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隨筆散文

田野上，一隻老鼠站在剛收割過的麥田裏哈哈大笑，就在這個時刻，黃昏，降臨了。

這是一個收穫和分享的時刻，水到渠成，瓜熟蒂落。

這樣的時刻適合回望更適合遠眺，那潑墨般濃麗的霞光已鋪開了思想通往澄澈的道路。

在這條路上，先哲們留下了清晰的腳印，每一步都輝映着哲學之光。

那兩個聖徒的老師被判有罪，他不肯逃亡反而自己喝下了毒酒。他說，誰的去路好，唯有神知道。

那個石匠緊握着鐵錘和鐵鑿，在一座潔白的大理石裏鑿出他自身，一塊石頭的目光深邃無比，正是那石匠自己的眼神。

那個跪在高高的斷頭臺上的女人，她轉過頭來望着我，她想對我說的話現在響徹世界，我無比敬畏她的勇氣。

樹林後的湖畔傳來丁丁的伐木聲，我知道那個木匠正在建造他的湖畔小屋，他的目光和湖水一樣湛藍，映着他同樣寧靜的倒影。

哦，他們說，他們說……

他說，這世間的每一個真理都通往黃昏，就像花通過葉，就像果通過根。

他說，如果我是有價值的，我必會被認識。

黃昏裏，你已站在菩提樹下，而我正走在來的路上。

歲月蹉跎，時光流逝，在不經意間時間把太多東西改變了，來不及回首來不及細品，這匆匆般的來來去去。感念着記憶中的舊時光，輕飄飄地劃過了我們的指尖，留下一串串的碎碎念。青春年華里的過往，如美好的故事，卻有了極爲憂傷的懷念。

不知不覺，清秋至深，落葉飄零着枯黃的姿態，搖曳着悲傷的淺唱，在陣陣秋風中，一片片飄落在大地。漫長的時光就這樣春去秋來，輪迴輾轉的又經過我的身旁。睹物思人，難免再一次觸景傷情，黃昏靜思，感嘆又是一段似水流年，只是、歲月老了故事，時光淡了人心。

靜坐窗前，目送晚霞，似乎，這樣的生活節奏，在每一天得川流不息中總會讓身心疲憊，乏味不堪。世界如同一張網把我們深陷其中，不管如何去掙扎都擺脫不了生活，千般不如意又語何其說？是的，的確如此、唯多得就只有如何去接受和承受。

品味人生，苦其自知。早已過慣了每一天的生活，有時候，更渴求心有一片棲地，用來靜靜地品味，安逸的與自己獨處，即使孤單和寂寞，也比枯燥無味要好的很多，更不會輕捏幾絲往昔的舊事，而之回憶。或許，面對一貫單調的生活，人往往在寂寞或無聊時，拿着過往的回憶，用來充實自己靈魂。

走過時光的細水長流，走過情感的低谷歲月，無論我怎麼樣去承受內心深處的那種掙扎，能所摧殘的依舊是一個人時的寂寞，彷徨的徘徊着，在憂傷和快樂的邊緣，漸漸的忘記，許多的過往和故事該去如何續寫，這一支斷筆再也無法在我的指間，觸動我內心書寫悲傷的快意。

黃昏是一個人的安靜，跟隨着平靜的內心，思緒不那麼煩亂了。站在窗前呆呆的看着漸落的夕陽，又一次映紅了眼前的這一片江南，小鎮裏的人來人往打扮出繁華後的歲月靜好，而我卻顯得這樣孤單，莫名的想念，從心中繁衍到我的眼眸裏，此刻、即便心再寂寞，孤單且是無助。

尋找歸途的晚霞，有着些許的匆匆忙忙，我知道，天幕的背後，是黑夜的來臨，是時間又一次劃過我的指尖。它總是這般悄無聲息，流逝的讓人不以爲然。一貫匆匆而來，匆匆而去，留下太多的嘆息，讓人不知不覺的陷入一片茫然中，讀取光陰荏苒，那些不斷蒼老的片段，沉思又一次在落寞的荒蕪中，就這樣感慨萬千。

生命路上，多少來來去去，轉眼便都成了過客。紅塵過往中，緣去緣來的遇見，在離別時，多了淚水。曾學着珍惜時間中僅有的一點緣分，可終究還是珍惜不了。或許，上天在我選擇初識時就已經安排了最終的結局，要走的我怎麼去挽留，都是要離開我的世界，要留的我不需要去挽留，都會一直在。

在感情的世界裏，難免會讓一個人的心經受一場歲月成熟的洗禮，漫長的時光足以教會一個人不懂愛的人如何去愛，如何去珍惜眼前人。其實；能見證真情的莫過於長短歲月，因爲；有些看不透的東西會隨着時光流逝，逐漸的看透。有些不懂得人事經歷了才明白，物是人非後，剩下的只是滿紙荒蕪。

人生是修行，修心便是修心。走過一段路，總會錯過了一段的風景，遇見過一些人，於是、讀懂一些事。成長不乏經歷，成熟要看閱歷。有時候，正如那些悄無聲息，悄悄闖進自己世界裏的人，轉眼即瞬消失的再也不見後，留下了一顆對往昔懷念的心，裝滿着許許多多的回憶，然、所有的一些回憶，又成了一段經年過後的往事。

晚霞歸暮處，風煙斷黃昏，這個黃昏，令我想起了很多，也讓我想開了很多，對於眼前這個美麗多變的世界，我們都需要在思考中去前行，走一段又一段大不相同的心旅，記住着遺忘着。諸事如此，時光又是無情，沉澱出的要遺忘，遺忘後的還在不斷懷念。這漫長似水年華，一變又一變演繹着故事，一次又一次蒼老着人心。

生命是一門極爲複雜的功課，有些內容需要去領悟，有些內容需要自己親自去翻開，去閱讀其中的真諦，體會出冷暖自知。時光是一本心經，一本記滿了過去與未來的心經，很多時候、我們無需去誦讀，這一本心經永遠沉寂在心的某個角落，看了過所有的繁華，聽了過所有的曲終。

