氣,更何況是熗鍋的氣味,姐姐趕快洗手去炒菜。母親坐下來平復很久,趕快找了藥吃下去,便把母親找到的口罩洗乾淨,晾起來,並反覆叮囑她炒菜一定要戴着口罩,和阿爹磨玉米麪也要戴着,去給烤房添煤也要戴着。

下午在家裏一起編菸葉,兩葉一茬,編在竹竿的兩側,好放到烤煙房裏烤乾。晚上忙完了,坐下來的時候,手腳都不屬於自己了。只是一天,已然辛苦到恨不能立馬躺下,阿爹阿孃這一生,以及接下里的日子,他們都在這樣讓自己辛苦着,只是爲了我們。

生容易,活卻不易。

第二天也就天剛亮,便起來去給玉米放化肥,玉米已長到同我等高,有的地方還高,只能躲在裏邊,每一棵玉米,都要在根部放上一小撮化肥。有四五片地,在大山腹地,在山的那邊,那邊和那邊的那邊。晚上回來,癱坐在屋裏,再也不想動了,提桶的手臂已然麻木,這會開始疼痛慢慢甦醒,摩挲着卻更疼。和阿爹阿孃,姐姐坐一起,有一搭沒一搭的聊着,一邊教小孩子們寫作業,心底的滋味便是淡的,空的。

生命的形態,總是萬萬千千,此刻的自己,連個合格的農民也不算,何曾想過,自己在離開這裏的時候,像模像樣的在追逐着夢想,追逐着公平和遠見。給了自己一種胸懷,給了一個目標,朝着這樣的歲月去奮進,每一年翻開的書頁,堆疊成眼鏡鏡片的厚度,卻總也不敢讓自己停一停,鬆懈片刻。這將近半個月,把身體留在靠大地最近的地方,靈魂卻遊蕩在歲月之外,不知道去了哪裏,找也找不到。

也許,一輩子就這樣沉於泥土,便是這世間安逸無知的女子,便也是那個霧靄晨霞裏的村婦。走出大山,竟也願只是世界一平和女子,卻怎麼也不能甘願平庸。

朦朦朧朧中,電話響了。“二姐,爺爺在醫院,說是闌尾炎,要做手術,我錢不夠了,你給我打幾百吧”,問了問爺爺的情況,掛了電話,轉了一千過去。十二點多,阿爸還在客廳接電話,是大姑的電話,諮詢阿爸是不是馬上給爺爺動手術,阿爸因腿不方便,走不了路,只是電話裏說着。此刻沒有車了,知道阿爸着急,阿媽心底是酸澀,不想管爺爺和奶奶。

一大早,又是客廳裏阿爸的聲音,告訴大姑和小姑,給爺爺動手術吧,別拖了。本來想着快八十的人了,打針有點效果就緩緩,不行就趕快手術吧。

起來看着阿爸,“我不去了,你和你姐一會去醫院吧,去看看老人,問問情況”。我點點頭。

飯桌上,聽到媽媽絮絮叨叨的言語,“我和你爸這樣,他們也不來問問,你們去幹啥,......”。“媽,二老確實做的不對,縱有千萬般的不是,現在他們已經快八十了,如果年月好一些,不知還有幾年;我們是小輩,沒有那麼濃的親情,但是立足世界,僅僅是道義,我們也該去做的;再說了,現在您和阿爸做的,便是以後您兒子和兒媳對您們的樣子;並且,奶奶來了的,您別叨叨了”。

言畢,看着母親的樣子,生氣了,沒有停下來。“每一年,都因爲這件事情,好不容易回來過年,總是鬧着,多不好。我們知道您的感受,於我們,只要您和阿爸好,其他於我們何干,我們最愛的便是您和爸。但我們不能完全不管他們,立足世間,良心過不去,道義也過不去。您身體不好,別總因爲這些事情生氣了,氣壞了是您自己的呀。”

