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風花雪月的邂逅隨筆

南國的秋,是陰冷的,淒厲的風像野草一樣,颳得悲傷一茬一茬地瘋長。我獨坐在河邊的茶樓上,讓一顆無處安放的躁動的心,去尋找明淨天空的禪意。

一場風花雪月的邂逅隨筆

有輕緩的腳步聲在身後響起,不疾不徐,透出一股從容與自適。我偷眼看向來人,此人着一襲復古的玄黑色外衣,每一顆鈕釦都認真細緻地扣好。他向領他上來的小二微微頷首,道一句:麻煩了,便坐在我身旁的桌子上。

他端起桌上的茶杯,半啓杯沿,讓蒸騰的霧氣嫋嫋升起,氤氳出一個模糊的輪廓。送至脣邊,俯首輕抿一口,便放下。再啓脣時,有茶香慵懶地飄忽着,似悠悠的笛音繚繞。他落拓地坐在那兒,似有魏晉文人的風骨,笑看樓臺煙雨中。細細嗅,茶香中還混着一種熟悉的翰墨餘香,彷彿如豆燈光下泛黃的古卷,透着墨色。是了,難怪此人氣度不凡,原是書香世家,自是與常人異。

許是我打量的目光太過熾烈,他擡頭,玩味地笑看我一眼。我有些尷尬,轉頭去看河面。對面的樓上飄來《桃花扇》的唱戲聲,歌聲宛轉,似帶我重回那金戈鐵馬,愛人離散的故事中去了。我正兀自嘆惋,忽聽身後人來了一句:姑娘可是知道李香君?我回頭,看到那人突然晶亮璀璨的眼眸,不知所以地點了點頭:血染桃花扇子,氣義照耀千古,豈會不知。他贊同地道:李香君身爲青樓女子,骨子裏卻浸透着男子的血性。她以一種死亦同穴的貞烈來愛侯方域,但更多的,則是以身殉國的民族氣節。我彷彿遇到了知音,與其暢談。在遲遲的向晚中,暮色下疲倦的鳥兒捎來黃昏的繾綣,捎來對面樓上咿咿呀呀空靈的唱腔,捎來茶香索繞下一場伯牙子期的對話。

暮色四合,他的臉逆在黃昏的光線中,他問:姑娘可會下?我有些不好意思地表示並未學過。他便自告奮勇,謙和地笑說: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以當你的老師。於是,在傍晚的涼風中,他與我,一黑一白,進行了一場別開生面的廝殺。他手執最後一枚棋子,看着桌面上的.殘局,意味深長地說:人們常說棋如人生,一步走錯便毀了一生。如果讓我選擇,我願意走錯那一步,這樣纔有勇氣,活成一段傳說。說完,他放下他的棋子,我看着棋盤上風雲變幻,競是輸了。

夜色籠罩下的河面倒映着迷離的燈火,他指着河面上停泊的船隻,笑問:泛舟秦淮,追尋情懷。去不去?我依言下樓,租了船坐在江面上,也懶得劃,隨它飄搖吧。他開玩笑說:這樣好像浪跡天涯。我不說話,心頭卻是前所未有的寧靜。一個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彷彿宿命一般,註定要陪我走完這段旅程的最後一站。看,桃葉渡!他指着不遠處流光溢彩的小橋對我說。王獻之。我默契地笑了,彷彿兩人珍藏着同一個祕密。

上了岸,我又回到那座茶樓,獨坐窗前,淺酌低吟:洛陽女兒名莫愁。他過來向我道別,紙上是清瞿的兩行字:江南佳麗地,金陵帝王州。姑娘保重。他像古時文人一樣抱拳,一臉鄭重,我微笑,啓脣說感謝。

我坐了很久,而他早已離開。結賬時,小二說,剛纔那位爺幫您付過了,說是與您相熟的。我凝望着墨色掩映的門外,那人走時,沒有說再見,因爲不會再見了。他是遙遠而久溯的回光,於萬丈紅塵裏邂逅,予我一個風花雪月的故事。最後,相忘於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