再美的晚霞，始終要歸暮，風煙送走了黃昏，星辰迎來了黑夜。這如多少物是都會在人非後，呈現出我們不願看見的模樣，時光是永恆的主題，不管多少來來去去，改變不了的，都將會在某個特定的時間和地點中輪迴，千帆過境依舊春去秋來。長路漫漫中，生命的故事續了又續，而、最無奈的只有最後的結局，寫前塵又如雨。

這個星期六我，我在鄉下看到了不一樣的黃昏。不只因爲它有醉人的景色，更是因爲它那古老，又充滿濃郁的生活氣息。

當夕陽把他的餘暉灑向大地時，在鮮豔輕紗的籠罩下的鄉村顯得格外詩情畫意，景色無法用詞彙去形容。

黃昏的小河是那麼安寧，鮮紅的夕陽把河水染得通紅。在晚風的撫摸下，河水蕩起了無數的漣漪，猶如一條條紅綢。幾片落葉在水中悠悠的漂向遠方。

鄉間的小路上，別有一番情趣。孩子們沐浴着夕陽的餘暉，坐在牛背上哼着歌，趕着自家的牛呀、雞呀、羊呀回家。小羊跟在他們的母親身後發出咩咩的叫聲。歌聲、叫聲組成了一首鄉村歌曲。與夕陽、晚霞一起灑在這瀰漫着鄉土味的小路上。

田園裏，升騰着柔和的晚霞，紅紅的霞光像彩條一樣散開來，塗抹在雲朵上，撲在地面。勞動一天的人們望着那金燦燦的田園，笑臉更紅了。

被白楊樹圍着的農家小院更是讓人如癡如醉，夕陽的餘暉透過濃密的樹木灑在這，紅磚上，抹了一層黃彩彩的顏色。縷縷青煙，朵朵白雲，空氣清新。萬家燈火微微發光，忽明忽暗，烘托出美麗與安寧。

美麗的鄉村黃昏使我流連忘返

在這個小鎮上，我是寂寞的。我常常一個人走在黃昏裏。

小鎮是繁華的，經歷了一天的忙碌，小鎮顯得恬靜和安詳。各家的門店灑掃乾淨後，支開一張桌子，或讀報，或品茗、或聽音樂。有的三三兩兩走向文化廣場，活動一下腿腳，扭幾下腰肢，渾身通泰舒暢。有的勾肩搭背，坐在花間樹蔭下，說着悄悄話。有的踏着旋律，三五成羣的舞動了起來。

熱鬧是他們的，我喜歡一個人清靜的走走。

常常揀了綠蔭夾峙的山中小路走去，頭頂是夏綠深深的樹蔭，灑下幾縷或者幾片淡淡的夕光，仰看夕光中的樹葉，每一片葉子綠的發亮，纖細的葉脈好像一條條綠色的阡陌，宛然走進了童話世界。空氣中流蕩着草木的清香，幾隻蝴蝶翩飛在各色野花上。不時有長着彩色尾巴的鳥兒，棲息在枝頭，光潔的羽毛上恰到好處的色彩搭配，是一隻漂亮的鳥。它的爪子緊緊的抓住枝柯，尾巴一翹一翹的，好像嘴裏在吃着蟲子，不時的甩着小腦袋或者仰起頭，這樣的時候，彩色的尾巴不停的抖動着。山上更多的是蓊鬱蒼茫的樹木，密密的松林，顯得清新，莊嚴。槲樹的葉子，是一把把天然的扇子，除過端午被人採去，更多的是做了山裏人平時蒸饅頭用的。蒸出的饅頭帶有一股草木的香味兒。已過了花季的洋槐，枝上片片對生的橢圓形葉片，好像明代官員頭上的帽翅。葉片的顏色比花季的時候要深綠一些。老幹虯枝的樹身，再過幾天，會有一隻鳴蟬伏在那裏，唱着夏天的歌。靜寂的山林，一兩隻野雉從一片茂密的綠草中驚飛，哏哏着打破了這一片靜謐。走在綠蔭深處，呼吸的空氣涼爽沁脾，沒有一絲燥熱，衣角被山中的微風輕輕的撩起。一兩隻蝴蝶會繞着你翩飛。走累了，坐在一塊青石上，看這一片林海上空，蔚藍無際，寧靜高遠。我的心思亦如這一片天空一樣純淨，邈遠。

黃昏裏我也是一個人到河邊散漫的走走，斜陽下脈脈流淌的河流，夕光在上面跳蕩。幾尾魚兒躍出水面，望去成了彩色的魚，真是好看。河畔楊柳依依，綠蔭婆娑。樹下是一對親暱的青年，喁喁私語，情話綿綿。腳下的水泥路，乾淨無塵，抒情詩一樣的流暢。路邊多的是芊芊莽莽的艾草，我是喜愛這種鄉間的草兒，味道濃郁，聞起來像是一劑中藥，好像滲進人的心肺。綠樹參差，露出了幾座氣派的小洋樓。屋中走出了荷鋤的農人，是採收地裏的黃瓜，還是給烤煙除草。是給玉米地裏追肥，還是去收穫那一片藥材。農人永遠是忙碌的。也是純粹和樸素的，樸素如地裏一棵莊稼。坐在河畔，聽小河清清朗朗的水聲，幾隻蜻蜓在水面追逐，嬉戲，透明的翅膀從眼前輕飄飄的掠過。把腳伸進水裏，魚兒游過來，癢癢的啃你的腳。伸手去捉，卻倏忽遠去，鱗光在水波中閃閃。看着河水默默的流淌，間或濺起水花，更多是緩緩的流淌，水面平靜，映出那一片悠悠碧空，還有那幾朵雲兒在天空遊蕩。靜靜的坐在這一片水湄，思緒就像這清清淺淺的河流一樣。

多少個黃昏，我獨自消受着這山中漫步，或者河畔流連的美景，心裏漸漸清澈起來。我不再感寂寞寞。 有這一片山水就夠了。我的內心充滿了恬靜和幸福。

親愛的，春晚你看了嗎?

