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口的老鞋匠散文

家住在小城的東門邊上,是城郊的連接部。臨街的店輔大多經營農雜貨,透過窗口,農膜水管麻袋竹竿簸箕等農用工具擠滿了街面,熙熙攘攘,每到晨光曦微的時候,咣噹咣噹裝卸貨物的聲音,象霧一樣瀰漫着,充盈着、盪漾着,不知吵醒了多少美夢。

街口的老鞋匠散文

一位老鞋匠推着吱吱呀呀的獨輪車,一步步走向街口,停在每天固定安營的地方,麻利地掰開箱蓋兒,擺好剪子,銼錘子,凳子,紮上圍裙,坐下來,佝僂着身子,目光淡淡地四處打量着。

腳上的鞋子,穿久了便會磨損,修補一回,再穿着上路。尤其是我,家離單位遠,喜歡步行,費鞋子,也就常常光顧這個離家最近的修鞋攤兒了。

老鞋匠六十多歲,花白濃密的頭髮,象秋天河澱子上的蒲草,順着風吹的方向伏倒着,一雙眼睛總是專注地盯着手裏的鞋子,裂痕累累的手指,指甲蓋兒的周邊翹起來了,油污嵌進縫隙裏,大概已經紋進去,再也不會褪色了。那雙手熟練地塗膠、切皮子、粘鞋面、釘鞋底、一刻都離不開那被打磨得閃閃發光的'鞋鉉兒,彷彿鬧聲消失,世界上只有修鞋的事兒。周圍人行道鋪着紅綠相間的彩磚,只是一處處被踩碎了,塌陷下去,沙泥冒出來,一到雨天,積起一汪髒水,老鞋匠跟前的幾個凳子小心地躲閃着。一次,在修鞋時,我開玩笑地說,大伯,您得練一門手藝,能把這些路磚都補上,會賺更多的錢!老鞋匠擡起頭,眯起眼睛,環視了一下,微笑着說,咱修不來呀,得找那位天上的女媧神仙,修補修補那麼多造磚人、鋪磚人的心。我張着嘴,一時語塞,默默地穿上已修補好的鞋子,它們很舒服,走起路來很踏實。

盛夏時節,濃濃的綠蔭罩着陽光,風一吹,嘩嘩嘩地鬧着,伴着響亮的敲鞋釘的聲音,似乎有節奏地圍着老人跳起踢踏舞蹈。每當這時,我總是放慢腳步,或坐在他面前的凳上一會兒,欣喜地觀賞着,真是一幅歡愉的畫兒,像城市這個偌大的袍子邊上鑲了一顆鈕釦,縫合着,修補着裸露着的羞澀。

一個小女孩悄悄地走來,坐在凳子上,手裏拎着一雙好看的紅布鞋,看提出有補過的痕跡。“爺爺,鞋帶子磨破了,再補上吧!”老鞋匠擡起頭,溫和地說:“丫丫,讓媽媽買一雙新鞋吧!”小女孩嚶嚶地哭起來,老鞋匠接過鞋,細心地補着,直到這雙鞋被滿意地拿走了。那是姥姥給丫丫做的鞋,丫丫想姥姥,姥姥已經去世一年了。

浸透着深情的東西,才需要修補,一個掉了耳朵,破了邊沿,漏了幫衣的陶罐,凝聚着歷史瞬間的美麗,令世人癡迷,使考古專家傾盡了熱情智慧。看張藝謀的電影《我的父親、母親》時,那個被鋦過的碗,盛着女主人公愛的美食,也把愛牢牢地箍在一起了。

我常常站在窗口,默默地注視着街口的老鞋匠,他準時坐在那裏,送走一個又一個修鞋者,天黑得看不見鞋釘了,再收拾好物件兒回家。日復一日,年復一年,這樣一位老人,該到退休的時候了,或許還承擔着老伴兒和孩子的生活,或許孩子們已經自立,勸說他在家享清福了,或許他只有一個人,每天在角落裏忙碌着,任轎車們喘着粗氣奔馳而過,任潤澤明媚的孩子們歡鬧着掠過身旁,任身着華麗時裝的男男女女悠悠閒閒地蕩着,任肩挑推車打邦子的老客們疾步走着。只要不是坐在面前小凳上等着修鞋的,便不去搭理了。日子流水般一天天從心間滑落,每個人都忙着,忙着給兒子補習功課,忙着裝修房子,忙着處理好人際關係,忙着考研,忙着完成工作,忙來忙去,象老鞋匠一樣,修補着自己的小世界,修補着生活,也修補着愛。儘管,有人早已不屑去修鞋了,他們穿的鞋子永遠都光鮮鮮的,沒有任何瑕疵。

還有什麼是不可以修補的呢?每個人都能有一把錘子,一根針,一塊布,一腔熱情,讓貧窮、疾病、貪婪的傷口,一道道癒合,生命之花重新綻放。只要你肯行動起來!

又一個喧鬧的早晨,隔窗眺望,街口處,老鞋匠正在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