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急目的地還遠散文

當我蹣跚地爬上樓梯,以乞丐的姿態敲開房門,女兒無限同情地看着我兩邊不一樣顏色的臉:“媽媽,太陽一直曬半邊臉吧?!”

別急目的地還遠散文

我滿身泥汗地坐在凳上,已管不得半邊熱、半邊涼的臉,我要甩掉鞋子、脫掉襪子、我要喝水、我要躺下,我要休養生息。

經過一番丟盔棄甲,着磨破的襪、腫脹的腳,感受着兩個大腳趾蓋要掀掉般的痛苦,看着手上被刺草劃破處,無限感慨!

這時,什麼吃的、喝的、用的,統統可以拋棄,我要躺下。渾身的痛慢慢顯表,而今晚、明天,將是我身體感受灌鉛之苦後酸脹難忍的痛。

覺得熱,止不住地熱,而室外溫度堂而皇之“33℃”。這麼熱的天氣,我勇敢地參加了“甘肅銀行杯”古長城徒步挑戰賽,設計行程近24公里。

如是出門,總有睡不好的覺,總想着這多帶了、那少帶了,總惦記着時間,總怕被大部隊拋棄。像烙餅一樣翻騰到大早,噎個半死強着吃完早飯,飛奔到集合地,一比較裝備,才知自己缺太陽帽、缺護膝、缺護脖、護肩、缺口罩、缺墨鏡……

看看天,還好,雲開未霽,最好是個小陰天,就不用爲許多身外之物憂愁了,這是祈禱!

趕到永昌,開幕式起,太陽就不客氣地預示——大曬天。嚇得找個小賣部就買了頂旅遊帽,脖子就靠我們心理協會的隊服將拉鍊貫穿到底,將領子立起來。在出發口,領了一瓶水和一個餅,就隨着幾百號運動者雄糾糾、氣昂昂地出發了。

我的老師賀先生一開始就表明立場和態度,“我只走一小時,我就一小時的體力和能耐”。而我,一個熱衷旅遊的人,常是一天、半天行走,覺得二十多公里行程不成問題。有了開幕式韻律操者帶來的活力、領導講話鼓舞的士氣,加之沿途金川峽水庫映着陽光的生機,我勇往直前。

與我同行的美女姐姐,比我還意氣風發。天還早、路還行,我們走在大路上,覺自己很年輕。看看寺門,找找佛塔,評評火辣辣的杏樹,嚮往一下路邊人家,一會猛走、一會小顛。有人上廁所你會甩掉一波人,有人繫鞋帶會超越過去,愜意,偷着樂。

過了第一個簽到點,美女姐姐說要補充體力。可這一吃不打緊,吃過了反倒覺得有些累。路進入難行階段,草啊、坡啊、石啊都來了。美女姐姐在前對我千呼萬喚,可我在照相中被一波人一波人超越,姐姐只好獨自前行。路越來越難走,疙裏疙瘩,坡上坑下。剛開始還到處有羊鬍子的鮮美味,想着羊鬍子的涼拌菜、餃子,想着要不是比賽,蹲下來拔拔羊鬍子也是美事。

可越走越發現,心情在太陽的高高升起中,熱情被越來越多地蒸發。腳下是土堆上上下下,行走中沒有樹的屏障,也就是別再想什麼蔭涼。耐旱的草更顯空曠與荒蕪。腳深一腳、淺一腳的,硌在無盡的小石上,腳開始進入抗議狀態。走着走着,怕了,出現了岔路。前面的人已無蹤影,後面的人還沒來到。收起相機,在擔驚受怕中想到唐僧。唐僧取經,在故事中的障礙更多來自人妖之鬥,而現實中的唐僧更多的磨心練意來自環境。西去的環境真的是沒有親身到達的人所能想像和描述的。

後有人至,問我何不前去,我說不知往哪走。而來者說,沒有人指向的時候,就找“藍天白雲”旗幟。這種活動,“藍天志願隊”會帶好我們。心生感動,隨着來者在長城根下。“天下本沒有路,走的人多了,才成了路”,在這本無路的戈壁中,踩着草窠之中前者踩出的路前行。

這是一個鳥都不來拉屎的地方,先前見到的麻雀也不往戈壁深處飛。荒蕪滿眼、荒涼滿心。太陽明晃晃的,周邊可見的幾片薄雲繞着走,就是不往這戈壁荒灘上來。熱而生焦、焦而生燥、燥而生煩。揚起頭就可喝乾一瓶水,可是不敢,因爲下一個救緩點還遠、還遠。

