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歲引作品賞析

別館寒砧,孤城畫角,一派秋聲入廖廓。

千秋歲引作品賞析

東歸燕從海上去,南來雁向沙頭落。

楚颱風,庾樓月,宛如咋。

無奈被些名利縛,無奈被他情擔閣。

夢闌時,酒醒後,思量着。

王安石詞作鑑賞

此詞的創作年代不詳,但從詞的情調來看,很可能是王安石推行新法失敗、退居金陵後的晚年作品,因爲它沒有《桂枝香》的豪雄慷慨,也沒有《浪淘沙令》的躊躇滿志。全詞采用虛實相間的手法,情真心切、惻惻動人、空靈婉曲地反映了作者積極的人生中的另一面,抒發了功名誤身、及時退隱的的慨嘆。

上片以寫景爲主,像是一篇悽清哀婉的秋聲賦,又像是一幅岑寂冷雋的秋光圖。旅舍客館本已令羈身異鄉的客子心中抑鬱,而砧上的搗衣之聲表明天時漸寒,已是寒衣處處催刀尺的時分了。古人有秋夜搗衣、遠寄邊人的習俗,因而寒砧上的搗衣之聲便成了離愁別恨的象徵。孤城畫角則是以城頭角聲來狀秋聲蕭條。畫角是古代軍中的樂器,其音哀厲清越,高亢動人,詩人筆下常作爲悲涼之聲來描寫。

孤城畫角四字便喚起了人們對空曠寥闊的異鄉秋色的聯想。下面接着說:一派秋聲入寥廓,一派本應修飾秋色、秋景,而藉以形容秋聲,正道出了秋聲的悠遠哀長,給人以空間的廣度感,入廖廓的入字更將無形的'聲音寫活了。開頭三句以極凝練的筆墨繪寫秋聲,而且純然是人爲的聲響,並非是單純的自然聲氣。

下兩句主要寫作者目之所見。燕子東歸,大雁南飛,都是秋日尋常景物,而燕子飛往那蒼茫的海上,大雁落向平坦的沙洲,都寓有久別返家的寓意,自然激起了詞人久客異鄉、身不由己的思緒,於是很自然地過度到下面兩句的憶舊。

楚颱風用典。宋玉《風賦》中說:楚王遊於蘭臺,有風颯然而至,王乃披襟而當之曰:快哉此風!庾樓月亦用典。《世說新語。容止》中說:瘐亮武昌,與諸佐吏殷浩之徒上南樓賞月,據胡牀詠謔。這裏以清風明月指昔日遊賞之快,而於宛如昨三字中表明對於往日的歡情與佳景未嘗一刻忘懷。

下片即景抒懷,說的是:無奈名繮利鎖,縛人手腳;世情俗態,耽擱了自的生活。風流之事可惜總被拋一邊。當初以下便從風流二字鋪展開去,說當初與心上之人海誓山盟,密約私諾,然終於辜負紅顏,未能兌現當時的期約。華表語用了《搜神後記》中的故事:遼東人丁令威學仙得道,化鶴歸來,落城門華表柱上,唱道:有鳥有鳥丁令威,去象千年今來歸。城廓如故人民非,何不學仙冢累累。

這裏的華表語就指去家來歸云云。秦樓本指婦女的居處,漢東府《陌上桑》中說:日出東南隅,照我秦氏樓。秦氏樓即爲美貌堅貞的女子羅敷的居處。李白的《憶秦娥》中說:簫聲咽,秦娥夢斷秦樓月,也以秦樓爲思婦傷別之處,因而此處的秦樓約顯系男女私約。這裏王安石表面上寫的是思念昔日歡會,空負情人期約,其實是藉以抒發自己對政治的厭倦之情、對無羈無絆生活的留戀與嚮往。因而這幾句可視爲美人香草式的比興,其意義遠一般的懷戀舊情之名,故《寥園詞選》中說此詞意致清迥,翛然有出塵之想。詞意至此也已發揮殆盡,然末尾三句又宕開一筆作結,說夢迴酒醒的時候,每每思量此情此景。夢和酒,令人渾渾噩噩,暫時忘卻了心頭的煩亂,然而夢終究要做完,酒也有醒時。一旦夢迴酒醒,那憂思離恨豈不是更深地噬人心胸嗎?這裏的夢和酒也不單純是指實的夢和酒。人生本是一場大夢,《莊子。齊物論》上說只有從夢中醒來的人才知道原先是夢。而世情渾沌,衆人皆醉,只有備受艱苦如屈原才自知獨醒。因而,此處的夢闌酒醒正可視爲作者歷盡滄桑後的憣然反悟。

作爲一代風雲人物的政治家,王安石也並未擺脫舊時知識分子的矛盾心理:兼濟天下與獨善其身兩者中間徘徊。他一面以雄才大略、執拗果斷著稱於史冊;另一面,激烈的政治漩渦中也時時泛起激流勇退、功名誤身的感慨。這首小詞便是他後一方面思想的表露。無怪明代的楊慎說:荊公此詞,大有感慨,大有見道語。既勘破乃爾,何執拗新法,剷除正人哉?(《詞品》)楊慎對王安石政治上的評價未必得當,但以此詞爲表現了作者思想中與熱衷政治相反的另一個側面,卻還是頗有見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