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去的鄉村匠人散文
(一)
小時候,家裏蓋房子,父親總是請來木匠二叔。二叔有一套把戲:斧子、刨子、鋸子、墨盒等。那時的房子,房樑、椽子都是木頭搭建,門窗戶扇也是木頭製作的。印象最深的是二叔將一根長木頭固定在長板凳子上,雙手握着刨子,沿着長木頭刨去,一片雪白的木花便呈現於眼前,散發着新鮮木頭的芳香。我很喜歡把玩那些薄薄的、翻卷着的木花,放在掌心,猶如觀賞盛開的梨花。刨好了木頭,二叔用墨斗在長木條上劃線。他將墨繩的一頭用鐵釘固定在木頭上,然後使勁從墨盒裏拉出一段墨繩,大約有木頭長,用手拽緊,固定在另一頭,再提起墨繩,用手彈一下,一道筆直的墨線便印在木頭上。
二叔還會做許多傢俱,木桶、碗櫃、澡盆、衣櫥,那時常見他揹着他的那一套把戲往返於街頭巷尾、田間地頭。
如今二叔早已不做木工了。每次回家鄉,總能看見硬朗的他,很想問問他是否懷念他的刨子、斧子、鋸子呢。
(二)
陰雨連綿的季節,父親常在家裏編籮筐。
他將剛砍回的新竹子堆積在院落裏,用鐮刀砍去了竹枝,再用細長而薄薄的竹刀將竹棍劈成竹青、竹篾。那竹青用來編筐口,那竹篾用來編筐身。父親坐在一片片青青的、白白地竹條上面。那時我總覺得父親是坐在雲端,從神話故事中飄飄而來。青青的、白白的竹條,總讓我想起《白蛇傳》中的小青、白素貞。青青的竹條蜿蜒着、跳躍着;白白的竹條,蹦跳着、彎曲着。怎麼看都覺得是小青、白素貞曼妙的腰肢。適逢雨天,忙完了農活的父親一邊哼着山歌,一邊纏繞着竹條。一瞬間,我感受到有股暖流入心田。是啊,父親很難和我們姐弟在一起。我第一次感受到和父母相守一起的美好。父親手巧,半天功夫就編出一個大籮筐。
那時,父親還會編織大筐、簸箕、篩子等。
後來,父親組建了自己的建築公司,忙碌於建築工地上的他,再也沒在家編制竹器了。
父親去世幾年了,但雨天編筐子的畫面,只要想起,就覺得溫馨。
(三)
傍晚時分,西方的天空燃燒着一片絢爛的赤色的晚霞。放學了,我揹着小書包向家的方向走去。
南街的鐵匠鋪裏傳來了叮叮噹噹的聲響,我循着聲響朝那兒跑去,輟學的堂哥就在那兒打鐵。他穿着紅汗衫子,外面罩着赭褐色的大皮裙。他一手用大鉗子鉗住鐵鍬,一手拿着大錘子。掄起錘子砸下去,砸起許多火花,如空中綻放的煙花,又像天空閃爍的繁星。幾分鐘後,堂哥將燒紅的鐵鍬放入水桶中,哧啦,哧啦,水桶頓時蒸騰出許多霧氣,宛如秋晨池塘裏的煙霧。
鐵匠鋪如燒透了的磚窯,幼年的我總不敢靠近。堂哥額頭上的滴滴汗珠,紅汗衫子上大大小小的黑洞,永遠鮮活在記憶深處,難以忘懷!
後來堂哥,加入了浩浩蕩蕩的打工隊伍,走進了城市謀生。我想他不會忘記他的鐵匠生涯,因爲那是他踏上社會這個大舞臺的第一個驛站。
(四)
節假日,父親和弟弟最愛的去處是北街的理髮店,小叔是那兒的剃頭匠。他的理髮店,有一個黑色的大轉椅。這個椅子可以四面八方轉動,還可以升高降低。他還有一把推子和幾把剪刀,一個白色的大圍裙。
理髮時,他將大圍裙給你圍上,然後細細地推,輕輕地修剪。幾個回合,就將弟弟的頭髮理得乾淨清爽。
我還常見小叔挎着剃頭筐走村串巷,選一處寬敞的地方坐下來,不用吆喝,就有人自動找來了。小叔不單給人理髮,還給刮臉、鉸鼻毛、掏耳垢等。服務態度周到細緻,受到村子裏人們的好評。爲了感謝小叔上門服務,父親常邀小叔來家裏,喝杯高粱酒。
如今,回到家鄉,挎筐子的理髮匠已見不到了,小鎮的街道上,一個個髮廊如雨後春筍般長了出來,那髮廊的名字既新潮又富有韻味,什麼“又一春”,言外之意,你在他那兒理髮了,又回到了青少年時代;什麼“夢舒雅”,那意思是,你在他那兒理了發,既舒服又優雅。理髮師呢,多是時尚優雅的.英俊小夥。
童年生活的記憶裏,我那古樸的鄉村,每天都能聽到“搶刀磨剪子喲”“補破鍋破桶喲”的吆喝聲;耳畔也時常縈繞着鐵匠鋪子叮叮噹噹,裁縫鋪子的噠噠噠噠聲。每天都能看見石匠們揹着鐵釺、石錘奔向山野;總能望見木匠們揹着刨子、墨盒走進建房的人家。這些匠人,都是我的父老鄉親,每每想起他們的音容笑貌,我的眼眶溼漉漉的。是他們用勤勞的雙手,建設我那曾經貧窮的山村;是他們素樸地裝扮着,我最初的生命裏那段隆重又清淺的時光。如今,他們都漸行漸遠,只留下遙遠的背影,塵封在我記憶的長河裏。時常想,隨着父輩的逝去,我們的傳統手藝還能傳承下來嗎?我們失去的是什麼呢?