而此時的太陽,已近直射狀,唯一的遮蔽物——明長城內外均無陰涼。而逐漸,這時斷時續的土牆,也成了風景,不再相傍,只能相看。腳下的路,真正到了礫漠之中,讓你懷疑和審問到底應該穿什麼鞋好。露腳趾的扎你,軟底子太厚量不出深淺,高腰的硌腳踝,鞋小的'腳腫,鞋大的腳逛蕩得更疼……腳趾想必已衝破了襪子,每一腳都戳着鞋,那可是肉邊着指甲的長處啊!疼開始了。到處是零星的人,開始出現疲憊狀、狼狽像。而英姿颯爽的人是藍天救緩隊的戰士。見到他們就是路標。大地像盤,而徒步者就像棋子,沒有隱藏,誰都在視野之內。如在這裏拉開戰場,被追着絕無生還,目標太過暴露。沒有坐處,沒有停歇處,更沒有可方便處。大家不再你追我趕,也不再談笑風生,甚至連“在家有福不享,出來找這罪受”的抱怨聲也漸絕於耳。大家知道珍惜力量了。我漸生一種被髮配的悲涼,想起《水滸》中被刺配的林沖。人能撐住多少、扛住多遠?如我是前生流放於此的囚徒,我願把生命獻給太陽、送給戈壁,在這末伏天33℃的高溫中。這可是北方的焦躁之熱啊!會有灼烤之苦。

帽沿小,已遮不住太陽,我左邊的臉無處躲藏。有些人打起了傘,可沒多久又收了起來,胳膊受不了這持久的舉重。而腳的抗議全面爆發,腳踝處也硌得生疼。我知道,我走不到終點了!見了藍天救緩的志願者,他鼓勵我已經走了一半了,堅持。而我問,“這是誰設計的路線?”,他笑着說,“這叫徒步挑戰,不叫景區旅遊”。看我難堪,他指了一條身後的道,沿此處下,等救緩車,不過那也要等到活動收尾。當時我處在人羣中段,以此速度算,那將是一個多小時之後的事情。他鼓勵我走下去。而我在他站的坡上,猶豫地上下了幾個來回觀察地形、審時度勢,猶豫來猶豫去。而腳此時已經不想再要鞋了,尤其大腳趾就想鑽出鞋來。在石頭上硌久了,且記不要再坡上坡下,否則你會領教什麼叫痛苦。

我漂亮的姐姐不知怎麼樣了,她計着數,我們分別時6000步,她鼓勵我,到了20000步我們就到達終點了!而此時應有11000步了!

到了第二個簽到處,有水、有餅,而我什麼都不要,一頭扎進救緩車裏,只想找個能遮住太陽的地方坐下。目標還有十多公里,還有三公里才能到達公路上。

在救緩車中,師傅開了後車箱,前後通風,也使我更好地看見來者。那個堅持不扔垃圾的人來了,我看見他依然綁着垃圾袋,然而他已沒有力氣彎腰拾起沿途的每一個飲水瓶。有人拄着棍子,好慘。有人將衣帶物幾乎全糊在臉上,已無面貌可言。最佩服的是那些十幾歲的孩子,家長爲做好表率,堅持着。可仍有些真真沒法再堅持的人,大人連着孩子連滾帶爬地上了車。

與估算的時間差不多,將近一個半小時,最後一名挑戰者纔到達第二個救緩點。如我堅持,不會是已到終點,絕對是已倒路途。想必此時終點的紅繩已被勝者衝刺。

車行的十公里,沿途見着堅持的挑戰者。三公里後有了公路、有了田莊、有了人煙、有了家園。可天氣的大熱加上運動產生的熱,徒步者們早已變了初來的形象、初時的心情,只是疲憊地堅持,沒有人欣賞沿途。在快到終點處,一對母女攔住了救緩車,司機告訴她們還有兩公里。母親要堅持徒步,而孩子放棄終點帶來的意義,堅持上車。

沿途看着,覺得這更像人生一次形象的演繹。初來時,信心滿懷,而奮鬥終在現實中傷痕累累。勝利者自有百鍊成鋼的衝刺之道,而太多的人或因裝備不足、或因體力不支、或因預測不夠、或因防不勝防、或因現實太過殘酷而生悲觀……終了都在現實的磨礪中逐去狂氣、戾氣、浮氣、躁氣,最終不得不承認了自己平凡的資質、平凡的人生。

想起了我的賀先生,智者!正確評估自己、正確認識形勢,知此、知彼,不貪、不急,百戰不殆!既是參與者,又是觀望者,可進、可出。這應是人生參賽的最好狀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