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收音機故事散文

四十多年前,收音機那可是個稀罕物件,只有在大場面纔會見到,小老百姓家要有這玩藝,可了不起。

我的收音機故事散文

那是一九六九年冬天,村下頭趙小德他家四口人三個勞動力,年年餘糧戶,他家就有一臺大木框收音機。我和文丑就常去他家聽收音機。在他家裏,從他的收音機裏知道了大寨,知道了林縣紅旗渠,知道了我國第一顆人造地球衛星發射成功,那玩藝還給我講革命青年的榜樣金訓華的故事,給我唱很多樣板戲和革命歌曲。那玩藝太神奇了,夢裏老想着他家的那臺收音機。儘管街上的大喇叭也同時播放中央人民廣播電臺的節目,但我還是樂意跑二里多到他家去聽。

他家的那臺大木框收音機,從前面看,有標着數據的圖標,有一根紅針隨着下邊調臺旋鈕的轉動可以左右移動。還有一個旋鈕,是控制音量的,我知道那是一個可變電容,隨着電容的變化來調節聲音高低;從後面看,可看到裏面有好多小玻璃管子發出紅紅的光芒,後來才知道這是電子管,有二極管、三極管,還有鞭炮一樣的小東西,那叫電阻、電容。還有一個比較大的方傢伙,叫變壓器,把220伏的交流電變成36伏的直流電。一個喇叭佔據了裏邊較大的空間,各種聲音就是它發出來的。

時間長了,我和文丑開始合計了,“咱倆合住去把趙小德的收音機買回來吧?”“人家怕不賣。”去他家,和他說了我們的想法,他一聽就火了,根本不答應。記得他的收音機曾播放過《沙家浜》,裏面的刁德一說過要“曲線救國”,我倆就採取這個計策,主動和他媳婦套近乎,拐外抹角表明了我們的意思,“如果你願意,你就是我們的好嫂子”。嫂子心軟,枕頭風大,老哥終於點頭同意賣了。

可他獅子大張口:“十八塊,少一分都不行!”

我的那個老天爺也,這不是成心不成交嗎?那時候,大人勞動一天掙十分,值四五毛錢。我那時小掙七分才三毛多錢,猴年馬月才能攢夠每人分擔的九元錢?心想事不成,收音機的事就這樣泡湯了。泡湯就泡湯吧,我倆就又兌錢到縣城無線電門市買來了喇叭、電容電阻和二極管、導線、直流電池等,借來電烙鐵,按圖索驥,竟然焊成了礦石收音機。旋轉電鈕,喇叭裏只是發出“嗤嗤啦啦”的聲音,但終究不會說話唱歌。

爲了攢足錢,我倆就到上水峪河的木溝峪、馬龍溝山上刨藥捋藥,到廟溝的大東溝小東溝西溝割柴火,藥曬乾後賣到供銷社的收購門市,柴火賣到大隊的磚瓦窯場。我們省吃省喝節衣縮食,過年得到的'壓腰錢一分也捨不得花,見了好吃的東西咽口唾沫忍住,見了心愛的玩具閉住眼睛不看它。一年後,我們終於抱回了趙小德的那臺收音機,欣喜若狂,黑夜裏都睡不着覺。

文丑大死得早,就娘倆過光景,收音機這事她娘再不願意也管不住。我就不同了,父親的眼睛就像錐子,把我的一舉一動都監視得清清楚楚的。我就把收音機就放在文丑家,每晚上去他家裏聽。說來倒黴,時間不長,收音機就不會響了,送到無線電門市,人家說沒有修理的價值。

那時村子上頭有一座狀如飛機的房子,村子裏的人都把它叫作“飛機房”,是公社衛生院的職工宿舍,正好醫院剛分配來的叫九山的大學生醫生,那天他坐在門前的小凳子上,一臺戴着皮套套的半導體收音機播放着李鐵梅的“做人要做這樣的人”唱詞,我和文丑眼剛好路過,眼都發綠了,好傢伙,這玩意兒小巧玲瓏、聲音不低啊!

我倆就打起了他這臺半導體收音機的主意,一天趁他不在衛生院的空檔,就把它悄悄地偷了過來。

再見九山時,是在衛生院的辦公室裏,九山正嚴厲審訊着我倆。我倆羞愧得無地自容,恨不得有個地縫兒鑽進去。不大一會兒,我倆老老實實地交出了“密電碼”,收音機的夢又吹滅了。不過,九山也兌現了承諾,這個醜聞僅限於我們三人。

後來我倆終於圓了收音機夢,文丑是在一九七六年到靈寶秦嶺幹了幾個月活,買了一臺也是戴皮套套的“紅燈”牌半導體收音機。我是在一九七九年到洛寧故縣水庫幹了幾個月活,花二十五元買回了一臺“黃河”牌半導體收音機。這臺半導體,伴隨我度過了八十年代,後來有了收錄機,它才退休了,至今我還像寶物似的珍藏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