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裏與一朵雲去流浪散文

連日來,也許是劇烈疼痛下的使然,也許是病魔的吞噬在作祟,我總是處在昏昏沉沉的夢境裏,躺在炕上,彷彿是躺在搖搖晃晃的搖籃裏一般,迷迷瞪瞪無所適從。我想,我確實是在夢境裏。要不然,我怎麼會看見了它——悠閒而潔白的雲?我盯着它看了一會兒,它便帶着笑意,彷彿是初生嬰兒的笑,燦爛中帶着調皮,又彷彿像是媽媽的眉眼,慈祥中帶着疼愛。

夢裏與一朵雲去流浪散文

夢境裏的我,就像一葉飄忽不定的孤舟,顛沛流離,一會兒向東,一會兒向西,總是難以定向,既像當年我在陌生的城市裏尋求活幹時一般,又像我被冷眼嘲弄之後孤獨地躲在圪嶗裏無聲地泣淚似的,不知該何去何從。我偶爾又擡頭看着高遠的天空,雲朵兒一直都在。我突然間明白了,它不需要形狀,它是屬於我的雲朵兒。

恍惚中,悶重的腦袋裏突然響起了一個低沉的聲音:如果,這已是你最後的時光,你的心願是什麼?是啊,我的心願是什麼?我曾不止一次地想過,也不止一次地問過自己,好想在有生之年再來一次轟轟烈烈的愛,也想在我有限的日子裏出一篇屬於我個人心血凝結而成的鉛字,更想在我死後有人能夠唱着委婉的歌兒爲我送行。但是,對於我來說,這只是我心中的一絲兒奢望,因此,眼下只能讓我的雲朵兒和我進行一場淋漓盡致的流浪,從身體到心靈,盡情地流浪。

茫茫然然裏,我彷彿聽見澎湃的浪潮聲,從峽谷裏噴涌而出,衝擊着我的耳膜。我覺察到,我的雲朵兒已肅顏了,看着眼前這條渾黃而龐大的河水不敢出聲。這是哪裏的水呢?千百年來竟然還如虎嘯龍吟般唱着豪放的歌喉,四面響起迴應的不知是委婉的、美妙的、愉悅的,還是哀愁的、悽慘的、悲慟的、壯烈之聲?滔滔的河水,從不起眼的河源而出,先是溪流的輕歌,漸漸地,越過多少個險灘的阻礙,又拐幾十個曲折的彎兒,又被黃土和泥沙侵染了軀體,才咆哮着衝出峽谷來,隨着高原的坡勢越流越急,使曾經那輕吟的歌兒也演變成了粗野豪放的歌喉,似千軍萬馬的奔騰,恰似絕望中放聲的吶喊,混在黃土高原男兒濃烈的酒氣裏,氤氳着情人離別時渾濁的淚。黃河啊,你此時去也匆匆,來也茫茫,你這如同歲月的'河,一定還記得這裏祖祖輩輩的兒女吧?

只是,你是否已經知曉,這些兒女們往日的愛恨情仇,生離死別,都已隨着歲月的長河遠去而又淡去。

現在,你是否早已看見,我孤身一人,除卻我的雲朵兒的陪伴外,再空無一物了。

飄飄忽忽中,彷彿又是一方景緻,是誰的故事已被寫成了經典呢?我早已忘記。迷瞪的眼睛裏,無法看清水底裏是凌亂的碎石,還是黃橙橙的沙粒;黃風吹過山野,發出沙沙的響聲;渾黃的霧霾毫不客氣地在薄暮的夜色裏漂浮……景緻雖然渾然,但卻很寧靜,遠離塵世的喧囂與浮華,似乎有一種出塵而卓然的清麗,如同山泉邊或者溪水旁悠然飄出的信天游歌兒。人情如水,美景如畫中,美麗的高原女子獨自站在黃土高坡上,等待着、眺望着心愛的人迴歸。

“如何啊……”我的雲朵兒彷彿在耳邊悄聲低語地問我。我只能獨自暗歎,因爲,無望的愛戀,等待的苦痛,使我依舊孤寂,卻爲什麼會美得這麼寧靜和祥和?往事的淡遠,離散的迫近,時間的觸角細而悠長,生命卻又是如此短暫。我深知,原來我們不會被時光眷顧,但眷顧我們的又怎會是時光呢?祖輩們在睡夢裏爲兒孫們的祈禱,父母親在夢囈裏爲兒女們的祈求和祝福,還有鄉親們濃重鄉音裏的豪氣,都將是過眼的煙雲,一去不再復返了。人情如水,淡薄如紙。親情,友情,統統都是水中花鏡中月。或許,眷顧我的只是一首媽媽哼唱了多年的歌謠吧。

“還要流浪嗎?”恍惚中,我的雲朵又在說話了。我好想大聲笑了笑,但臉部的皮膚緊貼着骨架,卻無法咧成笑容來。只想說:“是啊,我的身體和靈魂,無不是都在路上啊!”不停息地漂泊,是我這個孤獨遊子的宿命,也是我必然的歸處。

“可遊子的心願是什麼?”

“流浪。無休止地漂泊與流浪!”我悽然了,差點脫口而出,卻話到口邊的時候,還是硬生生地忍住,直覺得喉管發澀兩眶潮溼了。

“流浪的意義是什麼?”

“是我這個孤獨者的生活。當然,也許是一種放鬆,是一種空靈、是一種洗滌,是……”

“是啊,一個人的行走,雖然是孤苦伶仃,但卻是最容易放鬆的。而兩個人的旅行,雖有相伴但也不是純粹的完美。更多的人,亦是如是。人們熱衷於行走,卻忘了歸途。”

“在你一生的旅途中,總是無盡的孤獨,無邊的等待。這一切你都曾感受過,但是,你心底真正的心願是什麼?”

我愕然、驚悸地停住了,一個詞語被我從嘴脣裏傾吐出來:“回家。”

猛然間,伴隨我的雲朵兒飄走了,不知飄向了何處,一個渾厚而急促的聲音響起:“醒醒,快醒醒!”正是我的窯屋,我還躺在炕上。牆上的鏡框裏,是母親那張帶着疼愛般的笑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