我看了，在除夕的那天晚上，喝着一杯酒看完了整場春晚。憶二十年前，春晚是一場全國人民的盛宴，家家戶戶圍着電視，吃着喝着談論着笑着一步不離。二十年後的今天，春晚不再是必須，頂多也就算是一場明星集結會，早已失去了春晚兩個字所賦予的含義。是什麼改變了呢?

我堅持着看了每一個節目，真正停留在心間卻只有兩個。一個是四川閬中的繡花鞋舞蹈，另一個則是王菲與那英合唱的“歲月”。前者勾起我對故鄉深深的思念，後者則讓我看到了歲月路上的點點滴滴。

故鄉

二十年前，我梳着長長髮辨走在上學的路上。路過每一間鄉鄰的家，看到老一輩的人，甜甜叫着叔叔阿姨早上好，他們回以我清脆響亮的回答：黃毛丫頭這麼早上學去啦。嗯嗯，上學去。要好好讀書哦。好的，我會努力讀書的。那時的回答充滿着無憂無慮的喜悅。讀書真好啊!

後來，我來到了這個城市工作生活。我走在去工作的路上，一棟棟的高樓友好相依，每棟樓裏面住着許多的人，可是鄰里們緊閉着門，偶爾走出一個人來，只顧低頭看路，快步離去，我想打聲招呼：早上好，卻發現，我們互不相識。都市的生活，人們在心裏隔着一道牆。爲什麼大家都要設一堵厚厚的心裏防線呢?

我一直以爲，鄰里之間是友愛和善的，就像在家鄉時的那種，隔着一個村都能隨意進屋喝杯水，吃餐飯。但事實並不是這樣。記得有一年我生病在家躺在牀上，三天沒有下過牀，那時我哭，想念家鄉，想念鄰里長輩們清脆的叫我黃毛丫頭，想念父母慈愛的對我說乖女要乖哦。故鄉，是多麼的有愛與溫暖。

我爲你留着一盞燈，讓你心境永遠不會近黃昏。故鄉於我便是那一盞明亮的燈，永遠照亮我這顆孤獨漂泊的心。

歲月

生活是一個複雜的劇本。在歲月的長河裏，浮浮塵塵幾十載。二十幾歲時，全身上下最值錢的是時間，最不珍惜的也是時間，曾經討厭的純真與夢幻，回首間早已無法觸及。到了三十歲的時候，我以爲自己還年輕，還可以像二十幾歲時那麼任性，可曾經對於未來的夢想，愛情的憧憬，工作的驕傲與生活的韌勁，已統統被無情的歲月給偷走。歲月是最大的神偷。公平的對待我們每一個人。

歲月像旋律永恆，一直陪伴不斷聚散的旅程。是啊，我們這一生，就像一趟開往終點的列車，一路上有風有雨，有陽光有黑暗，春夏秋冬，四季交替，有人陪你這一站，有人等你下一程。我看着這些人來了又去，去了又來，心痛不已，卻沒法痛快的哭出聲。我知道，人生這一場無法回頭的旅程，因爲來來往往而變得豐盈。感謝他們，在路過我心上時照亮一程，然後待他們離去時，再悄悄爲自己在心裏留下一盞燈。

我心中一直開着一扇門，等待青春的歸人。曾經愛過的人，那些相愛時的點滴，在歲月長河裏漸漸模糊散去。一起笑，一起流淚，痛過，幸福過，你不是我的將來，我不是你的摯愛，最終離散在人海。可我會一直等待，等待那個對的人，開啓幸福之門，晚一點沒有關係，只要你來。

歲月裏，那些過去的點滴記憶猶如紀燈片一樣快進。我們每個人懷揣着對過去的眷戀，一晃便是幾十年。故鄉的那片雲還是一如既往的潔白嗎?曾經愛過的人現在過得好嗎?星辰轉換間，轉眼便是下一個年。我還有很多的話未說，有很多的話不知從何說。我跟自己說：珍惜眼前人，心中無黃昏。

親愛的，此刻，你心思念誰?你最想見誰?

楹聯下的新雪，花燈若市的長街。成雙結對的人羣來來往往，此刻誰不想，與心愛的人一起賞元月呢?此情此景，使歐陽修忍不住想起去年與妻子十指緊扣，相約元夜共賞花燈的情景。於是，一首《生查子》從他的心頭涌出：

去年元夜時，花市燈如晝。

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

今年元夜時，月與燈依舊。

不見去年人，淚溼春衫袖。

也是，今年是歐陽修最幸福的一年，也是他最傷心的一年。雖然時光已經隨着眼前花燈和柳梢頭的明月悄然逝去，但生命裏的愛與痛卻如此深沉，讓他這個意氣風發的館校閣大人溼了眼睛。然而這一切愛與痛的根源要從一本殘破的《昌黎先生文集》開始說起。

歐陽修的父親在他四歲時因重病過世。生在封建社會，除了做一些奶孃傭人之外，婦女並沒有太多的職業，再說了，他的母親鄭氏出身沒落貴族，也沒有什麼手藝，無計生存的鄭氏便帶着他和妹妹投靠到了叔叔歐陽曄。好在歐陽曄是個重情重義正直的好人，不僅接納了他們，還待他們非常好。

清和的院落，高大的樹冠。夏日的陽光下，沙地上趴着一個瘦弱的少年。他總是歡喜地拿着樹枝，孜孜不倦地在沙地上，一橫一豎，一撇一捺，一點一折每一筆都寫的很用心。玩耍本是孩提的天性，但不知道爲什麼，讀書和寫字對歐陽修來說卻有着非常大的吸引力。或許是骨子裏流着與他父親一樣熱愛文學的熱血吧，也可能是他自己的興趣。

