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記憶》優美散文

立秋了,天氣在寒蟬“伏涼、伏涼”的叫聲中漸漸變涼了,幾場秋雨過後,蟬銷聲匿跡了。大地變成了秋蟲的天下,田野、鄉間、房前、屋後,處處是蟲子的鳴叫聲。

《秋天的記憶》優美散文

立秋後,我最盼望的是下一場大大的秋雨,山上的溝溝壑壑能夠淌水,村裏的大人俗稱“打一過水”。大雨後,山水牛就出來了。

山水牛是一種昆蟲,山水牛的外形和天牛差不多,很可能是同族吧。不過,山水牛的體型要比天牛大得多,身上也沒有白色的斑點。山水牛渾身黢黑髮亮,背部有硬殼,硬殼下是淺棕色的翅膀。頭上有一對長長的觸角。頭部很小,牙很大,一對大牙露在外面。雄性的山水牛體型大,肩寬,腹部扁平,尾巴不尖。雌性的山水牛體型較小,溜肩,腹部鼓起,尾部近似圓錐。

山水牛的幼蟲在荒地裏,我們稱之爲荒蟲。荒蟲在地下生活三年左右。成蟲的荒蟲在夏末成繭,不吃不喝,靜靜地等待。等立秋後的第一場大雨把地澆透,山水牛就迅速破繭而出,鑽出地面。雨停後,雄性的山水牛在低空飛來飛去,尋找着雌性的山水牛交配。雌性的山水牛就在草地裏爬來爬去,尋找着產卵的地方。交配完後,雌性的山水牛就把產卵器插到土裏產卵。太陽出來後,大部分的山水牛就已死去,只有幾隻雄性的山水牛還在飛來飛去。

不等雨停,我們就戴上葦笠,提着釕壺,冒雨出發了。

荒野裏,有的雄性山水牛已經冒雨飛來飛去,飛到跟前的,揮手打下,放到壺裏。荒野裏有“嚓嚓”的聲音,這是山水牛在草中爬動的聲音。

找到山水牛,捏着後背拿起,放到釕壺裏。回到家用熱水燙死,摘去翅膀,用鹽醃過、炒熟,吃到嘴裏,兼有螞蚱和知了龜的味道。不,比這兩種合起來的味道更美,真是世間少有的美味。尤其是雌山水牛,腹中的卵差不多和大米粒大,香而筋道,有嚼頭,比螞蚱卵好吃多了。

田野裏,蟈蟈、紡織娘在溫暖的陽光下起勁的彈奏,“土螞蚱”、“青頭狼”、“山蹦子”、蚱蜢、“蹬倒山”各種不同的蝗蟲都爬出草叢來到路邊,在陽光下懶懶地曬卵,它們的肚子鼓鼓的,充滿了卵,已不能飛遠。有時草叢中會飛起一隻“撒拉雞子”,紅紅的翅膀,一邊飛一邊發出“薩拉薩啦”的聲音。

週末的中午,我時常帶着三個小表弟到村北的牛山上逮螞蚱。山上的螞蚱很多,遠遠就能聽到螞蚱一邊閃動着翅膀飛着一邊發出“噼噼啪啪”的聲音,這是“青頭狼”的聲音。“青頭狼”是一種比較大型的螞蚱,多生活在山上。“青頭狼”頭部爲青色,背部有小部分爲淺土色,腹部爲棕色,翅膀爲青色,飛起來翅膀是黃色。“青頭狼”成熟的比較早,立秋不久,雌性“青頭狼”的腹中就滿仔了,中午的時候趴在青石塊上曬太陽。而雄性的“青頭狼”則飛來飛去,尋找着雌性的“青頭狼”。雄性“青頭狼”不動時也發出鳴叫,但聲音沒有蟈蟈那麼響亮。

這個時節我們主要是逮雌性“青頭狼”。雄性“青頭狼”體型小,比較蒼,我們很少逮。看到雌性“青頭狼”,我就輕輕靠近,蹲下身子,手從“青頭狼”的前面快速罩下,就逮住了。如果一下呆不住,“青頭狼”就飛的遠遠的,或者鑽到草叢裏,很難找到了。

逮螞蚱前,我們先找到長長的胡枝子條折下,捋去上面的花和葉,只剩頭部一點葉子。逮住了螞蚱,用胡枝子條穿過螞蚱的頸部,將螞蚱一隻只串起來。螞蚱多,逮起來快,我半下午能逮幾長串螞蚱。

山上有很多的瓦松,我們叫“老婆腳趾甲”,可能是因爲瓦松一瓣瓣的葉子像裹腳女人的趾甲相似。瓦松的葉子一層一層的,厚厚的,有不少的水分。我們渴了,就吃瓦松葉子。瓦松的葉子酸酸的。有時也摘雀瓢。雀瓢我們叫“水茶果”,兩頭尖尖,中間鼓起,長約兩釐米。咬一口,清甜。有時也吃龍葵。龍葵我們叫“煙柚子”,一種豆粒大的野果子,深紫色,一簇簇的,甜甜的。

