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抒情散文三篇

  一棵白楊樹

美國思想家愛默生說:一位畫家曾告訴我,沒有人能畫好一棵樹,除非他先變成一棵樹。可見畫樹之難。我不會畫畫,然我還是要寫寫老家的那棵白楊樹。在我看來,它是一個人,一個人的命運。

精彩抒情散文三篇

我去上大學的那年春天,鄰居家的大白楊樹走根走到我家後屋,冷不丁地從地上冒出一棵小白楊樹來。它是那麼矮小,嬌弱,惹人愛憐。當我第一眼發現它時,我就感嘆它生錯了地方,感嘆它命運的不幸——我家屋後的土質不好,墊宅基時,是從黃沙崗上拉的沙土。

我對小白楊樹還是盡了心的。怕豬拱了它,怕羊啃了它,又怕調皮的孩子撅了它,我就常常繞到屋後去看它。我要去上大學了,還惦記着它放心不下,於是找來一些磚頭把它圍起來,免得它受到什麼傷害。

那年暑假裏,我回老家,又到屋後去看它。它差不多還是春天時的那副老樣子,只不過增添了兩片 葉子罷了。到了寒假裏,它身上光禿禿的,站在冰雪地上,寒風一吹,瑟瑟地抖,活像一個鄉下的乞兒。又是春天了,萬木復甦,該發芽的發芽,該開花的開花,都 沐浴在溫暖的陽光裏。可唯獨它遲遲發不出芽,長不了葉子……

一年大旱,小白楊樹旱得葉子焦枯了。家裏蓋豬圈,要把它鋸了當椽子。娘摳一指甲樹皮,說: “興許還活着呢!讓它長着吧,怪可憐的。”果然,第二年春天它又發芽了。它形象卑微,長得也慢,這怪不得它。它植根在貧瘠的沙土地裏,長在一面大牆遮擋的 陰影裏,苟延性命尚且不易,哪能期望它日長三尺亭亭如蓋呢?它能活得堅忍,也就夠了!

那時,我常撫着小白楊樹,設身處地地替它想一些事情。我想,也許它覺得,生在這樣一個地方是 個改變不了的事實。於是它認了,認了大地上的這個位置。有了這個位置,就有了生長的條件,儘管條件很差!它不抱怨命運,也不羨慕其他的樹木。它知道,抱怨 也是白抱怨,羨慕也是白羨慕,這都沒有用!早長也罷,晚長也罷,早早晚晚終是一個長呀!這樣一想,它便有了自信心。“長吧,那就長吧!”它朝着頭頂上的天 空喊。然而喊過之後,卻又茫然,怎麼長呢?想來想去,只好利用早晚的光照時間,再讓根鬚穿過沙土層,從深層土壤裏吸取養料……

這樣過了好多年。其間,小白楊樹一點一點地攢勁,一寸寸地咬着牙長。憑着韌勁,它終於竄過房頂,可以自由地親近太陽了。一旦從陰影裏掙脫出來,它就像一個長久飢渴的人,大口大口地吞食太陽的饋贈。這時候,它比周圍的樹木長得更瘋狂,拔得更高,也更渴望成材!

現在,當年的小白楊樹已長得枝繁葉茂蓬蓬勃勃,是一棵大白楊樹了。夏天,風一過,葉片窸窣,若雨瀟瀟,頗爲有趣。當此時,我便繞樹三匝,仰觀半日,心裏對它充滿了敬意。

  爬山悟人生

十年寒窗苦讀,他離大學的殿堂僅一步之遙,以三分之差名落孫山,看着那些考上了大學的昔日同窗興高采烈眉飛色舞的瘋狂勁兒,他覺得自己被這個世界拋棄了,雖然是赤日炎炎似火燒的夏日,他的心卻冷到了冰點,一個人呆在就要離開的宿舍裏,躺在牀上,腳搭在窗欄杆上,兩手枕着頭,兩眼盯着發黑的宿舍天花板,神情恍惚,沮喪之至,十年的辛苦一朝成爲泡影,他心有不甘,命運捉弄人,老天不長眼吶。牀腳下堆了一地的菸蒂,從不抽菸的他似乎跟香菸有仇似地,整整消滅掉了一包香菸。

無論結果如何,家還得要回。他揹着鋪蓋卷,拖着灌了鉛似的雙腿,在西垂的月牙陪伴下回家。這一次他感覺到回家的路是那麼漫長,此時的山鄉小路上,倦鳥已歸巢,牛羊早已歸圈,家鄉的人們早已回家安歇,路上沒了鄉鄰的身影。他怕遇到鄉鄰,更怕相鄰們問他話。

家門尚未關上,一縷昏黃的燈光照射,他感到特別刺眼。家裏的那隻小黑狗早就嗅到了小主人的'氣息,插翅一般飛奔而出,轉團了身子,圍着他親暱不已,它一點都不知道,平常特別喜歡逗它玩的小主人今天心情特糟,一怒之下,飛起一腳把它踹到一邊,小黑狗嗷嗷叫着,躲一邊去了,不時還回過頭來驚恐地望着小主人,不知道自己犯了什麼錯,一聲不吭,一個人進了自己的房間。