當時歐陽曄在城南做官，歐陽修爲了讀更多的書便經常跑去有名的李家借書。一日和讀書的夥伴玩耍，機緣巧合下發現了李家老爺子後院裏的一袋舊書。其他人見到後都挑選了自己心意的書，拿去看了。唯獨一本破舊的《昌黎先生文集》殘卷無人問津歐陽修是個心性沉穩的少年，看到沒人挑選後，立馬翻閱了起來。從此便被書中內容吸引，不能自拔。後來他去找李老爺子借這本書，並沒有隨隨便便拿走。李老爺子看中他不僅沉穩，且好學便贈了他。

當然了，昌黎先生是唐代著名的文學家韓愈先生。閱讀許多他的文章讓歐陽修的文學素養和心靜得到了很大的提升，寫的文章也比同齡的孩子有深度。歐陽曄對他的侄兒也比較上心，清閒的時候總不忘教育他。一日，在看過歐陽修的文章後發現他已經有了自己的思維和見解，對世界也有了更深的認知，便對着母親鄭氏誇讚日後必定成材。鄭氏非常欣慰，定下了心，大力支持歐陽修讀書考取功名。

歐陽修十七歲便參加了鄉試，由於文學功底紮實，思維新奇，雖然大意失敗了一次，次年便輕輕鬆鬆通過了。話說好男兒志在四方，爲了繼續參加禮部的考試早日金榜題名，需要提前打探求學的路子。在拜見當時漢陽的知名文人胥偃時，他便用心寫了一封信，並附上自己積累的作品。在多日忐忑煎熬的等待中，終於有了迴音。胥偃讀了歐陽修的作品後，對素未謀面的這個年輕人還是非常欣賞的，得知了他的淒涼身世更多了幾分憐惜，秋後便把歐陽修請到了府中，殷殷教導，親自栽培。

同年冬夜，又快長了一歲。離開家已經半年了，寫完文章躺在牀上的歐陽修，不由得生一些傷感的思鄉情懷。但府中歡慶着胥偃晉升入京的喜訊，頓時把這些感懷沖淡了。作爲胥偃的關門弟子，要是能緊隨其後，離夢想可是又近了一大步。胥偃也沒有讓他失望，次日便決定帶他一起收拾行李趕往京城。

京城的生活不僅繁華似錦，更是文學的聖地。在胥偃的息心栽培和提攜下，本身小有名氣的歐陽修結識了很多文人，文學上提升了一大步。雖然還沒有金榜題名，但歐陽修遇到了貴人，對今天擁有的一切非常知足。然而胥偃對歐陽修的培養還沒有停止，竟然將家中最愛的女兒許配給了他。聽到這個消息，歐陽修感激涕零，決定此生不能負他了!

年後的禮部考試，歐陽修不負衆望名列前三甲，中了進士。當時雖然到了適婚的年齡，但歐陽修卻謝絕了許多達官貴人的攀附，最終與相差十歲的胥家小姐成了親。第一，胥偃對他的大恩，無以爲報。第二，相處多日，發現胥家小姐也是性情純良的女子。他沒有任何猶豫和拒絕的理由。

短短三年時間，歐陽修從京城到洛陽爲官臨近晉升，種了很多牡丹，結識了很多好友，溫柔賢惠的妻子也有了身孕。可惜幸福來的太快，走的也快。十月懷胎，一朝分娩，胥家小姐剛產下男嬰便離開了人世。從此夫妻恩愛，花前月下的美好時光淪爲碎片。空蕩蕩的房間裏，夜夜只有一盞枯燈和一個只能出現在夢裏的清麗容顏。

如今又元夜，思念之餘，只能把酒輕嘆：洛陽城的牡丹花怎麼不鮮豔了……

回到故鄉小鎮的這幾天，心中頗感無聊。今日臨近黃昏望着窗外，忽然想起過去時常走過的嘎呀河岸。午後臨近黃昏的光景裏，總該別有一番風景吧。太陽漸漸西沉，街道上偶爾傳來孩子們的嬉鬧聲，我悄悄地出門。

沿着門前的水泥路，這條門前小路只有這棟樓的住戶時常走很少有外人走。這是一條幽靜的路，路邊種植着一些花草，還伴隨着一些不知名的野花也跟隨着旺盛的生長着。我聞着有些清新的花香，迎着臨近黃昏的陽光，陽光依然暖洋洋的。

路上行人很少，我慢慢地踱着步。心情放鬆下來，彷彿融入到這寧靜中。我愛熱鬧，也愛清靜；雖然不愛羣居，但也不愛獨處。像現在一個人放鬆下來，不用考慮兜裏那點可憐的人民幣夠不夠用，只想靜靜地享受着清閒和空寂的妙處。

曲曲折折的嘎呀河旁，彌望的是密密的小草和稀疏的河柳，再遠一些是層層的稻田和更遠的青山。彎彎曲曲流淌的嘎呀河遠遠望去，如同九曲天河落凡塵，又如九曲迴廊。微風過後靜水處蕩起波紋，水中漂浮着一些生活垃圾等雜物，這不僅讓我懷念起兒時的嘎呀河了。那時嘎呀河水是那樣的清澈，有時淘氣的我和小夥伴們玩累渴了，找到乾淨處喝一口清澈的河水都不會生病。那時放暑假，天氣好時，大多數孩子都喜歡泡在嘎呀河，淺水處更是孩子們的樂園，翻開河中的石頭偶爾還能捉到一些蝲蛄（是一種生活在淡水中長得像龍蝦的動物）。有時，家裏有漁具的夥伴，從家中偷偷拿來擡網，擡網就是那種兩邊綁着長棍，前邊綁着鉛墜像大網兜似的漁具。現在幾乎看不到有人用了，於是乎呼朋引伴，有的人從家中拿小鍋，有的從家中拿鹽和辣醬，能從家中拿些油哪是再好不過了，幾個小夥伴下河捉魚的捉魚，摸蝲蛄的摸蝲蛄，剩餘的人撿拾乾柴，生火開始準備煮魚湯烤蝲蛄，那味道至今難忘。

