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風這一吻抒情散文

稍不留神,溫潤已瀰漫於天地之間。儘管這溫潤還很稚弱,微微的,薄薄的,淡淡的,卻已無處不在。溫潤到來的訊息是風告知我的,不經意間,她吻了我一口,在額上,輕輕的,柔柔的,卻沒了往日的寒冷,不是冬風,而是春風。柔和的春風帶來了去年走失的溫潤。

春風這一吻抒情散文

哦,春天來了!

春天來臨的那刻,我正瞅定東方天際,看那輪又大又紅的日頭從遠處的山巒升起。上升得不快,似乎是一絲一絲往上爬,可是天空紅亮得飛快,一瞬間烈焰熊熊,方纔還寂然灰暗的山脊變成了火焰山,而且與之鄰近的那爿天也變成了火焰天。就在此刻,我感受到了春風那甜甜的一吻,吻得冬天再也無法把我裹挾進寒冽當中。

春風當然不只獨獨親吻我一人,這位柔情翩翩的天使,上吻碧落崇山,下吻河流原野,只一吻就鎖定了春天的轄域,就落定了春天的營盤。

春風一吻,高高的雪域山尖,立即消減了嚴冬的酷寒。飽經嚴寒折磨的積雪,被吻出甜美的熱淚,熱淚涌流,流瘦了雪峯,流薄了雪坡,流深了雪壑,河水就要升高了。似乎是爲着迎候從遠方流來的雪水,春風早早也給了河流一吻。那時候將河流稱作冰川最貼切,站在岸邊,誰能看見流水?看不見,滿目全是冰凌,雪白的冰凌覆蓋了河面。整個河道,或高,或低,無處不白,白得高也堅硬,低也堅硬,堅硬得冰凌挾持着河道,威嚴凜凜,橫眉冷對,生性柔弱的水流哪是這強霸的對手,只能低眉順眼,鑽進人家的胯下,斂住氣蜷伏着溜過。沮喪,屈辱,悲愴,流水已憋屈了不少時日。春風那一吻解放了流水,寒冰不怕強對強,不怕硬碰硬,卻經不起溫潤的感化,頓時意志消解,肌體消融,骨骼銷蝕,嘿嘿,流水重見天日,亮開歌喉,潺潺,汩汩,嘩嘩,啦啦,傾心,傾情,讚頌春風,報效春風。

春風不爲讚頌,不圖報效,早已趕去親吻柳條了。不吻則罷,這一吻剛剛還僵直的柳條,眨眼便柔順了,順着順着,綠柳才黃半未勻;順着順着,萬條垂下綠絲絛;順着順着,綠絲絛禁不住翩翩蹈動,伴隨春風歌之舞之。似乎柳樹的.歌舞是獻演給桃樹的,慶賀桃花的爆開。在草木當中,最爲嬌羞的該是桃樹了,才經春風一吻,已嬌羞得紅滿顏臉,粉嘟嘟的如塗抹了胭脂似的。從枝杈,到梢尖,無處不花,無花不紅,紅遍了溝壑,紅遍了峯巒。要不怎麼說是“逃(桃)之天天”,敢情是桃樹嬌羞所致啊!

這一“桃之天天”,桃花與蝴蝶無緣了。蝴蝶在承受春風初吻時,還不是蝴蝶,不過是醜陋的毛毛蟲,或是沒頭沒臉的裸體蛹。毛毛蟲也罷,裸體蛹也罷,只要經春風親吻,就會化醜爲美,化蛹爲蝶。於是,蝴蝶在碧藍碧藍的春色裏兩相攜行,比翼雙飛,上下翻旋,翻旋着一起降落在油菜花上。油菜花早就翹望這一刻的到來,抖開堪與皇家媲美的金黃衣衫,讓蝴蝶鑽進花蕊恣意貪戀。爲了這美妙的時光,油菜花起早貪黑地生長,起早貪黑地孕育,起早貪黑地開放,時不我待,錯過這風華歲月,盛世難再啊!油菜花也是被春風吻醒的,公道說,那時她還是油菜.被冰雪折磨地無精打采,蜷伏在地皮上。說來也怪,春風一吻,油菜倍長精神,晝也有勁,夜也有勁,一勁猛長,就爆開了令蝴蝶愛也愛不夠的油菜花。

油菜花和蝴蝶陶醉熱戀的時候,青蛙好夢成真了。曾經蜷縮着身子夢想遍地撤滿溫暖的陽光,夢想一河明鏡般清亮的流水,夢想河邊有一壟旺盛茵綠的嫩草,自個就棲息於那鮮美的草叢裏,高興了彈身一躍,在空中劃一個弧圈,落入水中,河水濺起玲瓏的浪花將她攬入懷中,多有詩意啊!長長的美夢,長長的詩意,不知重複了多少遍,這才盼到了春風那一吻。不過,青蛙得到的這一吻可不是春風直接賜予的,她潛藏在深深的泥土裏,根本無法與春風照臉。是泥土將那一吻傳導給了她,那一刻覆蓋在身上的泥土突然中了電似的颼颼抖動,抖得他麻酥酥的。一個激靈,青蛙醒了,鑽出泥土,出現在天藍水碧的清新世界,哈哈,竟然夢想成真了。青蛙一吐漫長冬天窩圈在泥土裏的鬱悶,呱呱,呱呱呱呱,高唱開來。

青蛙的歌聲,是黃牛行走的進行曲。黃牛從不空走,是去耕田。驚蟄不耕田,不過三五天。青蛙一叫,驚蟄過了,地門開了,田土不再堅硬,黃牛拉着犁興奮地甩着尾巴,劃破油沃的土壤,就待往裏撒播金燦燦的種子。黃牛的興奮也來自春風那一吻,只是它沒有喜形於色,而是按定興奮養精蓄銳。直到槽池裏再也見不到幹千的麥秸,換上鮮嫩的綠草供它食用。一嚼那水水靈靈的嫩草,黃牛哪裏還能按捺住蘊蓄多日的興奮,渾身的勁頭泉水般突突地往外噴放。恰在此時青蛙叫開了,那叫聲好似進軍鼓,如同衝鋒號,黃牛趕緊走出棚廄,走向原野,拉着犁來回耕耘,過去是平,返回是仄,平平仄仄,仄仄平平,大地上種滿了希望的音韻,希望的生趣。

啊,春風這一吻萬物復甦,草木葳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