又在牀上躺了一天一夜,水米不曾沾牙,茶不思,飯不想。父母看在眼裏,急在心上,心痛不已,不知所措,特別是父親,愁眉緊鎖,蒼老的頭上又增添了幾縷白髮,揹着手在屋裏走來走去。

第三天一大早,父親叫上了他,說是要帶他去爬屋後的大山。屋後的大山有點高,他猶豫了一下,還是默默地跟在父親的身後。山路崎嶇不平,父子倆走走停停,一路無語。鳥兒啾啾,綠葉婆娑,涼風習習,風中有一股溼潤的青草味兒。他的眉頭不再緊蹙,鼻孔似乎也舒展多了。

再高的山也高不過人的腳,將近用了兩個小時,父子倆才爬上了山頂。站在山頂,他這才發覺,雲是那麼白,天是那麼藍,一輪紅日從山中噴薄而出,把周圍的雲霞染的分外絢麗,涼爽的山風掠過髮梢,令人心曠神怡,十分愜意,真有點“不畏浮雲遮望眼,只緣身在最高層”的感覺了。山下,隱約可見平疇原野坦蕩如砥,田間小路交錯相通,以前可是從來都沒有想到家後的山頂上會有那麼美的風景,“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蘇軾不愧爲一代著名詩人,看問題真的是入木三分,很有哲理。

看到兒子眉頭漸展,父親用手指着山下自家的院子說:“兒呀,你有沒有看到咱家院子裏柿子樹下拴着的那條牛?”確實,自家院子裏的那棵柿子樹很高大,長了三十來年,柿子快要成熟的日子裏,一擡頭就能看得清清楚楚,橢圓形,微微泛紅的柿子掛在樹上,就像一個個小小的燈籠,往往能勾起人的食慾。兒子不明白父親的意思,使勁睜大眼睛看了看,好大一會兒才從嘴裏咕噥一句:“不但牛,連房子都有點看不清。”

“兒呀,在咱家院子裏,不要說牛,就是樹上的柿子也能一目瞭然。”父親緩緩地說,“人這一輩子,很多事就像這樹上的柿子,在面前時,你可以看得清清楚楚,就像在你面前一樣,如影隨形,看到的,聽到的都是有關它的事;等你離它遠一些,爬到山頂,像我們現在一樣,從遠處看,你的眼裏就不再只有一棵柿子樹,而是山上滿眼的草木。”

他從父親的話語中似乎明白了什麼。

下山的時候,父子倆走得很快。在路邊的水潭邊,父子倆坐下歇息。這水潭,一個大,一個小。父親撿了一個雞蛋大的石頭丟進大的水潭裏,只見潭裏蕩起了一道道的漣漪,波紋一圈一圈地散開,潭水清澈如故;父親又用兩手抱起一個十多斤重的石頭擲倒小的水潭裏,潭水濺得有三四米高,渾濁一片。“兒呀,現在你的痛苦,就像是把一一個大石頭扔進了小潭裏,所以你感到痛苦萬分,那你不如把你的痛苦當作一個小石頭放進大潭裏,你就不會那麼痛苦了。”

兒子終於明白了父親的一片良苦用心,回首爬過的山上,風光無勝美好,樹更綠了,天更藍了。

  世界只是寄居一處

在亞馬孫叢林旅行時,碰到一對來自德國的夫婦。三十多歲,黃金般閃亮的年齡。

夫妻倆人,眸子炯炯生光,嘴角含笑,一看便知道是熱愛人生者。

談起來,才知道他們離家去國,浪跡天涯,已有足足九個月了。他們計劃利用兩年的時間環遊整個世界,然後回去著書立說。

夫妻倆人,過去都是在大學教書的,共同的願望便是看世界、遊世界、寫世界。他們儲存工作所賺回來的每一分每一毫,數目一夠,便辭去教職,整裝出發。旅行的目的,對他們而言,是感受,不是享受。

在尚未開化的原始叢林裏,他們曾受土著的侵襲,幾乎成了鍋中肉。

在廣袤無邊的沙漠中,他們迷失道路,差點被烈日活活地曬成人幹。

在南非,他們遇上了一場充滿血腥味的種族衝突事件,幾乎成了無辜的犧牲品。

在烽火連天的伊朗境內,他們又差點成了炮灰,命喪異鄉。

每一段經歷、每一個回憶,都有叫人冷汗直流的驚險性。

屢屢以生命作爲代價而去換取生活的經驗,值得嗎?在叢林搖晃的燭光下,我們的話題觸及了生命的價值。

這位德國朋友說:“每個由產道掙扎降生的人,都是旅者,世界是我們暫時寄居的地方。沒有長生不老的人,也不會有永無盡頭的旅程。旅程什麼時候完結,我一點也不在乎,我只在乎我有沒有在這段有限的旅程裏,把我的寄居處看得透透徹徹!”

這話,漂亮!完全贊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