我把螞蚱帶回家中,摘取翅膀,摘除裏面的屎,放到小盆裏,醃上一兩天,炒了佐飯吃。螞蚱滿腹卵,咬一口有一種特殊的香味。

穀子熟了,穀子地裏的“稍螞家”很多,“稍螞家”是蚱蜢的一種,身子長長的,頭呈三角形,有些地方叫“老扁”,李清照稱那種窄長的小船爲“蚱蜢舟”很是形象。“稍螞家”一般爲綠色和枯葉色,枯葉色的帶有白色的斑點。“稍螞家”最容易逮住,特別是在深秋,雌性“稍螞家”原本苗條的`身子變得很臃腫了,已經不能飛動,蹦也蹦不遠。我總覺着“稍螞家”是一種很女性化的螞蚱,十分溫柔,既不咬人,也不蹬人。

割穀子時,“稍螞家”都從谷地裏出來了,我們小孩子喜歡逮,大人們也喜歡逮。特別是一些姑娘,一邊割穀子,一邊拾身邊的螞蚱,用帶穗的大莠子串起來,插在頭上的辮子上,一串串螞蚱和長長的辮子一樣長,很是有趣

豆子也熟了。豆子沒有收割前,我們在拔青草時,有時會偷偷地拔一些隊裏的豆子,找一個避風人看不到的地方,拾一些乾草,點火燒豆子吃。一個個吃的黑毛烏嘴。

豆子地裏多蟈蟈。我們稱母蟈蟈爲老咬,取此名的原因可能是因爲母蟈蟈咬人厲害,能將手咬破。叫公蟈蟈爲乖仔。母蟈蟈滿腹都是仔,一粒一粒的,比麥粒小一些,嚼起來很勁道。公蟈蟈肚子裏都是腸子。公蟈蟈逮來不是吃的,主要是聽叫的。在衆多的蝗蟲中,絕大多數都是雌性的身體大,雄性的身體小,兩者的體型差別很大。只有蟈蟈,雌雄身體差不多。

母親用新穀子碾成米,做小米乾飯。母親把小米放到鍋裏,倒上水,竈下升起火,煮很長的時間。小米熟了,把米飯攤到鍋腰上。鍋底再燉上剛摘來的山豆角。山豆角燉熟了和小米混在一起,吃起來既有新鮮小米的谷香又有山豆角的清香。

割豆子時,正是逮蟈蟈的時機,公蟈蟈跑得快,母蟈蟈跑得慢,有的母蟈蟈已經把生殖器插到土裏產卵一動不動,只好束手就擒了。

豆子割完了,孩子們就在豆地的地堰上找老鼠洞。在地堰上,有一個個直徑兩釐米左右的圓洞,那是老鼠洞的氣眼。我們用拿來杴、钁,順着老鼠的氣眼刨下去,尋找老鼠倉。老鼠倉一般很深,從氣眼到老鼠倉曲曲折折,上上下下,我們歷經周折,終於找到老鼠倉。老鼠倉裏有不少的豆子。我們把豆子取出來,拿回家中,淘洗過了喂牲畜。老鼠很少逮到。

酸棗紅了,地堰、溝邊,長着一叢叢的酸棗棵,上面結滿了酸棗。紅酸棗甜甜的,白酸棗酸中帶甜。孩子們一邊摘、一邊吃,吃夠了身上的口袋也滿了。有時我們

也到孤山去摘酸棗。孤山後陡峪的酸棗多。酸棗棵連成片,上面都是酸棗。

我們那裏是丘陵地,有不少地堰是用青石壘的,石頭縫裏有不少的土蜂子,我們拔草時不小心到了蜂窩邊,蜂子會蜂擁而出。如果躲閃不及,就會被土蜂蟄幾下。第二天,我們就會帶着火柴,撿一些乾草,找到那個蜂窩,在它的附近點火。在烈火和濃煙中,土蜂紛紛出逃,又紛紛落到地下。

中秋節到了,孩子們都希望自己有一個“月兒”。“月兒”是濰坊一帶的過中秋節時一種麪食,用白麪和打造做成,圓形,大小不一,一般爲四層,兩層面夾着一層大棗,頂層游泳面做成的花紋圖案。一般過中秋節時,由姥姥送給外甥。姥姥不送時,就家中自己做。

到了中秋節的晚上,皓月當空,孩子們就託着“月兒”在大街上賣月,“月兒,月兒,一斗麥子一個來。”一邊喊,一邊比誰的“月兒”大,誰的“月兒”白。

最忙的季節到來,開始收地瓜了。我們那裏是丘陵薄地,靠天吃飯,多數地裏種的是地瓜。到了農曆的九月,就開始收地瓜了。幹其他農活可能不行,但是,收地瓜孩子們是不可缺的幫手。