如今嘎呀河畔的防洪堤從原來森鐵一號橋一直修到南大橋，河堤旁的楊樹，也不見了蹤影，夏日炎熱時在楊樹下納涼的老人和孩子們也不見了，也許楊樹有礙觀瞻吧，總之水泥河堤更氣派了。嘎呀河還是哪條嘎呀河，但流過家鄉的河已經不清澈了。岸邊遠遠近近，密密茂盛的河柳叢也不多見了，只有遠處河對岸幾頭悠閒吃着草的牛還有些情趣。

忽然想起解縉的那首《春雨》“春雨貴如油，下得滿街流。滑倒解學士，樂壞一羣牛”可惜現在雨後想滑倒都困難了。即便滑倒了也沒牛笑你，牛都忙着吃草沒時間，更沒工夫笑話你。——這樣想着一擡頭，不知不覺到了河堤的盡頭，遠處的夕陽如此美妙。

很多年後，我們回到相似的曾經，看澄明的天空被明黃染盡，再一次體味日落下瓶子中的封閉感，纏綿在飄忽不定的幻像之中，心緒不寧。一杯烈酒，沒有問候。

往事如畫，你我在畫中奔波，從經事時認的第一輪月掛梢頭，到後來漂泊歲月中的獨步賞荷，時間在我們的眼波里停停留留，最後辛酸了我們一臉刻痕。這才明白，我們一直被時光認真對待，從未不正經過。

黃昏路上，與家人的對話歷歷在目。我問女兒：你知道爸爸爲什麼想取“月亮灣”這個名字嗎?女兒含糊其辭，我笑着對她解釋：

“月亮，有一種柔和的美。灣，就是港灣。我希望人們沒事兒的時候，就到我這裏來喝喝茶。你懂不懂，人活在世上，快樂是很重要的。”

女兒懂不懂我不知道，我只記得我對她說這話的時候三十多歲，指着一塊位置不錯的地，壯志滿懷。彷彿事業只要打拼，呼之即來。“月亮灣”是我想開的咖啡館。

那是我很有情懷的日子。我把幸福營造給家人，自己在另一個城市朝六晚五，每每忍不住思念妻女，就一個人散步，端着茶杯，吹風看景。往往會走到一座固定的橋，拿起手機來寫幾段話，時間久了習慣了，也就慢慢忍得住了。

就這樣，黃昏的路走了又走，承載着心中的一份溫情，試圖去觸碰一個更美的黎明。用自己越加衰老的身體做籌碼。

和歲月打賭，是一場註定要輸的局。幾年過去了，接近十年，散步的黃昏地點在變，人卻依然在朝六晚五。曾經的理想終究只是曾經的理想。

從少年追到中年，從獨自一人追到有家有娃，又從娃娃長大追到自己終於也開始老去，有過刻骨銘心的溫暖，也有過難言的孤獨。一座城市一杯茶的時刻，不過是自己理解路景陪。行走黃昏，追逐黎明，反反覆覆。

“是勇士，就要敢於把淚光撒在背後。”鍾情的一句話，伴着走過了人生十幾年，重讀卻是幾度辛酸。終究，我們只是在黃昏中追逐黎明的人，跑不過時間就要遵從賭約，在生命的旅途中任遺憾涌流。總是曾經最動人。

杯中的茶，飄着渺渺白霧，成爲一杯烈酒。一飲而盡，爲這俏麗的黃昏。

時光清淺，歲月靜好。

我總是喜歡在夜深人靜時寫點自己的文字，很是舒爽，一人一房一室，一桌上的一茶，一茶裏的一花。時光的觸角，清淺從容，彷彿薄如蟬翼的花瓣上的細珠，沿着青春細緻的掌紋進入記憶的深處，故事只是在燈火闌珊處等着被我發現，因爲一直在我身邊不曾走遠。

人生似路，回頭，看見那些走過的路，有一些陌生，也有少許諷刺，有些以前不曾明白的'東西，在回頭的時候變得清晰，譬如當時死死追着卻不得的東西，最後發現，其實，從一開始就已經註定，那時候的年輕，那些可愛的青春，像風一樣，散去了。那些快樂或者痛苦的時光，像水一樣流去了。誰又能說時光於我不曾有什麼痕跡呢?自己那顆被光陰洗滌過的心，因此豐富，那些被流水打磨過的堅持，越發美了，還有那些，被歲月抹去的棱角，成爲了心中最美好的回憶。

記憶之中，散場的最快的就是當初拼命想要留住的那些青澀時光，在不知愁的年紀裏，強說愁的日子裏。回頭，卻什麼也發現不了，我們拿起得是那樣的偶然，卻被自己遺忘得如此的快速，像一個個電影已經放映結束的幕布，餘下一片黑暗的想象，而看電影的人，在電影結束之後，早已散場。之後的故事，又是一個不太精彩的電影，每個人的人生，對於別人來說，都像是一個故事，有些人修飾得很好，有些人的故事則顯得乏味。

我給一些朋友講過不少我朋友的故事，可很少講自己的故事，有的也只是N個虛構主義外加浪漫情懷的小格調曲罷了，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但過往時光，無論如何，都值得被感激。因爲沒有那些看似可笑的過去，就沒有現在這個眼帶笑意的傢伙。

