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汪的學問散文隨筆

車間裏的人,不論老少,都喊他“老汪”。母親說,你不要喊“老汪”,叫人家“汪師傅”,都已經是準大學生了,禮貌是要有的!

老汪的學問散文隨筆

“汪師傅,那邊的硫化車間的筒靴出來了,讓您過去推回來。”老汪掐滅手頭上的煙,站起身來,用搭在脖子上的毛巾擦拭額頭的汗,拍了我肩膀一下,說:“喊我老汪就行了,聽着踏實!怎麼樣,讀書比打工舒服吧!”我笑着點了點頭,轉身跑去幹活。

老汪在車間裏專門揀筒靴,筒靴用生鐵鑄成,一隻都得二三十斤重。老汪的工作就是把筒靴配好碼數,推到硫化車間,讓工人把做好的橡膠靴子套在筒靴上,再推進硫化缸內硫化就行了。硫化一次得用上一兩個小時。所以,揀完筒靴就可以休息了。老汪閒的時候就愛鑽研譜來打發時間,有的時候還讀些雜誌,工廠的老闆也不好說什麼,畢竟一天也就給老汪開幾十塊的`工資而已。

老汪一空下來,流水線上的婦女們就愛逗老汪的悶子,這幾乎成了她們工作的一項樂趣。

“你看,死老汪又在看黃書呢,一天到晚閒得要命!”

“老汪,過來,幫我乾點活。”

老汪合上破舊的書,樂眯眯地瞧着幾個促狹他的婦女們,反問道:“怎麼?想我啦!”

“你坐在那兒一聲不吭,我們以爲你死了呢?”

“咦,我死了你能捨得?”

“死鬼,讓你胡說八道!”一個婦女攥着脫掉的一隻拖鞋朝老汪跑來,欲教訓老汪。老汪撒腿就跑,邊跑邊喊:“謀殺親夫啦!”女人們笑得前仰後合,直不住地跺腳怒嗔到:“這挨千刀的老汪天天看書,一點學問沒看進去,光學了一肚子的壞水。”

老汪寫得一手好字,廠裏黑板上的通知都是由他來寫的。老汪的字看不出來臨摹過哪位名家的字體,完全是自成一派的草根風格,但整體看上去,一點也不違和,顯得灑脫飄逸。老汪曾給我展示過他的絕活——倒着寫字。老汪蹲在地上,捏着半截粉筆,一筆一劃寫了開來,但筆畫就是倒着的。你站在他身後,完全看不出他準備寫什麼字,寫到一半,才能發現端倪。有人誇讚老汪的字沒個十年八年的功夫下不來,單憑着寫的這字,就能看出老汪的學問是有的!

中午吃完飯,廠裏的人有半個鐘頭的休息時間。老汪習慣性地側躺在如牀大小的平板車上,給大家評說稀奇古怪的異事或者吹一下當今的國家大事。這時,一箇中年婦女拖着撒潑的孩子走過,衆人的注意力立馬被分散。孩子吵着鬧着非要婦人給錢買手機,不買就纏抱着婦人的腿上。婦人的臉上露出羞怯的神色,卻又透出幾分無可奈何。人羣中一男子說了句:“這小孩還是少管教,才上五年級,要什麼手機,不治治這個壞毛病不得了!”誰知,這孩子竟立馬衝過來,要和男子拼命。抓住男子的手掌剛欲咬,男子一把將孩子推了開來。孩子一個趔趄,倒坐在地。令人大跌眼鏡的是中年婦女竟也轉身對男子撒潑打滾,誰都未料到這戲劇性的一幕,雙方爭吵扭打在一起。老汪連忙翻身起來幫忙勸架。好久,纔將憤怒的雙方拖開。

老汪回坐在平板車上,邊擦着汗,嘴裏邊嘀咕:“不得了!”老汪走後,平板車上多了幾行打油詩:嬌縱慣子實不該,小樹偏歪招風來;下樑不正看上樑,心頭疑雲陡然開。孩子的大姨瞧見這幾行詩,走到我身邊追問我:“大學生,那詩是你寫的嗎?這些人裏面就屬你識字最多啊!”“老汪寫的,別問人家!”人羣中有人替我答了一句。

“這死老汪,還有這學問!”女人悻悻地走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