母親便還是繼續,我們都知道母親的苦,知道她曾經經歷的歲月,知道爺爺奶奶曾如何對她和我們,都知道,都記得,他們對我們,和隔壁鄰居,和陌生人沒有二致,但有需要的時候,從來都是不管不顧,那會阿爸纔是他們的兒子。阿爸和叔叔有對比,媽媽和嬸嬸也有對比,我們和叔叔家的孩子也有對比。媽媽傷心難過,我懂的,都懂的,也記得的。但是阿爸,終究不是絕情之人,縱父母有萬般不是,他還是兒子。而阿媽,也知道您的,這麼些年,您是怎麼待二老,我們都知道,都記得,我都一直在心底告訴自己,做兒媳,能及母親一半,已然不錯了。知道您的經歷,記得您的痛楚,現在也感同身受您的痛。

我們還那麼強烈的要求您,要求您別說,要求您也選擇原諒,要求您也體諒他們,要求您也看淡。我們要求了很多,您很傷心吧,覺着我們不理解您,不懂您,不支持您。

不是的,都不是的,聽到您身體不好,我們每每擔心,談到您的時候,我們總也害怕您早早的棄我們而去。

女兒只想一點,想要您和阿爸都好好,現在弟弟成婚了,想着以後他們能夠善待您們,您們可以在爺爺奶奶老了時候,盡釋前嫌,好好照顧他們的晚年,弟弟和弟妹便會像您們看齊。也想您試着放下,心裏會更好受一些,也許您的病情會好轉很多,便還有很多的年華我們可以一起。女兒不孝,還沒有結婚生子,想等着您看着兒孫都長大。這麼些年,總擔心您會何時離開,每每念及,都淚眼婆娑。暫緩了夢想,回到昆明,只是想在您們需要的時候可以隨時奔赴您們身邊。這一輩子,您總是篤信您做的.很好,您和阿爸做公公婆婆做的很好,但人心不一定是足的,這一輩子您們也還有很長的路,人這一輩,誰也不可能不會犯錯。我只想您們現在努力的去做,一邊成全了阿爸的爲人子,一邊還可以給您的兒子和兒媳留一個榜樣。僅此而已!

看着您淚眼朦朧,幾乎痛到想死,我知道自己說的方式和做的方式都不對,惹您傷心了。您說您是多餘的,還不如死了,那一刻,我的心揪起來,眼淚撲簌簌是就滾下來了,我們彼此都那麼心疼對方,您又怎麼捨得用生命來相脅。若此生可以,我願意用我的生命和健康換您和阿爸餘生安穩,少些痛楚。

擦乾眼淚,只是低低的說了一句:“阿媽,您又怎會懂得我們的難處”。

是呀,都倔強的站在自己的心意和堅持上,卻沒有真的體諒對方,我們的柔情,該怎麼去表達和安撫對方。

收拾好箱子,和阿爹阿孃道別,阿媽躺在沙發上,不願多理我。看着母親的樣子,心底的疼惜更甚,她是很絕望吧,這會心底是認定了兒女不懂她,一個人在孤獨吧。說再多,她也還是聽不進去,交給阿爸吧。

和姐姐和兩個小侄子到隔壁村子等去縣城的車,去看看爺爺,然後便回到那個陌生熟悉的地方。該好好的工作,努力的提升和成長自己,然後讓自己能夠給予雙親更多的支持和依靠。

這一生,生爲您們的女兒,從來只有自豪。而我,只是在努力的,想讓您們也爲我自豪。

而有這個女兒,在一定程度上,也可以安撫您們的生命,有力量讓您們也可以有個安穩的晚年。

在存在和活着中間想要努力的讓您們和自己的生命更好一些,這期間的艱難,必是要一步步的走着。

這些年,最害怕的便是“子欲養而親不待”,於世間我們是無懼的,哪怕剛被客戶罵完,也可以在接到您們電話的那一刻笑顏溫和;哪怕跌跌撞撞,擦去一身低到塵埃的卑微,依舊在回到您們身邊的時候,只是安靜的女兒,需要您們的呵護。

您們都在努力,我也在努力。女兒可以給予的永遠只是女兒的那份心意;在您們心底,最在意和中意的,永遠是弟弟和弟媳以及他們的孩子所給與您們的快樂。我想這一輩子,您們可以從現在開始,就理智而柔情的去面對和處理這份關係,用力去完善和更新您們之間的狀態,這樣,是不是於您們老來,可以更安心順遂一些。

對不起,是女兒有愧。在理智和感性面前,我該怎麼辦?該拿您們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