當寂靜散去之後，城市又將開始醒了。而這座城市，連寂靜都那麼的少。連夜晚，都那麼的吵，我早已習慣。

亦已經習慣留下些什麼，來提醒着自己內心的缺陷，終有一天會修補回來，但卻無論如何也不能回到那些時間。

過去的，都散了。

現在的，將散了。

未來的，還是會散了。

注：夢說了謊，迷失了一縷流年 。我相信，在時間看不見的地方，會有人教會我們成長。

潛龍破水，當空而舞，只爲一展無限風姿;浮華今朝，只展世人悲喜，無盡妖嬈。

這樣的夜晚，旁邊有人吵鬧，很不好，也沒什麼不好。只要我別去在意，我發現我還是可以很自在。一遍又一遍聽着小剛的《黃昏》，不知爲何此刻就想聽這首歌。前幾日在KTV唱這首歌時，忽然發覺小剛蠻帥的。就是那一瞬間的感覺，讓我覺得這首歌幾近完美。準確的說是當時這首歌深深觸動了我，每個字眼，每個音符都擊中我內心。滿懷深情唱了一首，沉醉其中。由此又想到初讀高中的年月，那時的小剛、阿杜正如日中天，風靡了一個個校園。那時的我們還沒有MP3和電腦，只能用單放機放磁帶聽。可是照樣樂此不疲，陶醉不已。想想那時候的生活多麼簡單，平時上上課、聽聽音樂、打打籃球、看看電影、打打檯球……所有的行爲都是低成本甚至是零成本，可是照樣每天樂呵得不知所以。學校門口有一大推好吃的———“廣德酒家”的拌麪茄子和土豆絲，五毛一碗的雞絲豆腐腦、一塊錢一個的山西饃夾肉和阜陽卷膜，還有煎包、油條、刀削麪、雞蛋蝦仁湯……好吃的數都數不完，每天換着花樣吃，好幾天可以不重樣，每天三塊錢的生活費，都能吃得我美滋滋的。可是這一切再也不會有了。離開了老家七八年，雖時時憶起高中時吃得那些美食，卻一直沒機會再回去親自享受一番。回家和離家都是那麼匆忙，以致連回味一下當年的機會都寥寥。

那時我們唯一的壓力也許就是大學聯考吧！不過對我來說，完全不是這樣。如果我沒記錯，高三應該是我整個高中過得最輕鬆、最愉快的時期。上語文課，聽才情橫溢的閆老師講課最是享受，上不喜歡的課，也不會感到任何痛苦，把它改成我的書法課或閱讀課就好了。很多人問我爲什麼字寫得好，我說多虧了高中的數學課，逢此課我必練字。持之有日，自然會有些成效。如今，這一切也已經成了過去，我再也沒機會聽閆老師講課，再也沒機會聽同桌胖子激昂慷慨、口沫橫飛地對我談起武俠，談起《海蒂性學報告》，再也沒機會欣賞同學許某在英文課上把凳子當牀睡的灑脫，再也沒機會看同班的姑娘們搔首弄姿或不弄姿……這一切，都伴着我不返的青春，一同逝去了。教室裏的朗朗書聲，操場上的淋漓汗水，也早已成了回憶。那一張張熟悉的臉，如今也不知各在天的哪一方呈現焦灼、歡欣抑或成熟的神色。

所幸我們還有回憶，即使時隔久遠了，記不住了往事的全貌，至少我們還可以慢慢拼湊起回憶的畫面。它提醒我們，那些年，我們一起笑過、哭過、痛過、走過、瘋狂過、無知過、落寞過、光彩過。還記得那張你喜歡過的臉龐嗎？還記得那輕啓朱脣、皓齒呈現的笑靨嗎？還記得那差點讓你們反目的那一場架嗎？

公公因突患腦溢血不幸撒手歸西，這對和公公相濡以沫四十年的婆婆是個沉重的打擊，她人一下塌了，躺在牀上半個月起不來，不吃也不喝，整整瘦了一圈，顴骨突出，眼睛下凹，臉色蠟黃，更令人擔憂的是經常對着公公的照片發呆，一會兒哭一會兒笑，一會兒自言自語。見她這副樣子我害怕了，對丈夫莊慶說：“你媽這樣下去要成憂鬱症的！”莊慶聽了嚇一跳：“啊——要成憂鬱症的！那怎麼辦？”我對他說：“要讓你媽媽出去······”他情急地打斷我的話：“要媽出去——你要她到哪裏去？”我笑笑說：“你理解錯了，我是讓你媽融入到社會中去，和外面的老年人接觸，多參加參加文體活動，這樣就能使她從喪夫的痛苦中解脫出來，振作精神重新生活。”“好，這個主意好！”他連聲稱讚，“可不知她肯不肯出去？”“明天是星期六，我們帶她去公園玩。”“如果她不肯去呢？”我指指在做功課的兒子莊駿：“讓他拖你媽去，你媽一定會答應的。”我點點頭，孫子是媽的心頭肉她當然不會拒絕！

果然第二天早上，婆婆在莊駿的死纏硬磨下跟我們出去了。見她走路腳在飄，我忙攔下一輛出租車，扶她上去。“不，不，我能走，我能走。”她掙住腳。“媽，去公園有點路哪，還是上去吧。”莊慶說着把她託上了車。

公園裏早練的人很多，有打太極拳的；有舞劍的；有跳扇子舞的······我見婆婆深深吸了一口新鮮的空氣，撫了撫臉，然後舒展一下雙臂。她精神煥發的樣子令我感到欣慰，用肩膀撞撞莊慶，努了努嘴。他瞧了瞧他媽慨然說：“其實我媽很活躍的，喜歡跳舞，更喜歡唱滬劇。”

九點多鐘時，一些戲劇角開始熱鬧起來，琴聲悠揚，有人咿咿呀呀地唱了起來。我們有意識地朝那裏走去。我見婆婆的腳步變得輕盈，臉上露出了久違的笑容。“黃阿姨！”有人向婆婆打招呼。“噯！”婆婆應了聲，過去了。那是個跟婆婆年紀相仿的女人，快人快語：“你要節哀，不能一直痛苦下去，壞了身子值得嗎？你活得健康快樂，你先生在九泉之下靈魂才安逸呢！”

說得好！我暗暗說，從心底裏感激那個女人。“來——黃阿姨！唱一段吧，仍然唱‘金絲鳥’吧？”“好——歡迎，歡迎！”周圍的叫起好來，?“譁”地鼓起掌來。盛情難卻，婆婆只得唱了起來。