相關文章
-
膏藥匠,鄉村社火的魂靈散文
膏藥匠,鄉村社火的魂靈甘肅張掖臨澤縣文化館 劉愛國工作因素,年年跟社火打交道,總體感覺,場面宏大,熱鬧有餘,形式單一,底氣不足。從七八歲開始和父親第一次去看排社火演社火,幾十年的時光流逝了,父親早已謝世,當鄉村的社火依然 -
遠去的村莊散文
今夜的風很大,吹在身上有一種刺骨的寒冷,我的手和腳瞬間冰涼,這是不同於家鄉的風,今夜的風是從哪裏吹來的呢?將要吹往哪裏去呢?是不是也吹到我的家鄉去呢?我正在思索着,今夜的風很寒冷。我出生在黔西南的一個小村莊,那裏盛 -
遠去的西南村散文
我以爲,我是早已忘記曾經的西南村了,是的,我真的這樣以爲。西南村卻在,一直都在。在我的心底,在我深處的記憶裏。太陽真好,草坪人真多。天上的風箏,像蝴蝶、像蜻蜓,雖然被束縛着,卻在努力的飛呀飛。恍惚中,我感覺自己變成了那隻 -
遠去的鄉音抒情散文
讀一篇文章《吆喝》,忽然想起我的村莊,我童年裏那些獨特的聲音。最先想起的,是春日裏賣小雞人的喊聲:小毛雞寥~~~~賣小毛雞寥~~~~~聲音拖得很長,帶着一種悠長悠長的調子,彷彿從古畫裏走出來的。他們一般是騎着半舊的自行車, -
遙遠的鄉村抒情散文
江南的春天多雨,雨後的鄉村野草瘋長,在青壯年勞動力紛紛南下打工的時代裏,曾經熟稔的小路總被新來的時光腳印所覆蓋。每次回鄉,我都要在繁茂的的草叢中努力撥開塵封的記憶,才能覬覦到鄉村的舊模樣。上個世紀的七十年代,湖南 -
逝去的鄉村隨筆散文
每一個歷經艱辛從農村的鄉間小路走出來的人,故鄉在我們的心底永遠是母親倚門而望的樣子,永遠是鈴鐺搖曳的耕牛走向田間地頭的方向,永遠是一縷縷炊煙裊裊飄散的味道。想來走出生我養我的那個小院已經10年有餘,但即使歲月流 -
揹着故鄉去遠方抒情散文
我已離開故鄉很久,很久了。隔着山,隔着水,隔着一座座城,隔着思念,在風雨橋上,站在大海一端眺望,遙遠的故鄉。看,深夜那一盞如豆的燈光,是我的家鄉,搖曳一縷希望,無論我在何方,她都在心上。那一年,少年的我,只爲遠方。離鄉前的一夜,我 -
遠嫁他鄉失去的是什麼網絡散文
隨着社會的發展,遠嫁已經成了再正常不過的事,爲了愛情,我們一時頭腦發熱,不顧親人,朋友的反對,勸告,毅然跟着我們認爲可以託付終身的男人遠嫁他鄉。母親的不忍落淚和父親的故作堅強都在你步入婚姻殿堂的那一刻崩潰。十月懷胎 -
遠去的人散文
依稀;我每天翻起那本《海涅歌謠》的書,書中就會閃出你 的影,那嵌着梨渦的笑容,着淡蘭的旗袍曼妙的身姿,款款的走來,就一陣風, 當揉開雙眼,你又住進了書裏,由得讓我沉思在書海。依稀,每當我去湖邊垂釣 ,清澈的水波,就會映出了你的 -
遠去的人世經典散文
萬事萬物都逃不過結尾,大海再深,總歸有一天會乾涸,花再美,枯萎也只是一瞬,我們在路上以相同的步調趕路,風景無論悲涼、怡人,結局都是不變的大坑,我們在路上不斷地遺棄,又不停地拾起,有的印在了眼裏,眼一眨風一換,就已忘記,而有的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