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家三首_柳宗元的詩原文賞析及翻譯

田家三首

田家三首_柳宗元的詩原文賞析及翻譯

唐代柳宗元

蓐食徇所務,驅牛向東阡。

雞鳴村巷白,夜色歸暮田。

札札耒耜聲,飛飛來烏鳶。

竭茲筋力事,持用窮歲年。

盡輸助徭役,聊就空自眠。

子孫日已長,世世還復然。

籬落隔煙火,農談四鄰夕。

庭際秋蟲鳴,疏麻方寂歷。

蠶絲盡輸稅,機杼空倚壁。

里胥夜經過,雞黍事筵席。

各言官長峻,文字多督責。

東鄉後租期,車轂陷泥澤。

公門少推恕,鞭樸恣狼藉。

努力慎經營,肌膚真可惜。

迎新在此歲,唯恐踵前跡。

古道饒蒺藜,縈迴古城曲。

蓼花被堤岸,陂水寒更綠。

是時收穫竟,落日多樵牧。

風高榆柳疏,霜重梨棗熟。

行人迷去住,野鳥競棲宿。

田翁笑相念,昏黑慎原陸。

今年幸少豐,無厭饘與粥。

譯文

天未亮就吃了飯,趕着牛去村東干。

天剛亮就下了田,直至暮色歸家園。

木犁翻土札札響,烏鴉老鷹飛不斷。

竭盡筋力勤勞動,收點糧食過一年。

糧食交盡出苦力,姑且回到空屋眠。

子孫天天長大了,世世代代亦復然。

煙火人家籬笆隔,相聚黃昏來談白。

院邊秋蟬嘰嘰叫,無風苧麻正寂寂。

收下蠶絲盡交稅,空留布機斜倚壁。

鄉村小吏夜到來,殺雞煮飯備筵席。

都說官長心真狠,常有文書來責督。

車陷泥潭不能出,東鄉交租稍延誤。

官府從來不寬恕,肆意鞭打血肉糊。

千萬備好田租賦,免得皮肉也受苦。

交納新稅就在即,唯恐重蹈東鄉路。

路上蒺藜滿眼生,彎曲纏繞古城壁。

蓼花覆蓋塘堤岸,池中之水更清綠

此時秋收已完畢,樵夫牧童日暮歸。

寒風勁吹柳葉稀,霜下梨棗已透熟。

行路之人迷歸路,野鳥競相尋歸宿。

田家老人笑留我,黑夜原孤獨謹慎。

幸虧今年收成好,不用擔心沒得粥。

註釋

蓐食:坐在牀蓆上吃早飯。徇:從事,盡全力去做。所務:所從事的農務。

耒耜:耕地翻土的工具。這裏泛指農具。烏鳶:烏鴉和老鷹。這裏泛指鳥類。

竭:盡。茲:這個。筋力事:指重體力勞動。持用:拿來取用。窮:過完,度過。

籬落:籬笆。煙火:指人家。這兩句是說,籬笆把一家家隔開,傍晚時左鄰右舍聚在一起交談

庭際:院落邊。蟲:一作“蛩”。疏麻:麻名。屈原《九歌·大司命》:“折疏麻兮瑤華。”王逸注:“疏麻,神麻也。”這裏泛指一般的苧麻。方:正。寂歷:寂靜。

盡輸稅:全部拿去交了稅。機杼:指織布機。空倚壁:空空的靠在牆邊。

里胥:鄉村小吏。事:備辦。

峻:嚴厲。各言長官峻:指來的里胥是一批,他們各自都說官長嚴厲。文字:指文書。督責:督促,責備。

後租期:延誤了交稅的期限。轂:車輪中心貫軸的圓木,這裏是指代車輪。車轂陷泥澤,是解釋“後租期”乃因車輪陷進了泥潭裏的.緣故。

公門:官府。少推恕:很少酌情寬恕。鞭樸:鞭打。恣:肆意,指肆意鞭打。狼藉:縱橫散亂的樣子。這裏形容被打得血肉模糊。

可惜:可憐。

迎新:迎接新谷登場。唐德宗時開始分秋夏兩季徵收賦稅,規定夏稅要在六月交畢,秋稅要在十一月交畢。新谷登場也就是交秋稅的時候到了。在此歲:在這個時候。踵前跡:指踏着前人的足跡。這兩句是寫農民聽了里胥的話之後而產生的恐懼心理,是說就要繳納秋賦了,農民們生怕跟東鄉一樣,遭到鞭打。

饒:盛多。曲:角落。

蓼花:一年生草本植物,多生長在水邊或溼地。被:遮蓋。綠:一作“淥”,澄清。

行人:指詩人自己。

念:關心。原陸:高而平的地面。

創作背景

這組詩創作的具體年月待考。蓉生認爲,此詩從內容看當作於永州時期,因爲柳宗元於公元805年(唐順宗永貞元年)被貶永州後,纔有更多機會接觸社會下層,寫出農民遭受封建統治階級橫徵暴斂的痛苦。也有人認爲這三首詩的柳宗元的柳州時在農民家裏投宿後所寫的。

鑑賞

《田家三首》是一組完整的詩篇。第一首詩寫農民一年四季從早到晚,辛勤緊張地在地裏勞動,到頭來卻無法維持生計,因爲他們的勞動果實全都被官府以田賦和徭役的形式搜刮去了。他們不僅無法改變自己的處境,而且子子孫孫還得把這種悲慘的遭遇延續下去。第二首詩通過具體的事例真實而深刻地揭露了封建官吏爲催租逼稅而威脅恫嚇直至私刑拷打農民的種種罪行,從而反映了廣大農民在封建暴政下的痛苦生活。這首詩前六句寫農民在完成夏稅的征斂中被封建官府剝削一空的情景,次十句寫里胥在催租時對農民的敲詐勒索和威脅恫嚇的情景,後二句寫農民聽了里胥的一席威脅話語後所產生的恐懼心理。第三首詩前八句描繪的是秋收後農村的景象,後六句則是描繪詩人因迷路在農家借宿的經過。這首詩用非常樸素的語言刻畫了一位淳樸可敬的田翁老人形象,反映了詩人和農民親密無間的關係。

這三首詩體現了一些共同的特色。一是敘事樸實生動,客觀真實;二是語言質樸無華,幾近口語,體現了田園詩的本色;三是運用生動的形象描寫與對話描寫,極富藝術感染力,忠實客觀地表現了農村悲慘的生活圖景,含蓄而又自然地流露出詩人對封建官吏的憎惡,對窮苦民衆深切同情的民本思想和對自己遭貶永州、前途無望的憤慨。清人毛先舒說這組詩“敘事樸到”,這一評價是精當的。