“金絲鳥在那裏，鳴叫歌唱，一陣陣似······”想不到婆婆的嗓子這麼好！令我驚喜不已。她唱得很投入，表情豐富，臉上露出幸福的笑意。一曲唱完，掌聲和“再來一個”的叫喊聲此起彼伏。我趁機大聲慫恿她：“媽，你就再唱一個吧！”

媽望了我一眼，便又唱了一首“盤鳳”，情深深意濃濃，可見她是個感情極爲豐富的人。我想她應該有個幸福的晚年，不然老天對她太不公平了！

那個爲她操琴的老頭，笑嘻嘻說：“黃阿姨，我們每個雙休日都在這裏活動，你來參加吧。”我搶着替婆婆回答：“來，一定來！”

回到家，我稱讚婆婆說：“媽，你演唱的水平絕對專業！”她紅着臉說：“哪裏？你說得好！”莊駿這小傢伙很聰明，撲到婆婆身上歡聲說：“奶奶，你是唱得好嘛，不然人家怎麼拍手叫好？我的手也拍痛了。”婆婆疼愛地將他摟進懷裏：“寶貝，我的小寶貝！”

我打開收錄機，調到戲劇頻率，剛巧在播滬劇，便把音量調大了。著名演員楊飛飛糯糯、蒼涼的聲音在屋子內迴盪。我見婆婆嘴脣蠕動着，跟着哼了起來。接下來的日子婆婆像是換了個人，漸漸臉上的愁雲消失了，人也比以前胖了，就是做飯嘴裏也不停地哼着戲。

接下來的幾個雙休日，我們都陪她去公園，聽她唱滬劇。噯，她的粉絲還真多，黑壓壓的一片！婆婆精神振奮，一首接一首地演唱，以滿足粉絲們的請求。

一天下午我提前下班，走到家門口，猛聽得裏面有琴聲。我一愣，但馬上明白是怎麼回事，因婆婆跟我說起近期街道要舉辦“滬劇大獎賽”，她一定在抓緊時間練呢！

我開門進去，他們一愣！尤其那個爲婆婆操琴的師傅忙不迭地站起身，婆婆紅着臉語無倫次道：“我······我們在、在······”見他們很是尷尬，我忙笑着說：“你們繼續練，爭取拿第一！”說着進了自己房。一會兒聽得琴聲又起，婆婆又唱了起來。

見時間已不早了，我開門出去對婆婆說：“師傅很辛苦的，請他在這裏吃飯吧！”那師傅忙連連擺手：“不、不客氣了，我們馬上要結束了，我回去吃。”婆婆卻拿出一張百元大鈔，對我說：“麻煩你邦我去菜場買點菜。”“媽，我有錢。”我說着開門出去。婆婆大聲叮囑句：“買條大黃魚回來！”

一會兒我買菜回來了，他們已結束了排練，婆婆向我介紹：“師傅姓羅，退休前是大廚師呢！”羅師傅謙虛地說：“一個飯店做菜的有什麼好吃吹噓的？”婆婆從我手裏接過菜，同羅師傅一起進了廚房。

等我丈夫和兒子回來，他們已把飯菜做好，端上了桌。啊，不虧是大廚師的手藝，色香味俱全！看着口水要掉下來了。那一盆松鼠黃魚，像風捲殘雲般地一會兒便見了底！莊駿吃得不過癮，噘起了小嘴巴：“怎麼這麼快就沒有了？我要吃，我還要吃！”大家轟然大笑。婆婆忙說：“我的小寶貝，讓爺爺明天再做給你吃好嗎？”“好！”莊駿大聲說，“我要天天吃！”

第二天，他們又在家練唱，等我們下班回到家，一桌豐盛的菜餚又端正在了桌子上，那條松鼠黃魚比昨天的更大！怕被我們搶了，莊駿筷子像雨點般地戳去。吃飽了他一抹嘴說：“奶奶，你做的菜不好吃，我要吃爺爺做的！”羅師傅笑呵呵說：“好——這要你喜歡吃，爺爺天天給你做！”

滬劇大獎賽婆婆得了個二等獎，我們全家都歡喜不已，婆婆把得來的一千元獎金拿出來，說要在飯店宴請全家。我提議說：“去飯店吃不實惠，還是辛苦羅師傅在家做吧。”我的倡議立刻得到大家的贊同，莊駿更是拍手叫好，婆婆更是笑得燦爛。

其實我早就看出婆婆和羅師傅之間的微妙關係！也希望她能找到個好老伴，安享晚年。我把自己的感覺告訴丈夫，莊慶的臉一下拉長了，說：“你瞎說些啥？我爹走了多少時侯？我娘現在找個老伴不被人罵死！從今後別讓羅師傅來家了，鄰居們有閒話。”我頓時啞了口，心裏很不是味。

莊慶也真做得出，馬上給婆婆看顏色！婆婆怎會不覺察？於是羅師傅不再來我們家了。但我相信婆婆不會和羅師傅斷絕來往，他們確是蠻般配的一對，一個拉一個唱，真正的夫唱婦隨。

莊駿吃不到羅師傅做的菜，心裏老大的不高興，有時竟連飯也不吃！婆婆心疼他，給他從外面買來菜。說是買的，其實是羅師傅做的，因我吃得出羅師傅做得菜的味道。

嚴冬的一天，婆婆走路不小滑倒，腿部粉碎性骨折，住進了醫院。由於我們白天要上班，只能到晚上去看望她。雙休日我們一早就去醫院，見到羅師傅在那裏爲婆婆擦洗身子。莊慶心裏雖老大的不痛快，但也不能擺在臉上，因爲病友們都在誇羅師傅，說他良心好，一天不脫地伴着老愛人，給她端屎斷尿，晚上只在竹榻上睡幾個小時。

