瀟瀟風雨,悠悠我心散文

一 、雨之哀鳴

瀟瀟風雨,悠悠我心散文

昨夜雨聲悽悽,雨點打落些許街坊的柳葉,也削弱了久住心裏的燥熱,只是頗覺奇怪的是,這陳裸在孟夏驕陽中的老城,因昨日的大雨滂沱失掉了過分的光彩,卻反而更顯滄桑了。

早上路還潮溼,溫暖的陽光匍匐在路上,映起點點金黃。路從老城的深處探頭,帶着平穩與踏實,向老城的郊外延伸。這正趕風雨後的清涼天,踱步路上,自是有壓抑許久的欣喜。天色微暗,我喜歡站在小區大門口,因爲那裏有涼爽的風,在煩熱的日子裏,那風一如有着生命,不快不滿、不溫不火地從兩樓的夾道上飛出,有着青年的影,少年的心,撲到臉上,叫人神清氣爽,心曠神怡。人在繁雜的生活中,有時真的需要這種清朗的風,吹去心上的塵埃,好讓頭腦冷靜下來。

前些天,在補完課回家的路上,看到一頭山羊,身子瘦弱,那掛了泥沙的四條腿好像只是皮包骨,毛髮着灰,雙靨深陷,被拴在一顆頗粗的柳樹上,眼睛污濁充滿無助。我和幾個朋友路過山羊身前,那羊竟沒有一絲表情地踱着步向我們鳴叫。我發誓,此生從沒聽到過那樣的羊叫,它低沉而又沙啞,好似牛哞,更像一把匕首插在羊的喉嚨裏,叫它每嘶叫一聲,骨瘦的羊腿就疼痛地顫抖。

朋友開玩笑說:“等咱們上完課回來的時候,估計它就剩層皮了。”

旁邊也有女生報以同情的目光,小聲念道:“真可憐。”

我低着頭走在前面,心像遇浪的船怎麼也靜不下來,總覺得那頭羊在看我,那灰白的瞳孔裏別有所求。我把頭放得很低,真的,也許我再不會聽到那樣的哀鳴。

夜幕降臨之後,街道邊,白而有暈的路燈普照一座城市的孤獨,雨從深遠幽迷的蒼穹撲下,連綴成涵蓋光暈的雨幕,籠罩整座老城。雨聲滲透進樓房,譁然若滔滔江水,浸泡萬物的軀體,清洗受傷的靈魂。雨滴打在土地上,刻錄下一段光陰的故事,而雨聲中藏着故事的韻律,或低沉或尖銳,或嘈雜或清雅。

夜黑風高,我想到了古戰場,兵器的囂囂,痛苦的嘶嚎,都被生硬地溶在渾然的雨聲裏,盪漾於天地。寒冷與熱血共生,希望與絕望交融,在死亡與生存的交易裏,似乎雨是他們最後的資本。然而誰又能讀懂雨的悲歡呢?雨從古老的`天國而來,它們窺探夠了蒼生的命運,亂世裏,百姓生活苦不堪言,強盜賊匪橫行霸道,高位者隨意掌控着別人的命局。很多人麻木在長久的壓迫中而無法自拔,強者如此弱者亦然。

那是一場雨,不大,但很冷。天地昏暗,遠山朦朧,古樓閣下黃土路被雨打得泥濘斑駁,古渡頭前柏木舟隨浪花不定搖擺,雨聲隱在瀟瀟的琴聲後,那路旁的垂柳擺動得有些遲緩。一曲《廣陵散》以雨爲媒介,從人間飄致天堂。透過雨滴,那毅然的目光如細密的針腳,縫綴遺落在紅塵深處的舊傷。那是怎樣的傷?也許嵇康的痛只有那從天而降的雨知曉,最後被深埋進淡漠的時光裏。

哀傷的雨並不哀傷,不過是我這個賞雨人內心悲涼罷了。哎!多想學學雨那寬廣豁達的胸懷,堅韌剛強的意志,和與世無爭的品行呀。

二 、雨之歡影

家鄉的雨天是一場與自己的美麗約會,每當想起,就好似穿越了時光,內心會有久違的平靜與踏實。春天,雨細密而纏綿,還未掉落,遠處就已山嵐弄影了。茅草屋上,原本鵝黃的稻草也略顯灰暗,小街小巷裏,黛綠色的苔痕周遭浮起了青影,一陣微風經過,攜着泥土的芳馨,醉了柳條,醒了芭蕉,最後繚繞在人家的屋檐下,逗出兩三個新燕的毛茸茸的小腦袋。

春雨初來,落地無聲,綠樹鍍了晶粉,石墩刻了青痕,在孩童純淨的雙眸裏,這村莊變得更加鮮潤了。

幾個孩子,小步行於河畔,無拘無束,說說笑笑,夠多好。偶爾空中有幾道雀影,林中有幾聲鳥鳴,它們全都被稀薄的雨水包裹,悠悠盪盪地送至少年的心裏,洇出一片痕跡來,那痕跡是此生此世不可改變也不願改變的鄉情。

家鄉的雨像小姑娘,鬆緩時乖乖輕柔,繁緊時卻不過分跋扈。與江南的煙雨不同,江南的雨好似古代女子,溫柔賢淑,心性早熟,還透着淡淡的對愛情的嚮往,而家鄉的雨好似未染風塵的少女,像李媽家的小月,澄澈的眼裏流露着天真,偶爾嬌羞地問一句:“哥哥,那籬笆旁的櫻桃樹什麼時候結出果來?”

家鄉的雨季在五月份,有時一連好多天下着大雨,院子裏的黃土縱橫開闔,村子中間的大河沸騰奔涌,我趴在窗前望着,心底沒有絲毫冷意,反而暖烘烘的催我揚起嘴角。因爲天下着雨,父母不能出去幹活,都在家陪着我,父親批了雨衣抱柴火,母親把炕燒得頂熱,大鍋裏白色的水汽騰騰地向外噴出,瞧它火急火燎的樣子,跟要遮掩一段老舊的時光似的。那時的我,喜歡把母親買的火腿腸偷偷放進鍋裏煮,火腿腸很賤,是一塊錢一根的那種紅皮腸。不煮時,嚐起來很面,有種糟糠之味,煮熟後,就多了一份甜意,吃起來也很鮮美。最忘不掉的是,開鍋撈火腿時的情景,柴薪燃燒,桔色的火焰輕擺,大鐵鍋裏,熱水不住地向上翻涌,水底有多而細密的氣泡,氣泡翻涌上來宛若外面的雨水,說不出的美麗,參不透的新奇,在我眼裏,那就是半鍋的雨水,正被烈焰無聲地燃燒。

沒有人可以掌控一場雨的宿命,它從河流,從林木,從海洋升起,在天空匯聚,而後被風吹向它們從未去過的地方,在那裏降落,而後度過餘下的一生。

如今,我獨坐宵窗聽雨聲,雨中是老城的車鳴。很久以前,每次坐火車都會很興奮地趴在窗前,張大眼睛看城市美麗的夜景,可如今,再美的霓虹燈也照不亮回家的路,再繁華的都市雨鳴也唱不出家鄉的風雅。

時間在煮雨,就像那柴薪上的半鍋水,應該都有乾涸的時候,而我所想的是,什麼時候才該撈出那浮游在沸騰的雨水裏的火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