學校放了秋假,孩子們都在家裏幫着幹農活了。我們幫着家裏割自留地裏的地瓜蔓,幫着拾地瓜幹、擺地瓜幹。雖然一天到晚不能閒着,但有些事情也很有趣。

曬地瓜幹前要先佔嶺子(我們稱地堰爲嶺子)。村子的東北有一大片地方,地少嶺子多,嶺子上多是一些白鋼狗(一種石頭,白色,無規則,表面多空,似蜂窩,很堅硬,卻沒有用),白鋼狗大小差不多,密密麻麻的分佈在寬敞傾斜的嶺子上。石頭間長着一些小莠子、鬼棘針、荊棵等雜草,把嶺子上的雜草割掉或拔去,再在嶺子上壘上幾柱石塊,就表明這片嶺子有人家了。

父親在嶺子的一段較平處,用杴、钁弄平,把嶺子底部的一部分刨去,用幾根木杆等搭成一間小草房。小草房的門是人字形,用兩根較粗的木頭組成,固定立在地上。上面綁上幾根木杆,木頭的另一端傾斜着落在嶺子上。木杆上搭上地瓜蔓。小草房的地上鋪上麥秸席,有時會放上一牀被子。小草房的門口掛着一盞馬蹄子燈。小草房雖然簡陋,我卻覺着很愜意。尤其是傍晚,大人們都到別的地方去了,自己在小草房裏,聽着山上的野雞鳴叫,看着遠處閃耀的燈火,有一種安全感。有時也曾鬧着在小草房裏過夜,但都被大人們拒絕了。

在晴朗的下午拾地瓜幹也是我喜歡的。那時的天空瓦藍瓦藍的,空氣中沒有霧霾。天空中不時有一羣羣大雁鳴叫着飛過。有的大雁一羣幾十個,有的一羣只有五六個。大雁有的排成“人”字形,有的一字排開,也有的不成形。他們一邊鳴叫着一邊向南飛翔。也有的大雁迷路了,在空中轉來轉去。每當有大雁飛過時,我就停止拾地瓜幹,仰着頭看南飛的大雁,一邊看一邊喊:“北方吃雁,南方吃蛋,中間的仰着個鱉頭看”。姐姐在一邊喊:“你傻啊,別喊了!別喊了!”

太陽暖暖的照在身上,很是舒服。這個時節,“山蹦子”和“土螞蚱”也都成熟了。不過,大腹便便的“山蹦子”用兩根有力的大腿一蹬,還是蹦得比較遠。“土螞蚱”飛得不那麼遠了。在天氣晴朗的日子,它們都伏在那裏曬太陽,懶得動。這兩種螞蚱是最好吃的,螞蚱仔多,越嚼越香。我一邊拾地瓜幹一邊將在身邊的螞蚱順手牽羊的逮住,把螞蚱的腿掐去,裝在口袋裏。一下午能逮兩口袋。

園裏的柿子變黃了,柿葉變紅了。紅紅的柿葉在秋風中很快落淨了。樹上只剩下橘黃色柿子,柿子密密麻麻的,我擠着你,你擠着我,遠遠望去,樹上都是柿子。在密密的柿子中,零星地點綴着幾個烘柿,鮮紅透亮。孩子們用長長的竿子綁上布兜,布兜口用圈成環狀的鐵絲撐着,將兜套在烘柿上,輕輕一拉,烘柿就落在兜裏。烘柿拿在手裏,晶瑩剔透,真有點捨不得吃。放進嘴裏,軟軟的,咬一口,清甜可口。

幾天後,柿子收完了,樹頂上還稀稀拉拉地掛着幾個柿子,在秋風中慢慢變紅,像一隻只紅紅的小燈籠,引來成羣的鳥兒在樹上爭食打鬧。村裏有個姓於的,喜歡打鳥。他自制了一些打鳥籠子,能自動翻蓋,他把鳥籠子裏邊放上紅紅的枸杞,掛在柿子樹上。貪吃的鳥兒吃完了柿子,又開始爭吃籠中的枸杞,爪子踏倒翻蓋上,一下子掉進籠子,再也出不來了。

村子的東南和西南,有許多山洪經年衝成的溝壑,又寬又深,溝裏載滿了刺槐。槐樹開始落葉了,黃色的槐葉經風一吹,紛紛落到地上,溝坡上,佈滿了黃黃的槐葉。每天傍晚,我都跟着姐姐揹着花樓、拿着竹耙子,到溝裏摟槐葉。夕陽照到黃黃的葉子上,透過樹葉再照到人身上,人置身其中,也變成了金黃色,“碧雲天,黃葉地”,真美。

野外的莊稼收完了,樹葉落淨了,秋天也就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