那我們晚上來怎麼沒瞧見他？我心中疑問。婆婆告訴我說：“你們來時他躲在洗手間裏。”我聽了鼻子酸酸的，爲羅師傅鳴不平，爲什麼他來照顧我婆婆像做賊似的？他和婆婆都喪了偶，他們的結合是順理順章正大光明的事！我氣憤地責備丈夫：“你做人爲什麼這麼自私？有本事你天天不上班到醫院來盡孝！”莊慶理虧，張口結舌地望着我。

“還算是個國家幹部呢？就只知道顧全自己的面子！我們也都當父母了，你應該換位思考一下，畢竟媽養育了你二十多年。”我繼續數落着。媽不忍心兒子，對我說，“別說他了，他也有他的苦衷。”我眼淚流下來了，爲她的善良。

兩個月後婆婆出院了，可生活還不能自理，莊慶打算替她請個保姆。她不同意，道：“老羅說上他家去，由他照顧我。”“那太好了！”我贊成說，“由他照顧我們最放心了！”莊慶很是感動，大概爲了彌補自己的不是，也贊同說：“好，我答應。只是我們不能化費羅師傅的，我們每月貼補他兩千塊。”婆婆搖着頭說：“不用，不用，我們兩個人的退休工資加起來也有五千塊，夠我們花的。”就這樣婆婆住到了羅師傅家裏。

可怎麼也沒想到羅師傅的兒子來找麻煩了！這傢伙書沒讀好，自然找不到好工作，在一家公司當保安，妻子在商場站櫃檯，好的是妻子家有房子，他就做了個倒插門女婿。聽說老爸帶個女人回來，他怕我婆婆看上他家的房子便心急火燎地趕了來。

老羅是個血性漢子，聽兒子說話不三不四將他罵了個狗血噴頭不算，還叫他滾！婆婆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煩，便打電話給我，我立馬駕駛新買的小轎車過去了！途中給丈夫發了封短信。

我對他兒子說：“你放一百個心，我們家不會看上你們家的房子，等我婆婆身體好了就接她回去。”他兒子鼻子裏哼了聲，陰陽怪氣說：“別說得比唱得好聽，現在的女人哪個不是看上男人的房子和錢？”這時莊慶趕來了，氣狠狠說：“我們家會看上你們家的房子？真是奇了怪了！走——羅叔，上我們家去！”這是他第一次這麼稱呼羅師傅，令羅師傅感動得熱淚盈眶，用手指着他兒子，氣憤地說：“你小子聽着——我偏不走！你若再敢嚕嗦我到法院去告你！”他兒子怕了，灰溜溜地走了。

回到家我左思右想不放心，和丈夫商量還是將二老接到家中來吧。他一口答應！可正在這時電話鈴驟然響起，我一接聽是婆婆焦急的聲音：“冉冉，不好了，羅師傅倒地上了！”不啻是一聲霹靂，我和丈夫忙驅車過去，迅即將羅師傅送進了醫院。

羅師傅因跟兒子吵架情緒激動中風了，幸好及時送醫院沒有生命危險，但左邊身子麻木不能動彈。婆婆在醫院侍候他，用輪椅車推着他在花園裏散步，教他重新學走路。經過一段時期的康復治療，羅師能一蹶一拐走路了，便出院回了家。

可就在這時又出了事情——羅師傅脾氣變得十分暴躁，竟趕婆婆走！婆婆被他吵得沒法子只得回了家。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我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了。莊慶也像墜在雲裏霧裏。我問婆婆，可她只會哭！沒法子我只得敲開了羅師傅家的門。

羅師傅拄着柺杖出來爲我開門。我看他人瘦了，本來花白的頭髮如今已是滿頭銀絲。我把帶來的水果補品放到桌子上，還未等我開口，他已不耐煩地朝我揮手：“冉冉，你走吧，走吧——請你以後不要再到這裏來了！”

真是豈有此理！我好心來看望他，屁股還沒坐下就趕我走，天下哪有這種不近情理的人？我氣不打一處來，憤怒地說：“要我走可以，但你要說出要我走的理由——”他長長嘆息聲：“我不能害了你婆婆呀！”說這話時他眼眶裏涌出了淚水。我心猛一緊縮，知道他心裏有苦衷，便緩和了口氣：“羅師傅，你怎麼是害了我婆婆呢？她摔傷了身子，是你無微不止地照顧她；現在你生了病她照顧你是理所應當的事。再說你們都是喪偶的單身老人，又是自己看上的。”

“唉——人言可畏哪！”我聽了渾身一震，忙問：“人家說什麼了？”“說你媽剋死了第一個男人，現在又來克第二個男人！唉，口水能淹死人哪——”“放你孃的屁！”從不說粗話的我聽了氣得罵了娘。

回到家我把羅師傅說的話告訴了婆婆。她聽了恨得從椅子上跳起來：“難道世上死了丈夫的女人都是剋夫不成？”她臉色蒼白，牙齒咬得“格格”響。忽然她一拍桌子：“我現在就要嫁給老羅——我就不相信我是剋夫的命！”我一聽拍着手大聲說：“好！說得好！媽，我支持你——”我馬上驅車和婆婆去了羅師傅家。

羅師傅見我和婆婆來了，不知道我們葫蘆裏賣的什麼藥，愣得像一尊泥塑木雕。婆婆似一聲響雷：“老羅，你是個大男人的話，就甭怕人家說三道四，馬上跟我去登記結婚！”羅師傅像一下從夢裏驚醒過來，顫抖着嘴脣說：“好，我們結、結！”他感動得淚水“譁”地淌了下來。

國慶節，婆婆和羅師傅踏上了婚姻的紅地毯。是我爲婆婆披上了雪白的婚紗。

那天羅師傅的兒子和媳婦也來了。我打趣地對他們說：“我捨不得婆婆和你爸住你家呢，家有一老是個寶，甭說是兩個寶呢？”我兒子也湊趣地說：“我要吃爺爺做的松鼠黃魚！”“哈哈哈哈``````”莊駿的話引來了一陣笑聲。

由於堅持鍛練，羅師傅恢復了腿腳的功能，又能操琴了。他和婆婆重新活躍在公園的滬劇角，他們的臉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